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玄甲孤行
終於遠離戰火的永昌府在新守護者的領導下開始了休養生息的日子，城中百姓們生活的忙碌而充實。
而駐紮永昌多年的方天震總兵，此時卻絲毫得不到休息。
衛兵打開了木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隨著秋後清涼的空氣一同湧入了小小的房間。
從瞌睡中驚醒的方天震馬上從桌子前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問道：「有何最新軍情？」
由於連續數夜沒有睡好，他憔悴的雙目中滿是血絲，作為一個職業軍人，他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麼辛苦。
剛進來的貼身衛士搖了搖頭。
方天震仍然不死心的追問：「北府司和劉總兵的兩路主力總不能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衛兵還是在搖頭：「大人。。。到處都有韃靼的輕騎兵小隊出沒，派出的傳令兵全都一去不回。現如今我軍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情報！」
方天震一臉焦慮的站了起來，反覆的走來走去，腦中反覆思考著：北蠻韃子這次究竟來了多少人馬？目的何在？是想徹底吞併我華族嗎？還是想趁著過冬前狠狠洗劫一筆？他們的主攻方向又在哪裡？目前最糟糕的是連自己友軍的去向所在都不清楚！
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我需要韃子兵的活口！哪怕一個也好。。。」
貼身衛士沉默了，不知該說什麼。
前幾天游騎隊長帶兵出發前還向方總兵承諾說保證抓個活口回來-——現在已經過了三天三夜還沒有蹤影，怕是已經性命難保了。。。
方天震心中很亂，他深呼吸一口氣，把內心的無數擔憂排出腦外：「好了，我軍不能再這樣乾等著了，馬上向前開拔，目標鎮口台！」
衛士猶豫了一下，張口說道：「請恕屬下直言，如今敵情不明，最穩妥的方法還是後撤找到友軍會合。」
方天震一臉堅毅的搖了搖頭：「後撤？又能撤到哪裡呢？北線的重要關卡全丟了，我們後面就是大平原，無險可守怎麼應對韃靼人的鐵騎？還是儘快搶奪鎮口台這周邊唯一的城池，才有可能阻擋住敵軍的進犯！」
衛士見主將意願堅決，也就不再多言，行了軍禮後退下傳命去了。
晨光中，戰馬們在迎風長嘯，伴隨著著武器和盔甲的鏗鏘撞擊聲，整備完畢的兩萬玄甲軍開始向正北方前進。
大軍在官道上才行進了二十多里地，方天震就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望不到盡頭的逃難民眾猶如一條長蛇，從北邊不斷的湧來。
這些逃難的百姓都知道：兇殘的北蠻就要過來了，只有拚命往南跑才可能有一線活路。
有人趕著馬車滿載著大箱小箱的家產，沒有馬車的窮人則氣喘吁吁的背抗著全副家當；懷抱小孩的中年婦女一隻手提著沉重的行李艱難跋涉，很快就跌倒在地，孩子在懷裡嚎啕大哭，母親無助的抽泣著，然而不斷的有人經過卻沒有人伸出手去幫忙。
殘酷的戰爭苦難使得人們的心靈都變得自私麻木了，所有人的獃滯目光中都透出一股茫然：失去了家園，我們未來又將如何生存？
玄甲軍穿過密集的難民，繼續沿著官道整齊前行。這隻部隊秩序井然，與逃難人們的方向剛好相反，所到之處總會有人喝起彩來：「好樣的！替我們老百姓狠狠殺那些可惡的韃子！」
但更多的人則是憐憫的看著他們想：這些年紀輕輕的士兵們是去白白送死！
很快，玄甲士兵們就看到了不少衣衫襤褸，渾身血污的潰兵朝著自己湧來。
方天震派出手下衛士到處詢問敗兵們前線的情報，得到的信息卻很紛雜：
「我們的部隊是在山腳下被打垮的。。。韃靼兵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那麼多！」
「完了。。。全完了！軍官都戰死了，我們不得已才逃跑的。」
「劉總兵？不知道！聽說是死了，或者就是被抓了，反正沒見過他。。。」
至於韃靼軍到底有多少兵馬，那就更是說法不一了。有人說他親眼看到了綿延幾十里長的北蠻遊騎兵；有人嗤之以鼻說最多也就五六萬，是那些逃兵被嚇破膽了亂吹而已。
