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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最平靜的謀殺

  中島菡子向星喇童下達的命令是:她要帶走齊孤鴻,以及,汝屠。


  星喇童去向橫野下二復命的時候,帶著滿肚子的怨氣,他甚至特地找人學了些漢話,只為了準確表達自己的不滿,他沒想到中島菡子竟然命令他放了汝屠和齊孤鴻!如果結果就是這樣的話,從始至終,他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但星喇童沒想到當自己怒氣沖沖比手畫腳將當時的情況向橫野下二複述了一遍后,橫野下二卻是一臉淡然,只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好像對接下來的事情完全不擔心一樣。


  星喇童雖然不知道橫野下二當初設這樣一場看似毫無必要又沒有結果的局到底是為什麼,但他隱約能感覺到橫野下二是為了針對齊孤鴻和齊以這父子倆,現在齊以死了,橫野下二的目的顯然不在於此,他怎麼可能容許中島菡子就這樣放走齊孤鴻?而且汝屠還在身邊,這無異於放虎歸山啊……


  在這件事情中,星喇童可以說是站在最外圍的地方,他看不清這件事情纏繞了幾十年的過程,更無從猜測他們後續的計劃,更何況,就連橫野下二都沒想到中島菡子會這樣心狠手辣,他還記得中島家滅門當日,他望著中島菡子的背景時不禁感慨了一句,「真是可惜」,他可惜的是中島菡子不是自己的義女,如果彌光也能有她一樣的手段和目的心,必然能成大事。可即便如此,橫野下二也沒猜到中島菡子竟然能狠心到這種程度。


  所以說,就連橫野下二都無從猜測的事情,何況星喇童呢?


  畢竟,此時此刻除了中島菡子之外,誰都沒能預知到汝屠的死。


  在火車站那場混亂的戰鬥中,當星喇童不停說服自己順從族人們的想法,接受汝屠回歸時,中島菡子給他比劃了個手勢,星喇童起初沒看明白,或者說是不敢相信,中島菡子連比劃了三次,他才終於明白,中島菡子要帶走汝屠。


  「為什麼?」星喇童忍不住怪叫一聲,身後的族人立刻疑惑地問他什麼意思,星喇童唯恐族人知道自己又去偷偷找過日本人,只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他看著中島菡子趁著別人沒注意到的時候悄悄摸起地上的槍,然後猛地來到汝屠身後將她當成人質,星喇童當即了悟,連忙配合著她的表演,對族人解釋稱如若強行帶走齊孤鴻,恐怕汝屠會有危險,如此才將族人們暫時帶走。


  當星喇童來到橫野下二府上痛訴著自己的不滿時,中島菡子、汝屠和齊孤鴻已經帶著齊以的屍體趕著馬車一路狂奔,直到此時,汝屠都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也壓根兒沒想到中島菡子會背著她搞什麼陰謀,她甚至讚歎中島菡子的機智,在他們匆忙逃離后,當中島菡子放開汝屠並將手槍交給她時,汝屠認為中島菡子是在故意控制她,從而逼迫族人們離開,她忍不住連連道謝,認為是中島菡子這一聰敏而又果敢的舉動才幫他們成功逃離。


  「你放心,我還是那句話,」汝屠凝望著中島菡子的雙眼,誠懇地輕聲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


  這已經不是汝屠第一次對中島菡子說這句話,她認為中島菡子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因為她上次對中島菡子這樣說的時候,正是中島菡子剛逃到齊家的時候,當時齊孤鴻拉著齊以出去商量對策,將中島菡子暫時交給汝屠,齊孤鴻並不知道當時中島菡子和汝屠到底說了什麼,更無從猜測為何中島菡子之後對汝屠表現得格外順從,當時汝屠只是對中島菡子說,她能理解她的困境,所以願意接受她在身邊,她表示得很明白,自己除了齊孤鴻是絕對不會讓給中島菡子的之外,其他事情差不多都能容忍中島菡子。


  而後,當中島菡子沉默著點點頭時,汝屠以為她是認了自己這份情,畢竟從那天之後自己從來沒有為難過中島菡子,甚至還主動要求齊孤鴻帶中島菡子一同前往千古鎮,她以為中島菡子之所以願意配合自己,也是因為了解他們當時的處境,齊以死了,齊孤鴻昏迷,這兩個女人除了相互依靠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但中島菡子則不然,她的確是將槍交給了汝屠,但前提卻是她知道那把槍已經沒有子彈,反正也是要扔掉的東西,當然是不如順水推舟再多做一筆不要錢的交易,想想看,用一把再也不能打人的槍來換取汝屠的信任,簡直再划算不過。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有時候,信任才是最厲害的殺人利器。


