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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熱血不滅

  在這段短暫的相處中,齊孤鴻發現齊以有時候對自己極度苛刻,但有時候又縱容得有些過分,規則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改變,但他卻摸不透齊以的評斷標準,此時的他還完全不知道,齊以之所以會如此,乃是因為連他自己其實也都沒有想好。


  所有事情看起來好像這樣也行、那樣也行,要齊孤鴻現在就在上海修鍊好再回千古鎮也行,回去了再修鍊,好像也沒區別,但是,這種情況讓齊孤鴻感到輕鬆無比,可對於齊以來說,卻是無比危險的,他知道,這是因為他們壓根兒就沒有碰觸到事情的關鍵!

  齊以之所以沒有將這一點告訴齊孤鴻,也不過只是不希望他現在會因為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而受困擾。


  還是那句話——最糟糕的感覺,就是知道有些事情肯定會發生,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當齊孤鴻忙於準備離開的各項事宜時,齊以則在準備各種蟲子草藥,這段時間來,他逐漸找到了越來越多的舊時回憶,那些在不經意間忘卻的事情,就好像失散多年又重逢的老友般,重新敲響他的心門。


  而齊以想起來,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每次齊秉醫帶他出遠門,都會收集當地特有的蟲子和草藥回來煉蠱,那時候的交通方式還都很原始,出趟遠門要走山路水路還要騎馬,但是相比較更久遠的先輩們,更多繁榮的鎮子和便利的食宿,已經讓他們體會到了諸多方便,齊秉醫也數次不厭其煩地在他耳邊感慨當年的先輩們為了煉出特別的蠱術而付出的辛苦和不易。


  如今呢,當小轎車、船和火車越發普及時,煉出不同蠱術的途徑也愈發便利,齊以不禁暢想,當年他和齊秉醫想要求一樣什麼蠱術的煉製方法,甚至要趕路數月親自抵達師父家中詢問,但如今大家竟然可以相隔千里通過電報溝通,他壓根兒不敢想象將來的蠱術會變成什麼樣子,那種龐大而遙遠的未來,令他感到畏懼……


  所幸,行李很快便整理好了,對於現在的齊孤鴻來說,實在沒有什麼不能捨棄的家當,當他們準備好所有事宜后,齊以決定去見一個人。


  「哎呀?來啦,」齊孤鴻推開房門時,於一針正在給一個混混紋身,發覺是齊以後,頭也不抬地打了聲招呼道:「怎麼樣?暈色么?我這手藝還行吧?」


  齊以沒有急著接茬,而是乾脆拽過一把板凳坐在於一針旁邊,細細地打量著他的針法和手活兒,彷彿在試著回想當初於一針在他身上動手時的情形。


  齊孤鴻和齊以來到於一針家時,差不多是下午三點來鍾,齊孤鴻手裡還拎著新鮮的菜肉,畢竟,對於齊以來說,於一針是在他上海唯一一個朋友,也是幫了他最多的人,當齊以無數次觀察背上的紋身時,每每都驚訝於這個陌生人竟然替自己想了這麼多。


  於是乎,考慮到外面吃飯不方便,齊以決定來於一針家,借他的廚房,親自下廚給他做一頓湘西口味。


  誰料,從兩人坐下起,直到夜色已深,於一針才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捏著酸疼的脖子道:「對不住啊,人太多了!」


  飯菜早已準備好了,在後廚里熱了兩三次,可每次都被來找於一針的混混們打斷,所幸齊孤鴻和齊以也沒有什麼可不滿的,要知道,當初若是沒有於一針和這些混混們,也就沒有後來的一系列事情了。


  「最近生意好做,」於一針坐在桌子前,灌了一大口酒後才拍著大腿道:「今天這還算好的,大前天,我從早到晚紋得眼睛都花了!」


  於一針嘴上這麼說著,但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輕鬆的表情,直到酒過三巡,齊以說出自己乃是前來告別時,於一針才終於苦笑著開了口。


  「走了好,這鬼地方啊,是越來越叫人待不下去了。」


  於一針望著自己這座石庫門房子,頭幾年的時候,月亮升起來,月光還能灑滿整個院子,如今就只有小小的一角,其他的月光已經被前面的高樓大廈所遮住,早就倦於到他這小院落里做客,看得他心中憋悶。


  上海到底好不好?於一針覺得自己沒資格做評價,但如果你問他這兩年飛快直至如今這副模樣的上海到底好不好,他一定會齜牙咧嘴地搖頭。


  「有什麼好的?車多了,馬路寬了,可是以前吃慣了的老口味都被洋人的館子擠走了,百貨商場東西是多,哪一樣是屬於咱們老百姓的?更別提那些……」


  於一針比劃著,說的是街上的洋人,租界里的洋人已經滿溢,被擠到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於一針每次看到那些趾高氣昂的洋人和低三下四卻又對他們耀武揚威的巡捕,就恨不得馬上捲鋪蓋搬離這個地方。


  「你看這上海灘好像變得越來越大,屬於咱們中國人的地方卻越來越小,瞧見剛才來的那幾個了?說是癟三,其實心都不壞,以前是安分守己在自己地頭上討生活的,如今地盤小了,只能到別人的地盤上搶飯吃了……」


  於一針無奈地告訴齊孤鴻父子,說這些小混混還以為紋個厲害的紋身就能顯得自己厲害點兒,出去搶地盤的時候也能威風點兒,可他們哪知道他們現在該想的根本就不是這些。


  「是啊,」齊以很快明白了於一針的擔憂,酒杯本來已經到了嘴邊,卻已經沒了喝的興緻,搖搖頭道:「我們自己搶來搶去沒有用,關鍵的,是怎麼想辦法把我們丟了的東西找回來!」


  於一針一拍大腿道:「就這麼回事兒!」


  說到這裡時,於一針湊到齊以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老哥,咱們倆也算推心置腹,有句話我不瞞你,我們現在已經在想辦法了,洋人們來上海,為的是什麼?政氵台?扯淡!當年八國聯軍來了,該打打完了該搶搶完了不也就回去了?他們現在嘴上說的是為了什麼貿易,實際上還不是盯著咱們的口袋?要我說,斷了他們的命脈,什麼也就簡單了!」


  「你的意思是……」齊以詫異地望著於一針,他說的這個命題太大,讓齊以一時間想不出他到底要從何處著手,試探性地猜了一句道:「港口?」


  「碼頭只是一個部分,這事情光靠咱們這些老百姓還做不了,要靠上面的人!他們現在被洋人餵飽了,所以什麼都聽洋人的,但是洋人給得再多,他要是沒命吃,就知道該聽誰的了!」


  齊以望著於一針,許久沒有說話,他彷彿看到了法源寺、國子監和米市衚衕那幾間幽暗的地下室,彷彿看到了康有為、譚嗣同和袁世凱,彷彿看到了洋務運動和戊戌變法的影子……


  那場變法轟轟烈烈又無比悲壯,但最後呢?齊以沒有說話,甚至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才算合適。


  齊以知道自己不能也沒有資格勸說於一針,畢竟他們有著同樣的夢想,英雄的任務永遠伴隨著危險,齊以試想一下如果自己是於一針的話,也絕不會因他的三言兩語而退縮。


  「既然如此……」齊以說著,端起酒杯替於一針滿上,他將杯子送到於一針面前,「雖然咱們的計劃不同,但也算是同路人!敬兄弟你一杯,願熱血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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