最後還是一個年邁的傷兵告訴他們：劉總兵身負重傷，率領殘軍退到了前方几十里的山林中，以躲避敵軍騎兵的搜捕。方天震經過對潰兵們的反覆盤問與證實，再與手下偏將們商討后覺得這個情報基本可信，當即下令大軍加速前進接應友軍。
第二天，方天震終於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中見到了友軍隊伍。
這裡同樣充斥著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各支部隊的建制已經被打散，林子里到處都是呻吟的傷兵和胡亂丟棄的兵刃。
玄甲軍的到來，頓時引起了一陣小騷動，一名青年將領聽說方天震總兵來了，立刻趕過來面見。
「情況如何？」方天震剛下馬，顧不上寒暄就馬上追問道：「劉大人在哪裡？敵軍主力到哪裡了？」
這名將領一副身心疲憊的樣子回答道：「劉大人目前身負重傷，已無法指揮軍隊！幸虧方大人您來得及時，我這就帶您去見他！」
「好，速速帶路！」方天震乾脆丟下戰馬，穿過無數傷兵，跟隨此將領進入了林子深處。在一棵大樹下，他見到了友軍的總指揮劉明勛大人，旁邊還圍著不少中低級將官。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劉明勛已經沒救了：他緊閉雙目一動不動，渾身縮成一團，腹部被厚厚的白紗布纏著，深紅色的血跡浸透了紗布，可想而知這下面的傷口有多深。
在他旁邊的將領給方天震解釋說：「劉大人實際上已經昏迷了大半天，我們怕軍心崩潰才不對外公布的，現在看樣子是很難醒過來了。。。」
方天震走過去輕聲說：「劉明勛大人，我帶兵前來匯合，你可能聽到？」叫了好幾次，對方都沒有反應。
看到劉明勛慘白的面色和鐵青色的嘴唇，方天震搖了搖頭嘆口氣，心情無比沉重。
他扭過頭問道：「貴軍目前還能繼續作戰嗎？」
那青年將領一臉苦笑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了，我們能夠死裡逃生已經是奇迹，所有士兵都灰了心，再加上傷兵實在太多。。。」
方天震轉而問道：「北府司的兵馬還在嗎？」
「北府司還不如我們。。。據說他們所有部隊都被圍殲了。凡是我們所知道的友軍，已經都被打垮了！若不是我們北疆領土遼闊，敵軍大戰之後需要時間休整，怕是結果會更糟糕！」
「鎮口台是否已經失守？」方天震追問道。
「整條戰線全垮了，到處都是敗軍，鎮口台也不可能還有我們的兵馬。」
方天震覺得手心正在冒汗。
他雖然已經預感到前線的情形不妙，卻沒想到竟然敗得這麼慘！整整數十萬大軍竟然全線崩潰了！
他強行鎮定下來問：「如此大規模的攻勢，那韃靼軍到底有多少軍力？」
那將領想了想，艱難的張口說道：「具體兵力還不清楚，但我能確定的，絕不會低於五六十萬！」
方天震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簡直是傾巢出動了！以往韃靼對邊境的大規模騷擾，從未超過二三十萬人！
一直在旁邊的心腹手下這時候插嘴說：「大人，現在我軍該怎麼辦？敵軍勢大，是否要戰略性轉移一下？現在整個北疆就只剩下我們玄甲軍這麼點人了。。。」
這手下倒是會說話，吧不光彩的後撤說的冠冕堂皇。
方天震想了想，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沒有後退的餘地了。。。現在朝廷需要的是時間，仍有不少精兵強將正在趕來的路上，一旦北疆天險盡失，韃靼騎兵長驅直入中原，必定天下大亂！很多人就會喪失勝利的信心，無數的友軍就可能變成敵軍，成為韃靼人的新手下！以後我億萬華族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緊接著，他環顧四周，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劉明勛大人已經無法繼續指揮軍隊，目前就由我來統一指揮，對此命令在場諸位可有異議？」
在場所有人一起搖頭說道：「沒有！我們願意聽從方總兵的號令！」
這個時候，天下馳名的玄甲軍總兵肯出來承當責任，這些惴惴不安的敗軍之將們頓時都覺得安心了不少。
「很好！」方天震轉向那個青年將領，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你現在馬上帶上自己的衛隊向其餘部隊宣布我的命令：所有潰兵馬上集中起來！不管他原來是哪個部隊的，統統給我重新編製！不聽軍令的就地正法！」
