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最不可能的邀約人
在距離赴約之日的前一天,齊孤鴻察覺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那是彌光。
之前一直對這一次邀約幹勁滿滿的彌光突然變得懈怠起來,她貪睡,好像對什麼都不上心也不在意,幾餐飯怎麼送進去的就被怎麼端出來,她開始變得不愛說話,就像之前的齊孤鴻一樣。
凌晨時分,趁著彌光昏睡著的時候,齊孤鴻來到她的床邊,輕輕翻起彌光的眼皮,在上眼皮內側有一條細細的黑線,幾不可見,但齊孤鴻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難怪,原來是中蠱了,此時再回想彌光這幾日的奇怪表現,齊孤鴻撇了撇嘴,許是前幾日出門的時候被人下了噬心蠱。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齊孤鴻再翻看彌光的眼皮時,發現那細線倒也暗了一些,對方並沒有下狠手,看樣子是彌光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對方只是想要讓她失去當時的記憶而已,倒也算不上什麼要緊事,只需讓七樹給她熬些蠱葯便是。
齊孤鴻不大擔心彌光中蠱的事情,一來是因為對方這蠱根本不需要解,除了會讓彌光失去當時的記憶之外,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雖然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麼,但齊孤鴻的想法倒與對方有些相似,那些不該看的東西,讓她忘了倒也不算壞事兒,另外一方面來講,赴約之時將至,彌光就這樣昏睡著,倒也如齊孤鴻所願。
傍晚的時候,彌光已經好了許多,聽七樹說,她喝下蠱葯之後人已經清爽了不少,也終於喝了半碗湯飯,齊孤鴻知道不需自己叮囑也自然有人會照顧她,故此也不多想,換好衣服便徑直出門去了。
齊孤鴻沒有帶人同行,衷衡和七樹自然是主動提出過隨行保護,但他們也早知道拗不過齊孤鴻的性子,也沒有過多言語便放任齊孤鴻一人向南市去了。
中午的時候下了一陣過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雨雖然停了,天卻仍是陰沉沉的,齊孤鴻披了件外衣仍是覺得有些冷,街上行人不多,沒人在意他,任由他孤零零的身影在街頭緩緩地走著。
行至踏雲樓門口時,齊孤鴻一眼便看出了酒樓附近的異樣,數量黑色自行車停在附近,有一人自酒樓內出來,招手叫黃包車,可四處零零散散的幾輛黃包車夫卻都沒有反應。
是彌光的人。
好在齊孤鴻也並不在意,他徑直進門,看到一樓零零散散地坐著幾桌客人,都是短打裝扮,桌上只有一壺茶和三兩碟小菜,見齊孤鴻進門后,有年輕後生探頭看他一眼,大概是在桌子下被踹了兩腳才立刻收回了視線。
對於齊孤鴻來說,這些情況沒什麼好在意的,說來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是因為心底多了幾分底氣么?似乎也不是,但就是覺得很多事情其實都不需在意,這都是老天為他安排的考驗,成與不成、幸與不幸都早已有安排,自己只需要隨波入流,在這起起伏伏之中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正當齊孤鴻這樣想著的時候,夥計已經迎到面前,還不等齊孤鴻開口,夥計倒是靈光地操著一口北話道:「先生您來了,酒菜都備好了,還勞您樓上請。」
一樓的客人都是青幫的人,而二樓則是空無一人,齊孤鴻立刻明白今日這是包了場,除了那張送請柬的人外,自己應該是今日唯一的客人,至於那些青幫的人嘛,對方既然能清場,自然也有辦法將這些青幫的人「請」出去,能讓他們留在這裡,倒是顯出了幾分老貓抓鼠的自信。
小廝剛將齊孤鴻引上三樓后便轉身下樓了,他站在轉角處望著整個三樓,除了正中央新嶄嶄的一張八仙桌和四面以金線綉著梅蘭菊竹的屏風外,整個樓上並沒有過多冗雜的裝飾。
天色將晚,掛在飛檐上的紅燈將暗紅色的光線引入三樓,齊孤鴻緩步來到八仙桌前尋了個客位坐下后,便在自己一起一伏的呼吸聲中等待主人出現。
其實自進門起至現在,齊孤鴻的想法與當日彌光所見後作出的判斷相同,這酒樓看起來簡單,但從細節之處不難看出其典雅別緻,能將會面的地點選在這裡,不禁讓齊孤鴻對於那個自己即將見到的人又多了幾分好奇。
直到一彎新月搖搖晃晃在窗子一角展露身影的時候,房裡終於傳出了一陣聲響。
那聲音自屏風後傳來,就位於齊孤鴻的斜後方,齊孤鴻意識到,主人並非是還沒到,而是早就來了,他沒有回頭,心跳突然加快了幾分速度,這讓齊孤鴻有些不悅,對方原來一直就在暗處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就算不說「陰險」這麼嚴重的詞,但也多少讓人覺得心機頗深。
而當那人在齊孤鴻對面落座時,齊孤鴻彷彿聽到腦袋裡「嗡」的一聲,人也不禁啞然了。
萬萬沒想到,命運還真是一波三折、千迴百轉,幾日前,齊孤鴻還在因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瓏尹而惆悵,如今,當齊孤鴻滿心疑惑地前來接受一個陌生而又透著些許詭秘的邀約時,他必須承認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到送來那張請柬的人居然會是瓏尹。
就在兩人見面的瞬間,一個怪異的想法出現在齊孤鴻的腦海中,將之前的一些念頭從齊孤鴻的腦袋裡擠了出去——齊孤鴻再次對「娘親」這個概念產生了疏離感,面前的瓏尹穿著一身黑色旗袍,金線綉制的鳳凰盤在她的腰間,勾勒出曼妙的線條,這個年輕的身體玲瓏有致,凹凸曲線完全不輸給彌光這樣的年輕女子。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娘親?
瓏尹緩緩地來到齊孤鴻面前,他注意到瓏尹的腳很小,是那種常常出現在傳統女性身上的三寸金蓮,鞋跟很高,瓏尹卻駕馭得如魚得水,手臂擺動出好看的弧線。
「很奇怪么?」瓏尹沒有直接坐下,她倒了杯茶后親自端到齊孤鴻面前,「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不乏一些折磨女人的新風,要說這高跟鞋倒是比盆兒鞋好穿多了,我當年入宮的時候穿的是鳳頭晚,差不多有……這麼高吧,那才叫難捱。」
瓏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比劃著她口中那種名叫「鳳頭晚」的鞋,可齊孤鴻的目光卻只能獃獃地落在瓏尹身上,他有點兒聽不明白她的話。
歷朝歷代?當年?入宮?
齊秉醫雖然沒有過多地對齊孤鴻說起瓏尹的身世,但在齊孤鴻的概念中,瓏尹是肯定不會和什麼深宮有關係。
齊孤鴻的臉上再直接不過地寫滿了困惑和茫然,瓏尹自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但她偏偏就是沒有直接作答,而是竭力藏著嘴角的笑意,歪著頭望著齊孤鴻,享受著齊孤鴻強壓著滿肚子問題的焦急神情。
「我說了,有些事情要在何時的時機才能說,現在……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