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我是誰？誰是我？
凌天十五歲那年，天靈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本和凌家定了娃娃親的天靈城陳家，親自上門，要求跟凌天退婚。
按照陳家家主陳田峰的說法，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等了十五年了，可凌家這小子的傻病別說治好了，反而變得越來越嚴重，他已經沒有辦法再等下去。
簡而言之，他不可能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傻子，一個根本無法修鍊的傻子。
凌家家主面對陳家的退婚，雖然心中不痛快，卻也表示能夠理解，很寬宏大度地就同意了與陳家退婚的事情。
而凌天的母親，則對此事非常憤怒，認為她的兒子凌天雖然性格孤癖了一些，但並沒有什麼不良嗜好。
陳家此舉，明顯是過河拆橋，太不講究了！
想當初，陳家遇到危機，凌家可是全力相助的，要沒有凌家的幫助，陳家能不能仍然存在還是兩說。
對此，凌家上下，也只有一陣嘆息，沒法說什麼。
設身處地，他們也無法接受自己閨女嫁給一個整日發獃的人。
「你就是凌天吧，我叫陳玲玉，原本不出意外，過些年咱們就會成婚，但很抱歉，我是不會嫁給一個傻子的。」
退婚的當天，一個十三四歲的美貌少女，出現在凌天所居住的庭院中。
少女很美，肌膚雪白，瓜子臉，大眼睛，身段曼妙修長，雖年齡尚小，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只是，她性格顯得很強勢、也很驕傲，當確定凌天就是那個名聞天靈城的傻子時，她毫不猶豫，就把心裡話說出來。
可讓她意外的是，凌天一點反應都沒有，坐在那池塘前，眼神怔怔，望著碧綠的池水。
彷彿，在他眼中，這池水比旁邊的少女更好看。
「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陳玲玉很憤怒，瞪著凌天，「別以為不說話，裝作聽不到，我就拿你沒辦法，我明確告訴你，我陳玲玉即便要嫁，也要嫁給當世一等一的英豪人物，你死心吧！」
凌天依舊在發獃，連動作都沒有變化，眼皮都沒有眨過一次。
這讓陳玲玉愈發憤怒了，氣得俏臉漲紅，貝齒緊咬，恨不得衝上去一腳踹死這個敢無視自己的傻子。
可旋即，她就不生氣了，似乎想明白了，自嘲笑道：「果然是一個傻子，我跟一個傻子生什麼氣，這不拉低了我的身份嗎。」
說罷，陳玲玉就走了。
一直伺候在凌天左右的婢女玲瓏見此，不禁有些憤怒，退婚就退婚，小少爺才懶得理會，可這陳玲玉太可惡了，還跑來嘲笑小少爺，這就太過分了！
「少爺，您就不生氣？」
玲瓏忍不住問道。
池塘邊，榕樹下，少年神色怔怔，望著眼前的一池碧水，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這讓玲瓏禁不住一陣失望，被人登門退婚，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何等恥辱丟臉的事情，可小少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唉，少爺他……難道真是個傻子？」
玲瓏心中喟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值得我生氣嗎？」
也就在此時，忽然一道聲音在玲瓏耳畔響起，她渾身一震，抬眼看去，就見不知何時，少爺站起身了。
一襲青衫，穿在少年單薄的身上，隱然有一種淡然出塵的風采。
「不值得。」
彷彿自問自答，少年搖了搖頭，就朝自己住處走去。
「原來少爺都聽到了……」
玲瓏很驚詫，看著漸行漸遠的少年的背影，心中忽然想到，這些年裡，少爺除了喜歡發獃之外，好像從沒有做過任何和「傻」有關的事情。
……
沒多久，天靈城中就傳出消息，陳家大小姐陳玲玉，嫁給了有著「天靈城第一公子」之稱的張鵬舉。
皇甫氏，同樣也是修行宗族，勢力雖不如凌家，但底蘊也不容小覷。
尤其是這張鵬舉，去年時候已被錄入當世第一大宗焚香谷內修行，且還是內門親傳弟子。
相較而言，張鵬舉就如人們眼中的天之驕子！
故而，陳玲玉和張鵬舉的結合，頓時成為了天靈城中的一樁美談。
至於被退婚的凌天，則依舊是天靈城中的一個笑話，並且因為退婚此事，在天靈城中引起了不知多少的鬨笑聲。
堂堂凌家嫡子，一個伴隨天地異象而生的名人，在十六年後，依然還是一個傻子，並且是一個連娃娃親都嫌棄的傻子，自然很容易惹人恥笑。
……
在凌天十九歲時，凌家遭遇了一場大變。
凌家之主，因為在爭奪一處礦藏時，得罪了焚香谷，被焚香谷掌教擊成重傷。
同時，凌家麾下產業，遭受到焚香谷的全面打壓，勢力從此一落千丈，一蹶不振，昔日榮華，都被雨打風吹去。
而陳玲玉所在的陳家，則得到焚香谷扶持，一躍成為天靈城第一大修行勢力。
在一次聚會上，陳家之主陳田峰不無得意地說了一句話：「陳某這輩子做的最英明的一個決定，就是幫小女玲玉退婚。」
這句話，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天靈城，傻子凌天，也因此再度成為城中笑談。
……
在凌天二十六歲時，凌家已沒落到風雨飄搖的地步。
原因就在於，凌家之主在兩年前病逝，失去了頂樑柱的凌家，樹倒猢猻散。
凌天依舊是凌家的小少爺，只是，生活已變得十分清貧，連身邊婢女也都用不起了，偌大的凌家，就此徹底衰落。
沒過多久，凌天之母也因鬱鬱寡歡而撒手人寰，凌天的處境，從這時候開始，變得糟糕起來。
凌父凌母雖去世，但凌家族人有很多，但沒有人願意去養一個傻子少爺，以至於凌天只能自己養活自己。
只是，縱然如此，凌天也沒有改變喜歡發獃的習慣。
日子再清貧，處境再窘迫，他依舊似渾然不覺，除了發獃還是發獃。
這日，一群人衝進了凌家的住處，皆是凌天的堂兄弟、堂姐妹們，只是他們看向凌天的目光，卻充滿了厭憎，「你滾吧，從今以後，凌家再不需要你一個傻子！
這些年來，就因為你的原因，讓得我們在出門的時候，都會被人恥笑，說我們是傻子的家人，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記住，你出去以後不能再以凌家子弟的身份自居，也就是說，從此之後，你不再姓凌！」
也是這天，傻子凌天被驅逐出凌家的消息，在天靈城中傳開，引來一陣唏噓之聲，無數人都前來觀看被趕出家門凌天，或是嗤笑，或是面露憐憫。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曾伴隨天地異象而生的天子驕子，從一個集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小少爺，淪落到了被自己族人驅逐的地步，自此只能流落街頭，怎能不讓人唏噓？
再看看當年曾和他訂親的陳玲玉，如今已是一位許多人只能仰望的貴婦人。
因為她夫君張鵬舉的關係，讓她背後的陳家都沾光，宗族權勢愈發炙手可熱，儼然穩穩霸佔著天靈城第一宗族的位置，風光無垠。
大雪紛飛，二十多年來，一直被視作「傻子」的凌天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大冬天還穿著單薄的衣衫，渾身落滿了雪，形單影隻，看上去顯得十分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