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溶入（二）
信沒有拆開，證明李世民確實沒有看過，李彥接過信展開，上面是長孫無垢清秀的字體。李彥很仔細的讀完這封信，慢慢的把信疊起來放回信封，沒有給李世民，而貼身放在懷裡。
他知道李世民很想知道這封信的內容，但李彥沒有給他看。因為這封信是給自己的。開頭那一個字都讓李彥心頭震顫，抬頭不是李彥兩個字，也不是長孫無垢習慣的稱呼俊青，而是只有一個字「彥。」
這讓李彥的心裡一陣酸楚，這是長孫無垢的絕筆，是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才寫的這封信，而信的後面字跡已開始凌亂，不知道是她生命垂危，還是心情所致。
這封信並不長，只是告訴李彥幾個問題，也求他幾件事，告訴他的幾件事，正是李麗質所說的，李彥身上的幾個缺點，但長孫無垢所說的更加簡單明了。
第一，李彥太傲氣，第二，有些好高騖遠，第三，待人陌生，第四，沒有仁愛之心，這幾點都沒有說的太詳細，可能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只有這麼簡單說了，但相信明白自己的李彥，還是能清楚自己這些缺點在哪。
所求李彥的三件事，第一，不要怪李世民，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是她要求李世民，然後親自求孫思邈的。他們並不想騙李彥，是長孫無垢要求的，她要做一個完整的女人，做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好皇后。
第二，是求李彥幫助承乾，讓他登上帝位，輔保他走下去。這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求李彥，這是一個母親求李彥幫助她完成心愿，不要讓她泉下不安心。她知道承乾已不得皇上歡心，可她確沒辦法。本來想看著承乾有一天登上皇位，成為大唐聖明君主，但她卻沒辦法等到。
第三，是求李彥幫她照顧明達，那是李彥答應的，讓她長大嫁人，替她照顧幾個兒女，這是長孫無垢最後的心愿。信的最後是那兩句李彥說的詩「恨不相逢未嫁時。」
放好信，李彥努力又努力，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兩行淚水落下，他第一次有這種深入骨髓的痛。他難以想像長孫無垢寫這封信時候的心情，那是該如何的心酸，如何的無耐，如何的心碎。
隨著兩行眼淚流下，李彥雙手捂著臉趴在了石几上痛哭起來。這裡有心酸，有傷心也有悔恨，自己如果不那麼傲氣，能圓滑一點，不這麼和李世民對抗下去，也許不會有這一天。
李世民也有些發暈，他不知道皇后和李彥說的什麼，讓已是二十多歲的李彥能痛哭失聲。男兒有淚不輕彈，能讓李彥這樣是為什麼？他沒有勸也沒有問，靜靜的看著李彥，心裡也十分不好受。
那是自己的愛妻，李世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多少次也這樣，他有些羨慕李彥，起碼不用躲開，什麼地方都能哭出來。
每次自己走上宮殿頂上，眺望九峻山方向的時候，也想大哭一場，把心裡的悲傷發出來。可他不能，他是大唐皇帝，是萬民之主。
就這樣李彥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才停下哭泣。擦了擦眼淚，看一眼李世民說道：「皇后的死因是什麼？明達，麗秀是誰？」
李世民一愣：「皇后沒說她的死因嗎？」
李彥搖搖頭，李世民說道：「血崩，是生衡山的時候。孫道長也救不了。」
李彥呆住了，有子宮切除的女人懷孕生孩子的嗎？李世民說道：「現在朕相信你真的是不懂醫術，其實孫道長並沒按你說的那樣做。」
李彥明白了，難怪長孫無垢信里說不怪李世民，不怪孫思邈，她讓他們做的，是想當一個完整的女人，子宮切除就不是完整女人了嗎？糊塗啊！
眼裡立即出現凶光：「孫思邈呢？我要殺了他。」
李世民說道：「孫道長離開長安，他說無臉再見你，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去天山採藥，然後要游醫天下，你別怪他，連朕也不能拒絕皇后的請求。」
李彥長嘆一聲：「為什麼啊？」
李世民說道：「俊青，朕和皇后都知道你是好心，但皇后實在不想變得不男不女，那樣她還怎麼活著？」
不男不女？李彥驚呆了：「什麼不男不女？這是誰說的？」
李世民愣愣的說道：「那些太監凈身後不就不男不女嗎？他們不長鬍子，聲音也變細，難道讓皇后變成長出鬍鬚，聲音變粗嗎？那她如何能活下去？」
