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昆崙山下
羣玉坊街頭,不得不說齊孤鴻的確是個好脾氣,此時如果換做別人的話,輕則破口大罵,重則,估計是要撂挑子不幹的。
日本人的炮火正在逐漸減弱,可越是如此,齊孤鴻心中卻越是心焦,他從來沒想過他們能夠幹掉所有的日本兵,沒想過以他們幾個人的能力能生生地逼得敵人撤退,既然如此,那這逐漸減弱的槍聲就只能代表一個意思。
他們快要輸了。
齊孤鴻在開槍的節骨眼兒上仍在尋找機會觀察四周,試圖在炮火中找到其他人的身影,就算真是不幸有人陣亡,但齊孤鴻絕對不相信金寒池、葉君霖和章杳都死了,論本事,齊孤鴻知道自己與他們比起來是怎樣懸殊,如果自己都沒死,他們怎麼會死?!
這想法乍一聽倒還很是熱血燃情,可是再仔細想想,就讓人忍不住想要罵娘,既然沒死,為什麼就只扔自己一人在這戰場上?
正當齊孤鴻這樣想著的時候,兩枚重炮接連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炸響,一片院牆已經被炸的稀碎,一片磚瓦橫飛,就在齊孤鴻看到一陣黑影向自己滑落過來,那碎磚自上而下已經到了自己頭頂不遠處時,一個身軀突然擋在了齊孤鴻身上。
當齊孤鴻看到他的面容時,這張臉的出現已經打消了齊孤鴻心中所有念頭,他無暇猜想金寒池等人究竟身在何處,也不再覺得輸贏生死有多重要,在他眼中,出現的這人,足以為他撐起一片天。
轉過頭來,在齊孤鴻缺席的時候,溫香閣里的會議不但進行得格外順利,甚至於,在開席之前,金玢還特意詢問齊孤鴻是否到了。
「我再去找找……」
金寒池本以為金玢是想見齊孤鴻,誰知金玢卻擺了擺手,對著金寒池道:「他不在最好,你盯著些門口,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讓他進來。」
這話讓葉君霖和章杳都有些驚訝,更不要說已經邁出幾步的金寒池,他回過頭來疑惑地望著金玢,簡直不太確定之前那一番關於齊孤鴻如何重要的話是否真的出自金玢之口,剛剛說什麼一定要讓齊孤鴻來指揮大局的人,難道不是她?
「你去吧,」金玢倒是淡定,擺了擺血肉模糊的手,這麼一個動作就算是打發掉了金寒池,然而就在休伶起身想要代替金寒池去守門的時候,金玢卻揮手將其攔住,「由寒池去看著便是,這丫頭,你留下。」
除了氣鼓鼓離門而去的金寒池外,房裡就只剩下了金玢、葉君霖、章杳和休伶,這三人好歹是見過大世面的,更別說剛剛才從生死沙場中逃出生天,然而即便如此,三人還是默契地收斂著自己的視線,刻意躲避著金玢的臉。
那張臉……不,已經不能說是「一張臉」,準確來說,那只是半張臉,金玢左半邊臉已經被炮火炸爛了一半,額頭的肉皮掉下來,僅連著一些血絲,有些礙事兒地掛在眼前,若不是礙著這些人還在面前,金玢簡直恨不得直接將那麵皮撕下來,也省得掛在臉上晃來晃去,總是擋住她那隻已經暴露在外、完全沒了眼皮的左眼。
至於剩下的嘛,左邊的臉頰已經被炸成了一個洞,說話時舌頭會不小心從牙齒中間掉出來,鼻孔少了一個,但這是最不重要的,至少根本不影響講話,整張臉上最令人擔心的,應該要數她的腦袋,坐在對面的這三人甚至能看到腦殼上那一層膜在微微跳動,章杳已經率先生出個想法,他覺得如果此人對他們有所威脅的話,自己可以抄起桌上那把水果刀插進去,好似孫猴子大鬧水晶宮一樣,在她的腦袋裡面攪個天翻地覆……
「所以說,你就從來沒想過要去齊家找找看?」
正當章杳胡思亂想時,坐在一旁的葉君霖輕輕推了推章杳的胳膊,他這才回過神來,只可惜就只捕捉到了金玢說出那後半句,對她前面的話完全充耳不聞,為了掩飾尷尬,只得含混不清地「唔」了一聲,作為回答。
金玢沒有馬上說話,她清了清嗓子,喉嚨大概是受了傷,每說一個字兒的時候,金玢都能感覺到喉嚨里湧起一陣血腥味,心中這樣想著,金玢便忍不住想要嘆上一聲,自己都到了這種地步還要對他們囑託的話,難道還不如自己這張臉重要?
