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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 三杯五盞話相逢

  清晨的溫香閣,小樓里仍是沒有半個姑娘,齊孤鴻不知從哪兒找出來了茶葉,一壺濃茶被擺在桌上,三隻杯子並排擺好后,齊孤鴻端端地將茶杯倒滿,三股茶香便扶搖直上。


  「擺三隻杯子作何?」


  金寒池已經沒了力氣,這次算是徹徹底底拿齊孤鴻沒了主意,他懶洋洋地問了一聲,而對面的齊孤鴻也不著急作答,放下茶壺之後,只是出神地盯著那杯子,喃喃道:「茶涼了,自然就有人來喝了。」


  話音未落,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休伶的身影一閃而過,一身粗布麻衣出現在了金寒池對面。


  這就是今天清晨發生的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當那些日本兵將那趴在地上倒地不起的柴夫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時候,須臾片刻,只見那柴夫突然動了動肩膀,緊跟著,這個被日本士兵確認過已經死亡的柴夫,又這麼莫名其妙活過來了,而且,當他爬起來的時候,那張清秀的臉已經變成獅鼻闊口滿臉胡茬。


  完全變了個人。


  說到底,還是要說金家易容蠱和重音蠱的功效,而這一場混亂也的確是金寒池在齊孤鴻的授意下命令休伶親自去辦的,為的,就是知道某些人此時應該被日本人的關卡攔在城外,故意唱了這麼一齣戲幫她解圍罷了。


  此時的金寒池腦袋裡仍是那個他剛剛坐在這小樓里便問過了的問題。


  正主,什麼時候來。


  隨著齊孤鴻將兩隻茶杯分別擺在休伶和金寒池面前後,他又拿出兩隻茶杯放在一邊,對此已有經驗的金寒池立馬看明白了齊孤鴻的意思。


  「還有兩個人?」


  齊孤鴻沒有直接作答,反倒望著金寒池問道:「金兄,這尋歡蠱,放在驢的身上當真也能奏效?」


  要說這尋歡蠱,坐在一旁的休伶可能不明白兩個人究竟在說什麼,但這齊孤鴻和金寒池聽到這個名字之後,自然是要會心一笑。


  當齊孤鴻遠渡重洋回國后,在汕頭港上,金寒池曾給馬車身上下過尋屍蠱,還故意哄騙齊孤鴻說這是會自己尋歡場而入的尋歡蠱。


  畢竟,人和人之間認識得久了,就會產生一些交互,而那些東西被時間包漿,便形成了所謂記憶。


  這尋歡蠱,就是齊孤鴻和金寒池兩人之間的私密記憶。


  正當兩人對視一笑的時候,樓下響起了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那是懸挂在馬車上的鈴鐺,這鈴鐺聲響起,就意味著車上的人已經下車了。


  此時不需齊孤鴻多說什麼,這聲音已經讓金寒池明白了接下來的情況,只見他難得地正襟危坐,等待著樓下的腳步聲一步步逼近,直到,葉君霖和章杳出現在齊孤鴻和金寒池面前。


  這幾人的相見,如果有可能的話,其實真該被寫在用來記錄蠱族歷史的典籍中,背負著他們之間這樣的愛恨冤讎竟然還能共處一室,說起來也算是個奇迹了。


  好在,章杳已經昏迷過去,而齊孤鴻看著章杳的表情也還算平靜,至於葉君霖,她對著金寒池微微點頭,以此就當是打過了招呼,而站在金寒池身後的休伶呢,葉君霖不知該如何面對,也就乾脆裝作沒看到了。


  「葉家族長先休息片刻,」齊孤鴻上前扶住趴在葉君霖背上的章杳,「他就先交給我。」


  葉君霖本是已經鬆開了章杳,可是聽到齊孤鴻這話,葉君霖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你要做什麼?」


  「放心,我是想殺他,但不是現在。」


  這話說罷,齊孤鴻已經不由分說將章杳架在肩頭,直奔隔壁的房間去了。


  休伶在金寒池的目光授意之下,也跟去了旁邊的房間幫忙,轉眼間這房裡便只剩下了金寒池和葉君霖。


  「好久不見。」


  「嗯。」


  金寒池故作輕鬆語氣,卻沒想到葉君霖也是見招拆招,不免令他感到有些鬱悶,沉吟一聲道:「就這麼來了,你也不想問問你是怎麼來的?」


  其實早在看到那毛驢車時,葉君霖便已經一眼認出了車篷不起眼位置的那個金家圖騰,而後這毛驢不需她指揮便自顧自往羣玉坊來,葉君霖自然便猜到了個大概。


  「不管這路上是怎麼來的,到頭來,來的是我自己的地盤,怕是也沒什麼好緊張的,更何況,若是連這點都猜不到的話,怕是金家族長也沒什麼同我說話的興緻了吧,」葉君霖一邊說著,一邊滿不客氣地來到了金寒池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顧自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后低聲喃喃道:「都淪落到了要用驢車出門的地步還不忘要掛上自家族徽,這種事情怕是就只有你金家族長有這份雅趣。」