李彥一下從石凳上跳起來：「這是哪個王八蛋說的？就算是切除卵巢也不會那樣，何況是子宮，和男人****是不一樣的，說，誰說的？」
李世民也傻了：「難道不會那樣嗎？」
李彥快昏過去了，這都什麼和什麼啊？長孫無垢已四十來歲，雌性激素再怎麼減少也不會那樣，再說女人停經后也沒看變回男人啊？又是醫學常識性錯誤。
原來長孫無垢害怕自己將來變成太監那樣，不男不女，那還不如殺了她一樣，所以用拒絕手術為理由，逼李世民和孫思邈答應不切除子宮。這個後果李世民同樣不願意看到，那樣皇后真的生不如死，所以同意由孫思邈主治。李彥什麼也不懂，他哪知道根本沒有切除子宮，再說裡面什麼樣他也不知道。
就這樣長孫無垢只是取出死嬰，其他是沒變化的。在孫思邈的治療下，身體恢復健康，讓李彥信已為真，放心了。
可畢竟是連續問題，長孫無垢還是沒能過得了這一關，在生李明達的時候身體已經不行，隨後生衡山公主的時候大出血，就連輸血也不行了。
用續血的力量維持長孫無垢交待完後事，又給李彥寫了這封信，終於與世長辭。
李彥的嘴唇都咬破了，這點常識自己還是有的，如果保證沒那事，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一招差錯，長孫無垢沒命了。他後悔的要死，但當時他們都不說，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啊？
咬牙切齒的說道：「找到孫思邈，我饒不了他，這樣的事不和我說，害死皇后。」
李世民也後悔的不行：「別怪孫道長了，他也是不懂，朕也有錯，對不起皇后。」
李彥想起來說道：「皇后說讓我照顧明達，她怎麼回事？」
李世民說道：「孫道長檢查說明達有心疾，恐怕性命不長，他上天山採藥為的就是救明達。你快看看是怎麼回事，那可是皇後用生命換回來的，朕不想失去她。」
李彥知道，後世對這個可愛的小公主有不少描寫，雖然她十幾歲就死了，死於氣疾，後世有很多推測。
大唐時代，氣疾猛如虎，現在李彥誰也不相信了，都他媽什麼醫術？連自己這個二半吊子都不如：「好吧，把她抱來，讓我看看怎麼回事。」
後世可是提到李明達小名兕子，是長孫無垢的翻版，那麼小的年紀就能勸諫李世民，也只有她的話李世民才會聽，也是唯一由皇上親自養大的公主。如果不是她死，李承乾造反，可能李世民也不會死，不過，按時間上，她比歷史上出生的時間要晚。
李彥問道：「麗秀怎麼樣？」李世民眼裡是一絲憤恨：「沒事，她到是沒什麼事，如果不是因為她，皇后又怎麼會死？」
李彥瞪李世民一眼：「怎麼說話呢？不怨自己，去怨一個孩子，她說了算嗎？皇后聽到得多傷心，你不想要送給我。」
李世民知道李彥說的什麼意思，但李彥這樣和他說話，他已習慣了。說道：「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明達是皇后最喜歡的，還是看看她吧。」
李彥無耐了，從貞觀十年，自己離開長安四年時間，長孫無垢竟然又生了兩個孩子，其實三年時間生兩個不算什麼，可是意外總是會有的，這回不就出問題了？
命運真是不可改變，自己以為改變歷史，再不會有這兩個孩子，可李世民辦的好事，瞞得可真嚴實，自己在台灣什麼都不知道。
自己情報組織也剛建立，田沖還無法知道大內皇宮之內的事。如果不是這一次長孫無垢死，恐怕消息還不會出來。自己到長安之前都不知道長孫無垢怎麼會好好的死了，還懷疑是人害的，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現在想想就後悔，李明達也應該和李姝年紀一樣大了，兩個人突然沒話說了，冷場好半天，李世民說道：「你怎麼打算的？還是什麼也不管嗎？長樂得三年才能回來，你就打算這麼呆三年？」
李彥說道：「皇后求我三件事，第一件是照顧明達，第二件是幫助承乾，第三件事不要怪你和孫思邈，三件事除了我沒法怪你們以外，那就是兩件事了。照顧明達得等我看過之後再說，她應該和麗君差不多大，有我和麗質，還是沒問題的。但我想知道太子怎麼了？」
李世民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讓皇后的事弄得我也沒心情。既然皇后讓你照顧，那你就去看看吧，除此之外呢？」
李彥說道：「老樣子吧，趕哪算哪，我剛回來，也不了解什麼，過一段時間再說。」
李世民說道：「也好，你先熟悉一下情況，我和大臣們商量一下。」
這次李彥沒有抗拒，而是點頭說道：「我這個人懶，也不想管閑事，你有那麼多大臣，不要給我什麼繁重的事。」
李世民說道：「我還以為你變了，這次一路上乾的不錯，原來根本沒變，還是老樣子。」