「末將遵命！」將領正色道。
「馬上派出三支斥候偵察，主要任務是查探敵軍的先頭部隊到了哪裡。切記要遠遠保持距離，以免被發現！」
「是！」心腹手下行了個軍禮，馬上轉頭出去執行。
在此危機時刻，迷茫的官兵們最需要一個堅強自信的領袖人物，而方天震正是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
各級軍官們都返回了自己的崗位開始工作，士兵們的慌亂逐漸停息了，軍紀執法隊開始來回巡查，雜亂的局面總算得到了控制。
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一個逃回來的騎兵哨探知道韃靼軍的內部情報！
向來嚴肅的方天震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親自接見了這個哨探。
「你叫什麼名字？此次能從韃靼那裡逃回來，想必也不容易吧？」方天震和藹的問道。
那士兵誠惶誠恐的回答：「小的名叫吳平，多虧了方總兵洪福保佑，我一度落馬摔暈了過去，敵人以為我死了，就去追其他同伴，這才僥倖逃生。」
「哦？那你如何得知了韃靼的軍情？」方天震好奇的問。
「小的害怕回來就被當作是逃兵處置，便仗著自己懂一點韃靼語，趁夜色摸到了韃靼營地附近，這才偷聽到了一些敵軍聊天的內容！」
方天震大喜，趕忙問道：「速速將你聽到的情報說出來！我記你大功一件！」
「是！我聽到他們說，這次進犯中原，是他們無敵的蒼天可汗親自率領，九十七個部族悉數出動，只能勝不能敗的，所以韃子們全都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嗷嗷直叫！」
方天震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周圍將官們也都齊刷刷變了臉色。
「那你是否聽到他們說此次入侵一共來了多少數量軍隊？」
那小兵吳平臉色蒼白的說：「具體數量倒是沒說，只不過他們有個傢伙提到過，從今年的春天頭領們就開始徵兵訓練了，部落中每一個成年男人只要能騎上馬的，全部都要參戰！數量足可以遮天蔽日！」
方天震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說：「沒事了。。。你繼續說細節，讓他們記錄下來！」
他大步走出營帳，腦袋中還在嗡嗡作響，即使外面的涼風都沒法讓他冷靜下來。
事態十分緊急！韃靼人這次的進攻是蓄謀已久的！他們肯定早就知道了中原叛軍猖獗的消息，所以才挑選了最適合騎兵作戰的秋天進犯！
由威名赫赫的蒼天可汗率領傾國之力進攻，一舉擊潰北疆沒有防備的華族主力軍團，然後再藉助騎兵的高機動性，快速擊敗了趕來北疆的各路援軍。這戰略戰術的運用都是那麼的完美，根本不像是以往韃靼蠻子們粗野的作風！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滅國之戰！韃靼人想要霸佔中原，奴役華族億萬百姓！
那哨探知道的也並不多，詢問沒多久就結束了。很快，所有高級將官們都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
方天震召集了核心部下們，堅決的說：「附近沒有任何地方適合防守，我們必須馬上推進到鎮口台，以城池為基地，抵擋住韃靼的攻勢，直到朝廷準備好應對之策！」
馬上就有心腹手下提出了異議：「大人！我軍只有兩萬人，就算加上剛收攏的敗軍，也最多只有三四萬人，怎麼可能抵擋住韃靼大軍？」
方天震沙啞的聲音中透出深切的焦慮：「擋不住也要擋！我們要是也撤退了，那這千萬北疆百姓，不就全扔給了北蠻韃子？！」
手下們全都愣住了，他們沒有再說話，每人都感覺到了肩頭上沉重的責任。
很快，連續不斷的軍鼓聲響徹了整個軍營，士兵們緊張集結了起來，排列成軍陣聽令。
方天震站在木製的高台上，揚聲說道：「全體官兵做好準備！一個時辰內向北進擊！」
下級軍官們面面相覷：這大部隊才剛剛紮好營沒多久，怎麼又要出動？
最後還是有個膽大的傢伙問了一句：「方大人，我軍連夜出擊，目標是哪裡呢？」
方天震咬牙切齒的說道：「去殺韃靼人的首領-——蒼天可汗！」
哐啷一聲，不知道誰手中的鋼刀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