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蠱世錄> 第五百三十四章 囫圇難求

第五百三十四章 囫圇難求

  「記住,等一下盡量不要被砍到,槍孔還比較好處理,但如果是被砍掉胳膊腿就不大好了,我們畢竟不是唐家人,沒辦法斷尾再生,如果只有一隻胳膊的話,將來怕是不好討老婆。」


  這種話若自其他人口中說出來,聽著都順理成章,但這人是章杳,所以這不是他該說的話。


  文戚知道章杳是在故意和自己說笑話,但只可惜這一點都不好笑。


  上海城外,交子壩口,黃泥被每天進城賣菜的菜農踩得夯實,從今年年初起,路上多了些車轍,雖然時間不久,但因車子負重過載,所以車轍非常深刻。


  那些車上載滿了日本人一車一車秘密送進城裡的藥劑,他們都在夜裡運送,趕在那些菜農們起來之前就會結束,沒有人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同樣的,今天,章杳、章為民和文戚三人將在這裡與日本人做一場拼殺,他們也會在天亮前結束戰鬥並打掃戰場,如果有一場大雨是最好,能沖刷掉地上的血跡,這樣一來,將不會有人知道在這裡,在夜下,到底曾發生過什麼。


  說來好笑,文戚沒想到自己兜兜轉轉一圈兒,離開齊家之後,跟在了齊家的死對頭章杳麾下,然而不過一年時間,自己卻要跟在章杳身邊,與齊家人聯手。


  果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世上的事情就像土裡的種子,埋下去之後再長出來的會是什麼,誰也說不好。


  同樣的,文戚也沒想到偌大的章家軍,那個就在一年之前曾橫掃千古鎮的隊伍,如今就只剩下他們三人。


  關於為什麼要和齊孤鴻聯手,文戚曾問過章杳,自他跟在章杳身邊之後,曾親眼目睹章杳做過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分內所在到底有多少,故而也知道分外的事情該不說不聽不問。


  唯獨這件事情,文戚必須問個究竟,讓他與齊孤鴻聯手,等於將他推至危險之地,關於自己的生死,文戚不能裝糊塗。


  他用了許多方法,追問、質問、逼問,而章杳的回答倒也乾脆。


  「做完這件事兒,我給你答案。」


  這話讓文戚突然意識到章杳也不知道答案,這有些可怕。


  自一批士兵逃出章家軍的軍營之後,軍隊里的士兵接二連三變得格外古怪,沒有人再走出過那扇門,可軍營里的人越來越少,腳下的黃土越來越厚,文戚每天走在院落里時都會思考,有多少人葬在他們腳下。


  章為民開始喝酒,因為唯一能與章為民說話的人就只剩下文戚,所以他的話多了,也不像之前那麼尖銳,在他們埋葬了最後一名士兵后,章為民拉著文戚喝酒,


  不過一杯下肚,章為民就醉了,他硬著舌頭搖頭晃腦開了口,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章家軍殺了那麼多人,這些士兵的死,不過只是還債。


  「夠么?」文戚仰頭,手裡的搪瓷缸裝了半缸酒,他一飲而盡,酒流出嘴角順著喉嚨流進衣領,傷口上泛起陣陣火辣辣的痛感,鼻子也跟著有些發酸。


  能感覺到疼,太幸福了。


  在那個時候,文戚所能感覺到的就只有后怕和感慨,活著、疼痛、有酒喝、喉嚨還在,這些都太幸福了,文戚得知因為自己身上的兵戎蠱是在蠱咒之後所下的,所以不至於像其他章家軍的士兵一樣——他們早就死了,只是因身上的兵戎蠱而仍保持著活人一般的狀態,所以在蠱咒失效后,他們迅速變為行屍走肉,然後迅速變成一灘灘腐肉。


  還不等文戚放下杯子,章為民手中的酒瓶已經到了面前,洋洋洒洒又是一杯,就見他揚著嘴角道:「當然不夠,所以我們還沒死。」


  章為民說,死了是好的,死了的人可以一筆勾銷,但可怕的是沒死,沒死的人,還要一直償還下去,以他們暫時還不曾知曉、無從預知的方式。


  就是在那天,章為民對文戚說了句話,他說從今往後,這章家軍,就只有咱們三個人了。


  說實話,那句話的確令文戚有些動容,他回望過往,以前的章為民幾乎算得上是對他恨之入骨,處處排擠不說,似乎時時刻刻都在預謀著將他趕出章家軍去。


  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麼人一直善,也不會有什麼人一直惡,章為民不再是章為民了,他得妥協,當他身後空無一人的時候,除了選擇文戚來做朋友之外,他還能做點兒什麼?

  是那句話讓文戚知道章為民需要他,章杳需要他,那天晚上,文戚喝了很多酒卻仍是不能睡,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意識到自己和章家軍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此刻,當文戚正在沉思之中神遊的時候,他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隱隱作動,好像大地活過來了,正在他們身下翻身抻腰,下一刻就有盤古即將破地而出一般。


  不過文戚並不害怕,他知道這是章杳的蠱蟲,但是他沒有在章為民面前表現出這一點——在章為民每日酩酊大醉的時候,章杳偷偷教了文戚一些東西。


  在章為民眼中,他只知道因齊秉醫的蠱咒,章家的蠱已經失效,但因一些複雜的原因,章杳與其他蠱師不同,除本門的蠱之外,他還掌握著一種少見的蜘蛛蠱門,可以以蜘蛛為主蠱。


  章為民從未向章杳提出過自己想要學習蛛蠱,提都不提,乃是因為他心中自知這絕無可能,可他又哪裡能想到章杳卻將這蠱術教給了文戚?甚至連文戚都不明白,自己還活著只因他身上的兵戎蠱有異於旁人,但章為民不一樣,章杳從一開始就沒有給章為民下過兵戎蠱,文戚雖不曾問過,可在他看來,那是因為章杳將章為民看做自己人,如章為民所說,因他們自幼一同長大,雖然未曾說出口,可情如兄弟,那是人人都能看出來的。


  便是這章為民才是章杳身邊最近的人,那麼他,為何沒有把最重要的東西給最重要的人?難道這不才是常人行事之理么?

  文戚想不通也沒時間想,大敵當前,他不擅長做戲,就只能裝無知。


  而很快的,出現在餘光之中的汽車頭燈讓文戚明白了章杳開始有做動作的原因,他的心也因此跟著提了起來。


  這不是什麼以一敵十,大概是以一敵百都不止,文戚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有多幸的命運,能夠全身而退。


  「記住我剛剛說的話,」章杳的聲音低沉,他沒有看向文戚,但這話卻是對他所說,「得有個人樣,打完這場仗,我要跟囫圇個兒的喝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