李彥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是那麼容易改的。其他問題，過幾天再說。」
不管李彥怎麼說，李世民不得不承認李彥確實變了，也就點頭說道：「你先看看承乾吧，皇后最擔心的就是他。朕也不想改變什麼，對他希望也很高，但……」
李彥很是無奈的嘆口氣，貞觀十四年，再有兩年，李承乾該造反了，但長孫無垢晚死了四年，李承乾還會如期造反嗎？
再說，後世都說李泰會來事，聰明，有心計，李承乾自取滅亡，但他都幹了什麼？能讓李世民想廢了他，李彥還真不知道。這是長孫無垢的所託，再說，這次回來，李彥也不打算再逃避，要迎著問題走上去，不再當一個高高在上的俯視者，要做一個溶入大唐的人。但自己能真的溶入嗎？那只有做著看。既然承認是大唐的臣子，就應該像房玄齡、長孫無忌他們一樣。不過，李承乾已二十多歲，不再是十幾歲的時候，自己能再說聽他嗎？還是看看他幹了些什麼吧，聽說他腿在騎馬的時候摔壞了，留下後遺症，走路有些瘸，那是不是有些自卑心理弄的？
既然知道了怎麼回事，並不是什麼人害的，李彥也就放心了。只是對李世民說道：「麗質在這裡，我不是太放心，是不是加強一下守衛？」
李世民說道：「這是皇陵，是有御林軍守衛的，應該沒問題。」
李彥說道：「彌勒教還是沒有消息，這個教主真能忍，越是能忍越是可怕，所以，越要小心。既然騎士團也沒什麼事干，我想調他們來，行不行？」
李世民可以肯定李彥是真的變了，以往，這樣的事都是自作主張，也不用自己的力量，總是和自己對抗。這次能直接提出來，讓他很高興：「也好，他們也沒什麼事干，還得花錢養著他們，群臣也有意見，那就讓宇文毓帶領剩下的騎士團來這裡吧。」
「剩下的？」李彥奇怪的問道：「你解散了騎士團？」
李世民說道：「不解散能怎麼樣？現在大唐也沒有戰事，太耗糧餉。再說，其他十六衛也有意見，朝臣認為有違兵制，所以只是保留了一些近衛和軍官歸宇文毓管理指揮，還能有二三百人吧，你找宇文毓問一下，我讓兵部侯君集給他們命令。」
李彥搖搖頭。李世民奇怪的說道：「有什麼不對嗎？」
李彥無耐的說道：「白瞎我的心血了，本來想打造一支大唐最強的軍隊，為將來軍校做準備，可最後還是白費勁了，哪缺那點軍費，自毀長城。沒看到西域的軍隊和台灣軍啊，目光短淺。」
「胡說八道。」李世民又火了：「你為什麼跑？朕又不知道這些，你說過嗎？什麼軍校？怎麼回事？」
李彥也只好投降：「行，行，你有理行吧？我建醫學會，建曲江書院，建騎士團，建議設計國旗，哪樣也沒辦成，十幾年白白浪費了。如果有一天大唐軍隊和西域軍作戰，恐怕三十萬、五十萬也打不過十萬西域軍。」
李世民大吃一驚：「你說西域會進攻大唐？李錦兒不是你妹妹嗎？」
李彥說道：「皇上，你怎麼就不明白？錦兒永遠活著嗎？你能永遠活著嗎？我也會死，後代上來的時候呢？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呢？所以，只有自強才是硬道理。再說，我已快十年沒見到錦兒了，我也不敢保證她不會變，父子還反目成仇，何況兄妹。再說，大唐是你自己說了算嗎？那些大臣呢？西域也不是錦兒自己說了算，她也有手下。」
這回李世民是真的相信李彥是傾向大唐的，雖然那一面是妹妹，但這些是忠心之言。他問道：「如果真要開戰，你會幫誰？」
李彥又來火了：「你是皇上，五十來歲了，問這麼幼稚的問題，我幫誰？我活著就不會讓打起來，我是說我死了以後。」
李世民說道：「那該怎麼辦？」
李彥說道：「我應該去西域一次，見見錦兒，我當初給她的戰略是向西向北佔領薛廷陀和鐵勒諸部，再向西佔領天竺和泥婆羅，保護大唐西北安全，把游牧民族漢化，不能漢化的趕出去。這麼長時間，她沒有進攻吐谷渾，應該還是執行我的戰略。我已然讓李書同向東南西南擴張，把東南群島那些地方擴進大唐版圖，在孟加拉灣和西域聯合滅掉天竺，統一那裡，但這不是短時間能行的，所以，我要去西域一次。」
李世民有些吃驚，默默的李彥有這麼大戰略計劃。如果他打算謀反，其實已然有條件了，擔心的問道：「你就沒想過自己說了算？」
李彥說道：「我和你說了，你就是不相信，如果我想那麼干，大業年間，天下大亂，我就幹了，天下已然平靜，我為什麼要那麼干？錢我不缺，地位也有，皇上有什麼好嗎？出力不討好。」
李世民還是不明白：「那你為什麼還要安排這些？」
李彥一笑：「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有條件精力，就為大漢民族做點事，為千年之後做準備。」
李世民說道：「好，我召集群臣，詳細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