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蛇尾纏身
幾天之後,當一行人上路時,葉君霖找到了一個和金寒池獨處的機會,立刻問出了那個自當天起便縈繞在葉君霖心頭卻始終沒有機會問出來的問題。
「你……」之所以沒有機會問出來,是因為葉君霖不想在齊孤鴻和章杳面前討論她和金寒池的問題,但即便是只有他們二人單獨相處時,提出這樣的問題也讓葉君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她迴避著金寒池疑惑的目光,望著遠方喃喃道:「為什麼會知道那個是我?」
這問題並不奇怪,在當日那個戰場上,有數不清的葉君霖在與日本人纏鬥著,每一張臉都長得一模一樣,葉君霖相信哪怕是葉旻在場,也無從分辨哪個才是真的葉君霖。
「這啊,都要多謝她。」
當巨大的蟾蜍伸出舌頭一把捲住葉君霖的腰身將她拖入旁邊的巷道后,巨大的爆炸聲立刻在一旁響起,眨眼間殘軀遍地,兩個「葉君霖」如同破爛的布娃娃般倒在葉君霖的腳邊,若不是那蟾蜍出現得及時,恐怕此時倒在這裡的,就是真的葉君霖了。
然而還不等葉君霖生出感慨,一隻手已經出現在她面前,輕輕地撫掉她臉上的血跡,那隻手捏著葉君霖的下巴,俊俏的臉上生出遺憾的神情,一邊搖頭一邊嘖嘖兩聲道:「這就是你葉家族長的作戰計劃?明明有那麼多的蠱人做分身,偏偏要自己親自去做最危險的事情?」
葉君霖根本無需去看,光憑這聲音便能猜得出此時這風涼話出自誰人之口,除了金寒池外,怕是沒人在這種危急關頭還能有心思說這種討人厭的話,葉君霖梗著脖子,下巴脫出金寒池的手,沒好氣道:「你不去殺敵,還留在這裡難不成是等我道謝?」
「若不是我,也不知道誰剛剛就要成了炮灰了!」
「那還真是謝謝,」葉君霖冷眼瞥了金寒池一眼道:「多謝金家族長您在這危急關頭還不忘等著看我的笑話。」
「不是等著看笑話,是關心,」金寒池故意裝出一副誠懇之色,只是這不合時宜的表情出現在此時,未免顯得有些浮誇,「若不是出自關心,我怎麼能在這麼多人中分辨出來哪個是你?」
這話說得葉君霖臉上一陣尷尬,她也不理會金寒池,只是從地上一具日軍士兵的屍體中拽出一把步槍,便立刻轉身再度投入了混戰之中。
金寒池倒沒有跟上,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飛檐上,只見一個蹲坐著的身影如同一座角獸般,珠寶般圓潤閃亮的眼睛正望向葉君霖離開的方向。
那些蠱人雖然有著與葉君霖相同的相貌、神情和身手,但如果仔細觀察起來,還是有些十分細微的區別,例如說,她們並不會因受傷而露出痛苦的神情,這一點就與真正的葉君霖不同,只是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之下,金寒池是無法注意到如此細微的差別的。
真正讓金寒池感到在意的,是貓鬼的身影——那隻貓自出現時開始,就一直默默地守在葉君霖身後不遠處,在很多連葉君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危急關頭,金寒池看到是那貓鬼在背後默默地幫葉君霖化解了危險。
人有些時候的確不如動物,就好比說金寒池不能分辨出哪個是真正的葉君霖,但貓鬼卻可以,又或者說,金寒池認為也有可能是自己對葉君霖的感情,遠遠不及貓鬼對她那麼單純、無私而又深刻。
只說當時吧,當金寒池看到貓鬼隨葉君霖而去后,懸在半空的心也終於放鬆下來,他回頭拍了拍自己的伴生蠱,同時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東街口。
位於東街口的茶樓二樓,背陰那間房裡的情況,與對面正對著巷子那間房的情況截然不同,緊閉的房門將炮火聲阻擋在門外,傳進來的聲音顯得混沌朦朧,有種夢境一般的不真實感,而幽暗的光線也讓這房間看起來好像是個陰森森的冰窟般。
沒錯兒,就是冰窟,這是橫野下二此時此刻的感覺,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打擺子,彷彿有陣陣寒氣正不知從何處蔓延而來,將他包裹在其中,連呼吸都有些吃力。
雖然已經快要入冬,但天氣本身是不至於這麼冷的,那種寒意其實是來自橫野下二心底的恐懼,此時他已經退到了牆邊,整個身子貼在牆上,即便如此還是覺得雙腿發軟,身子幾乎要順著牆壁往下滑下去,橫野下二抬著頭,視線的角度很高,可即便如此,余光中還是能看到他根本不想看到的東西。