  金寒池終於被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顯得有些強詞奪理道:「可若不是我派休伶去替你解圍的話,你們眼下怕是還在城外轉悠吧?」


  「聽你這意思,似乎是又想和我討論討論休伶究竟是誰的人?」


  這話讓金寒池和葉君霖再度沉默下來,其實相比較齊孤鴻和章杳的話,這葉君霖和金寒池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是從小到大這些糾纏不清的事情,千絲萬縷說不清理還亂,就是這些事情,一手簇生了金寒池和葉君霖之間這種水火不容的關係。


  也不知沉默多久,仍是金寒池先開口打破了僵局,「你怎麼會和章家人在一起?」


  「君霖雖然身為葉家族長,但說到底終歸不過一介女流,遇到問題,那自然是要向人求助的。」


  這話說得金寒池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不是顏色,要知道,這話當初可是出自他的口中,要怪就只怪金寒池說話的方式不對,葉君霖聽話的方式也有問題,那金寒池本來是想讓葉君霖遇到事情可以去找他,總好過一個女孩子家總是要扛這扛那,可誰知葉君霖卻將這話當成了金寒池對她的否定,不但不去向金寒池求助,反倒借著他這話來堵他的嘴。


  正當這兩人說話間,隔壁房裡突然響起一聲尖叫,金寒池還沒反應過來,只當或許是章杳疼得喊出聲來,可他對面的葉君霖卻是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二話不說直奔隔壁房間便沖了進去。


  金寒池沒認出那個聲音,但葉君霖絕對不會認錯,果不其然,她剛衝進隔壁房裡,便看到了站在房間正中的葉景蓮,此時葉景蓮背對著門口,正一邊對著齊孤鴻嚷嚷,一邊在旁邊的桌上隨意抄起了一面長柄雕花銅鏡。


  「你放開他!我警告你,離他遠點兒,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齊孤鴻挑了挑眉望著葉景蓮,「不客氣?你是說我?」


  葉景蓮看到齊孤鴻的手臂上盤著一條碧青色的蛇,這小蛇乍一看還有那麼幾分可愛,此時正歪著腦袋有些好奇地望著葉景蓮,口中的信子好像正在提問般,一下下伸縮著。


  然而小蛇在旁人眼中或許是有那麼幾分憨態可掬的可愛之氣,但在葉景蓮眼中看來,卻絲毫不亞於洪水猛獸一般,他一眼便認出這是一隻蠱蛇,隨著齊孤鴻將手搭在章杳的肩膀上,那小蛇立馬遊走著鑽進了章杳的傷口裡,眨眼間便消失不見,葉景蓮驚慌失措,生怕這蠱蛇會傷害章杳,然而情急之下,葉景蓮除了原地跳腳外,卻無法為章杳做任何事情。


  眼前的那是蠱,而自己是葉家無一技之長的廢物。


  正當葉景蓮糾結著若用手裡的小鏡去砸這男人是否有用時,葉君霖的聲音,突然從葉景蓮的背後響起。


  「蓮兒,把那鏡子放下。」


  葉景蓮猛地回頭,看到葉君霖的一刻,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記不清楚自己最近是不是曾見過葉君霖,只是眼下也顧不上那麼多,葉景蓮慌忙指著葉君霖的鼻子大吼道:「你還愣著幹嘛?你沒看到他在給杳哥下蠱么?你怎麼不……」


  也不知道是從多大開始,葉景蓮就養成了這般對葉君霖頤指氣使的性子,葉旻雖然也在一旁勸說幾句,可葉君霖自己不在意,便也使得葉景蓮這性子越發乖張暴戾到了沒人能管得了的地步。


  葉景蓮對此早就習慣了,還當做是像往常一樣,可他沒想到自己這一次的怒吼,換來的不是葉君霖的輕聲撫慰,而是狠狠的一巴掌。


  臉頰上,瞬間被烙下了五個指印,葉景蓮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臉上好似烈火燎原般火辣辣的灼痛感,他簡直不敢相信葉君霖竟然摑了自己一巴掌。


  「你……」


  「住口,」葉君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若不是因你,他怎會這樣?若不是因你,葉家怎麼會這樣?你知道有多少人……」


  說到這裡時,葉君霖已是哽咽,直至此時,葉景蓮好像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指責別人,卻渾然不知此時此刻已有多少人因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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