「也罷,聽不聽得進去,那是你們的造化,不過要是被章百手知道這章家就這麼滅在你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要從昆崙山下爬出來找你理論!」
如果說葉君霖推的那一把只是讓章杳將自己的思緒拽回來的話,那金玢這話卻是真真切切地讓他清醒過來了。
金玢口中的那個「章百手」不是別人,正是章杳的祖父,這是當年他還沒成名前,別人給他起的綽號,自任為章家族長后便再也沒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地用綽號稱呼他,而要說這麼個外號雖然沒人敢叫,但是能夠被流傳下來也算不上稀罕事的話,那麼昆崙山這幾個字,則是讓章杳不得不對面前的金玢刮目相看。
那時章杳還沒出生,他也是從族歷中得知過這件事情,說那章百手年近古稀的時候,家族中發生了一件怪事兒,為了保住家族,章嚳海特地請了高人指引,最終為了保住章家全族,只好將章百手葬在昆崙山下。
這件事情在族歷中只有寥寥數字作為記載,但是單獨佔了三頁紙,似乎是有什麼想要寫的,故此特意留白,但最後不知因何緣由一直就這麼空了下來,類似的事情章杳也曾見過,例如煉製一蠱有時需要數十年時間,為了便與歸納,會在煉蠱之時將此事記錄在族歷上,並留下空白,待到歷經幾十年得出結論后再補錄上來。
而那些空白至今都沒被補錄上去,其中的可能性只有兩種,要麼是那件事情至今還沒有終結,要麼則是因為種種原因,導致那件事情不能被記錄下來。
總之,事件中疑點橫生,章嚳海沒去世的時候,章杳曾追問數次,但都被章嚳海敷衍過去,至今仍是章杳心中的一個謎團,今日竟然從一個全然不相干的女人口中聽聞,章杳不免大驚失色,同時,這人的臉雖然已經被炸掉半邊,但從剩下的半張臉和這女子的身形儀態來看,她的年紀恐怕與章杳不相上下,章杳實在想不明白此人為什麼會知道作為章家族長的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知道昆崙山下的事情?」
「嘖嘖,」金玢嘖嘖一聲,因嘴唇已經被炸掉了,這唇齒漏風,聲音聽起來甚是奇怪,不過她也並不在意,動了動早已沒有眉毛的眉骨,斜睨了章杳一眼道:「不虧是章嚳海的兒子,連個『請』字都不會說的毛病怕是隨了爹。只不過,他該不會是連這件事情都沒有告訴你?」
章杳被金玢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然而多年來,這謎團始終縈繞心中,自章嚳海死了之後,章杳甚至連個求問的人都沒有,此時見到這女子……尤其是在她那半個腦袋都被炸沒了的情況下,章杳實在顧不上其他,生怕此時若是不問,將來怕是再沒有機會。
章杳必須知道那件事情到現在為止到底還留著什麼樣未解的謎團,昆崙山乃是萬祖之山、伏羲王都,有人稱紫禁城的龍氣均來源於此,如果葬在昆崙山,聽起來倒是個風水寶地,但為何在章家族歷的記載中卻是如此曖昧隱晦?更別說章嚳海對此事的諱莫如深,他越是不肯說,就越讓章杳覺得事有蹊蹺。
「沒想到這章嚳海看著鐵骨錚錚,做起事來卻是畏首畏尾,」金玢又是一聲譏諷,在表達了對章嚳海的不屑之後,這才對著章杳不慌不忙道:「你既然是從族歷上知道這事的,那當時的記載,你可還記得?」
「一字一句,歷歷在目。」
「那我問你,族歷上是說了將章百手埋在昆崙山下,但那族歷上可是說過他被埋的時候是死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