章杳的下半身。
混戰之中,章杳身上的長衫已經被勾得破破爛爛,前襟幾乎只剩下幾根長短參差的布條,將他的下身完全暴露在橫野下二的視線之中。
「很可怕么?」章杳一邊說著,花紋斑斕的蛇尾還不忘動了動,身子平穩地向前滑動兩米,徑直到了橫野下二面前,「這不是你們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么?」
章杳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與橫野下二的臉相距不到三寸,橫野下二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詭異的氣味,那是一種只會出現在動物身上的氣息,令橫野下二幾乎快要窒息過去。
可是……怎麼說呢,章杳說得沒錯兒,蠱,的確是橫野下二一直以來想要的,可是親眼得見之後,橫野下二卻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後悔了,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夠駕馭這種東西,他覺得與自己相距咫尺的不僅只是章杳,還有危險,橫野下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章杳將他變成這種人身蛇尾的怪物,不知道自己該要怎麼面對這樣的身體。
「你想做什麼?」
橫野下二說得結結巴巴,舌頭完全不聽他的使喚,而在他這話說完之後,對面的章杳鼻孔出氣,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笑。
「我?我不知道。不是你想要與我一見么?」
「是啊……」橫野下二拖著哭腔,「可是……」
章杳登門拜訪橫野下二的時候,因機緣巧合與石井發生了一場槍戰,就在章杳已經控制住石井的時候,是橫野下二先開了當晚的第一槍,子彈正擊中章杳,對於這一個細節,章杳記得非常清楚。
其實對於橫野下二的這種舉動,章杳倒是沒什麼不能理解的,首先,他與石井同是日本人,又同屬大日本帝國陸軍,危急關頭同仇敵愾,這動機再簡單不過,其次,丟卒保車乃是正常人的選擇,在橫野下二眼中,章杳已經是棄子,的確是沒必要為了自己得罪石井。
然而就在葉君霖出現並準備帶著章杳逃離之際,章杳無意間回過頭去,正看到橫野下二一直在盯著他,見章杳終於與自己視線相對后,橫野下二立馬給章杳打了個手勢。
「有要事需擇機相商」。
手勢的確是橫野下二打出來的,當時橫野下二隻是想要找機會向章杳解釋他那一槍的原因——章杳若真是對石井動手的話,別說在場的那些士兵,如果石井死了,橫野下二也肯定會為此受到處罰,為了明哲保身,他必須對章杳開槍,以此劃分立場。
但這並不是橫野下二的本意,他不想石井死在他的宅邸,卻也不想章杳死在石井手裡,其實如果石井當時沒有出現的話,橫野下二本來是想拉章杳入伙,石井已經手握金家和葉家這兩張牌,不管章杳現在實力如何,橫野下二都需要一些牌面,才能與石井抗衡。
不過這都是當時的想法,此時此刻,驚恐不已的橫野下二早就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而且就算他能想得起來,面對這樣的章杳,橫野下二也實在不敢再跟他談什麼合作。
「那,既然你想不起來,不如讓我來說,」章杳冷靜的視線逼視著橫野下二慌亂的目光,「正巧我上次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些事。」
「好好!」橫野下二忙不迭點頭,「你只管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一定!」
說這話的時候,橫野下二緊緊閉著眼睛,只見他縮著脖子,牙齒上下打顫,聳著肩膀攥著拳頭,彷彿下一秒鐘,就會因章杳那條已經緊緊纏住他雙腿的蛇尾而恐懼到暈厥過去。
章杳沒有回應,那條蛇尾緩緩用力,在橫野下二的腿上纏得越來越緊,直到章杳聽到橫野下二的骨頭髮出「咔吧」一聲,這才鬆開了他的腿。
與此同時,在對面房間傳來的炮火聲中,章杳聽到了一聲茶杯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夾雜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