  在這段路途的前半程,中島菡子完全滿足了汝屠的期望,不管任何事情都配合著她,兩人一同想辦法一同商量計劃,甚至一同到處想辦法找錢來維持接下來的路程,為此,中島菡子當掉了她的珍珠耳環和項鏈,她還不忘告訴汝屠,說那是她身上最後的父親留給她的東西,當汝屠因此感動不已時,中島菡子只有一個想法——現在她的人,她的心,她身上的每件東西和她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只是為了支撐她帶著齊孤鴻一同抵達千古鎮。


  只是她,和齊孤鴻,在中島菡子的計劃中,不能再容忍多一個人,尤其是汝屠。


  每天晚上,中島菡子都借著油燈微弱的光亮,在地圖上劃出一段一段小的路程,並計算著接下來的路途,從而推測她們接下來還需要的時間,也是汝屠生命中的最後幾天。


  當中島菡子博得了汝屠的信任后,她雖然有很多可以動手的機會,但她並不著急。記得兩人在路上時,中島菡子因為急著逼騾子趕路,狠狠抽打騾子的屁股,汝屠握著她的手腕比手畫腳地勸她,大意是說,路還很遠,不能急於一時,哪怕是到了地方,這騾子不還得留著么?總不能為了趕路把騾子累死。中島菡子聽到這話后,微笑著點點頭,但是在她眼中,其實汝屠就和這騾子沒什麼區別,她和它只是用來幫她完成這段路程的,路途的終點也是她們生命的終點,這種一次性的耗損品,實在不值得她用心維護。


  直到中島菡子的筆劃終於幾乎覆滿整條路線,就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空白時,那天晚上,中島菡子沒有睡覺。


  當晚她們借宿在一家簡陋無比的客棧里,毫不誇張地說,那張炕的四周,貼近土牆的地方,布滿了蛛網,牆上一層層地覆著各種不可名狀的污漬,兩個女孩兒只好擠在土炕中間,她們背對背,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卻感覺不到對方的心事,當汝屠沉沉睡去時,中島菡子感受著她呼吸的輕微起伏,望著窗外的月光,一下一下緩慢而平靜地眨巴著眼睛。


  她在耐心等待凌晨三四點鐘晝夜交替的那個微妙瞬間,中島菡子對此有種莫名的執著,她記得,當年母親就是在這個時間去世的——那時她還小,生死雖然事大,可也抵不過孩子的瞌睡,她記得她的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半睜半閉時還看到母親仍在煽動鼻翼,但是就那麼一瞬間,等她再清醒過來時,母親就已經永遠停止了呼吸,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看起來那麼短暫,但對她來說,卻是將一個人永遠從她生命中奪走了。


  後來,祖父和外祖父母都是在這時候過世的,中島菡子這次不敢再睡著,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天色即將亮起來的瞬間,就突然去了另一個世界,而父親、姑姑和哥哥竟然也是選擇在這時間離開她。


  這讓中島菡子產生了一種錯覺般的執著,她總覺得,或許老天就是喜歡在那個時候奪去別人的性命……


  當啟明星的顏色緩緩變得暗淡的瞬間,中島菡子輕輕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的身影擋住外面的月光,目光和入水的夜色般沉靜,她就這樣毫無表情地望著汝屠,然後毫不猶豫地舉起刀。


  在匕首刺穿汝屠后心的瞬間,中島菡子的手仍在發抖,恐懼和緊張仍籠罩著她,她記得自己看過的電影里,被暗殺的人總能在刀子落下的瞬間猛地驚醒過來,然而事實證明,那種橋段僅僅只存在在電影中,汝屠沒有機會爬起來質問中島菡子起殺心的原因,沒機會問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打算殺了她的?這一路如此漫長,能走下來全靠兩人的艱難扶持,中島菡子最怕汝屠問她,難道在這麼一路上她就沒有過哪個瞬間是想放她一條生路的?


  可中島菡子沒想到汝屠最終沒能問出來,她一直眼睜睜望著汝屠的屍體,直到天完全亮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沒能爬起來,這讓中島菡子覺得……好像還有點兒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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