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捨命不甘辱
齊孤鴻相信人和人之間是相互的,所謂預先取之必先與之,自己想要得到什麼,就要先付出什麼,相比起有時候想要付出卻根本找不到機會,現在這種急需自己可以先做出奉獻的局面,反倒是一件幸事,就像上天特意為自己準備的恩賜,像要出門買糖時,爹娘先塞在手裡的銅錢。
不過,齊孤鴻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未來,確定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格外清楚自己現在需要做的事,他在這一刻彷彿突然明白了盲丞說的一切。
一步又一步,為舍而得,為得先舍。
相比較之下,章杳倒是沒想那麼多,他站在這裡幫助葉君霖時,甚至都沒想過要她幫自己做什麼,可能……就是單純地出自一種想要保護她的念頭,
男人為什麼會想要保護女人?章杳曾深刻地思考過這個問題,或許正因他自己是個沒什麼感情或情緒的人,所以在思考起這個問題時,相當的得心應手,如一個旁觀者般,清醒而冷靜地觀望著世間男女所有看似毫無意義又不能生產出任何價值的情緒。
相比較女人因其情緒豐富而更擅長並更喜歡在細碎的細節處下功夫,男人則更偏向於長期目標,如同獵豹般,長時間地潛伏不動,然後在關鍵時刻一擊制敵。
同樣的,女人可以在一些細小的事情中獲得短暫而密集的成就感和自我滿足,男人在一場又一場漫長的拉鋸戰中,雖然缺少了數量上的情感刺激,但也正因這種蟄伏和存蓄,使得他們渴望並需求在某件事情中得到更大的滿足感。
在遠古時期,扛著獵物回家是一種滿足感,游牧他鄉后帶著肥碩的牛羊歸家是一種滿足感;
在封建社會,身為帝王號令天下是一種滿足感,率兵打仗征戰沙場也是一種滿足感;
就如同農人看著結滿果實的農田是成就感一般,能夠讓女人仰慕和崇拜自己,也是一種滿足感。
男人需要依靠這些滿足感來證明自己的實力、能力和存在的意義,這些情緒是在千百年間被刀刻斧鑿般寫在基因里的,以至於當今眾多人雖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意義何在,但卻偏偏都會無一例外地依循本能據此行事。
章杳曾經對這種慣性本能嗤之以鼻,一意孤行地認為這樣做只不過會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是,此時此刻當章杳真正體會著這種感覺時,不由得連他自己都嘲笑以前的自己太過固執呆板。
都說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慾望、本能和需求也是如此,太過理性的人雖然能輕而易舉分辨出其中的益處和弊端,但也註定無法體味其中的妙處,而此時的章杳就好像窮人家的孩子第一次品嘗著錦衣玉食般。
興奮、驚訝和喜悅夾雜在一起,讓章杳自己都不得不鄙夷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狹隘。
自以為能夠脫離世間的愛、恨、恩、怨、痴、貪、嗔,卻忘了自己本在世界之內,哪怕犯錯哪怕愚蠢,可唯有嘗盡世間百態才算是不枉此生。
正如,此時的章杳甘願為葉君霖一個安心的笑容,便沖入刀山火海槍林彈雨,且樂得其中在所不惜。
章杳記不太清自己到底經歷過多少場戰鬥,孤身一人也曾有過,但如今日般讓他渾身血液噴張的,卻是第一次。
而在那麼多場戰鬥中,章杳也曾見到過一些奮不顧身的人,只不過,說什麼奮不顧身,說到底不過都是在為自己搏求一些生的希望而已。
那些是章杳從未在章家軍內看到過的情緒,他們之所以會不顧一切想要活下來,乃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壽命有限,而章家軍能不顧一切,則是因為這些人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會死。
退到今日,章杳才明白了生死的重要性,這是一場遊戲中的懲罰機制,就像躲貓貓里被捉到的人要當鬼一樣,是一種維持著遊戲能繼續下去的規則。
以前的章家軍是跳出規則之外的,今日的章杳卻不同,他能感覺到緊張、興奮、刺激,以及一種因悲壯而生的勇氣,乃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再也不是過去的自己。
他會死,子彈和槍炮都很真實,真實到落在身上就註定會奪走他的性命,會讓往昔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但他還是將自己置身於火海之中。
這種知道自己活著的感覺,真好。
正當章杳這樣想著的時候,一個黑黝黝的槍口由左前方出現在他的視線內,還不等子彈從中射出,章杳不假思索挺身而出,抱住葉君霖,將她拽回拐角的牆后。
那種「明知道自己會死卻偏偏這麼做了」的感覺讓章杳感受到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刺激,而因自己的舉動掌控了葉君霖的生死這種感覺則給了章杳一種強大的成就感。
果不其然,當章杳將葉君霖拽到牆后時,槍林彈雨伴隨著火光而至,幾乎將兩人淹沒,子彈打在牆上,飛彈起來的碎石土屑還包含著火的灼熱感。
章杳抱著葉君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以戰鬥術語來說,自己現在就屬於是葉君霖的肉盾,而依照戰術戰略來講,其他士兵捨棄自己的生命為另一部分群體作為肉盾,必然是因為這一群體身上擔負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為重要的任務。
那麼,章杳賦予葉君霖的任務,就只有希望她能活下來。
畢竟章杳已經沒有其他的欲求,今天的這一次營救任務,從一開始的預期就不是如此刻這樣。
葉君霖和章杳之所以會換上一身日軍士兵的軍裝,乃是因為兩人從一開始就已經商計好了,且不管他們是有蠱、有槍還是有什麼過人的經驗與戰術,今日此行的目的就在於小心行事,在驚動更多日本人之前,盡量不動聲色地將被關押在軍營中的葉家門徒救出去。
但事情在一開始就發生了變故,當章杳和葉君霖送走葉景蓮后剛剛潛入這製藥廠時,走廊盡頭突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
人生在世,命是自己的,而這運呢,聽起來好像是老天給的,所以讓人感到難以預測,實際上,運之所以無法推斷,乃是因為人在世中,這運乃是人和人之間互相交纏際錯而產生的。
人無從猜測旁人的想法,自然也就難以據此作出從宏觀上來講最為合適的決定。
就像葉家門徒們,如果她們真能知道此時她們心心念念所盼望的葉君霖其實已經身在門外,帶著周密的計劃準備帶她們回家的話,這些女子也不會做出此等魚死網破之舉,更不會用這樣的舉動將葉君霖拖入危險中。
在那當時,屈辱和性命,對於葉家女子來說,她們寧可選擇喪命也不肯受其辱。
尤其是當那滿臉蔑笑的日本兵撕開她們的衣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