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醒
第三章夢醒
誰也沒看出來,七歲的李建軍有個四十一歲的靈魂。
外婆一邊燒飯,一邊教育著孫子,讓他這個夏天不要再出門,說等下你父親回來也會囑咐你的。李建軍其實一點也沒關注外婆說的,他一直盼望自己現在是在夢中。也許,等下一聲巨響就會把自己驚醒。
外婆用的是以前老式的灶台,在自己的前世這種東西隻有在農村還偶爾能看到。看著相對年輕的外婆非常熟練地往灶腔裏塞著木柴,李建軍越發覺得這是一場夢。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記憶了,怎麽可能是真實的生活場景呢。
李建軍一手托著腮幫,一臉茫然地想著心事。外婆不知什麽時候燒好了飯,已離開了廚房。想著父親應該快下班了,他有點期待著與父親的相逢,總覺得父親會點醒他的夢。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了熟悉的自行車鈴聲,這是遙遠的記憶裏伴隨著自己童年歲月的最強音。他知道父親回來了。果然,父親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有點莫名奇妙的興奮,嗖的站起來,一下子就出現在還在停自行車的父親麵前。
在前世,父親已經是個退休的老頭,與母親住在老房子裏,但不是現在的房子。自己隻有在節假日才去看他們,實際上相處的時間已經不是很多。
現在猛然站在年輕的父親麵前,李建軍有點不習慣,但他沒有象昨晚看到母親和外婆時那樣的驚奇。看來這十幾個小時的經曆讓他有點接受現實了。
倒是父親看到自己沒有一點的驚奇。
父親讓他接著自己手上的菜盒子,問:“身體沒事了吧,來讓我摸一下,還燙不燙?”一邊停好自行車,一邊真的伸手在自己額頭上摸了一下。
“真的好了呢,趕緊把菜放廚房去。”父親是初中物理老師,很少帶著情感與自己講話,這次經曆生死的李建軍也沒有讓他有所改變。
父親和他一起進入廚房,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對麵坐下。李建軍知道父親要開始給自己上課了。
“你知道自己這次為什麽睡了三天嗎?知道母親和外婆這三天都沒怎麽睡嗎?”
多麽熟悉的場景,李建軍又開始恍惚了,不知道父親還講了什麽。他的頭腦中一下子湧出了多少類似的畫麵,竟呆呆地看著父親不斷開合的嘴唇,一句話都沒答上來。
父親似乎發現了一絲不對,口氣緩和了一些:“你沒事吧,是不是還有點頭暈?”
李建軍驚醒過來,終於聽見了父親的最後一句問話,趕緊回答:“沒事了,不暈。”
“不暈就好,等一下媽媽回來就吃飯。”說著站起來去開了電扇。李建軍記得這是小時候家裏為數不多的奢侈品之一,據說是有一年外公單位送的慰問品。從有記憶起,這台落地扇就一直擺在廚房的這一角落。記得有幾次葉子還不會轉了,但父親不知怎麽一擺弄就又好了。李建軍上午竟然沒注意到家裏的這一寶貝,硬是讓自己熱了大半天。
不一會,母親和外婆都回來了。外婆給大家打了飯,母親坐到李建軍旁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真退了,和我差不多了。”李建軍有點不習慣,但看到母親眼圈紅了,知道自己這些天把家人嚇得不輕,就呆呆地裝傻。
妹妹在幼兒園中午不回家,現在,算是一家人都到齊了。圍著飯桌,李建軍覺得很別扭。父親帶回來的菜看著就沒食欲,裝在飯盒裏,一盤小魚,二個素菜,一塊大排。外婆把半塊大排夾到了他碗裏,說:“多吃點,補補。”
李建軍想著自己的前世天天大魚大肉的,竟忘了童年的夥食是這般的寒酸。其實他家算是不錯了,張定寶家那才叫一個貧窮,每餐都是鹹菜魚生的。
看著碗裏的半塊大排,李建軍有點感動,想起了小時候家裏有好吃的都會落在自己和妹妹的碗裏。那時候覺得是理所應當的。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在這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自己的童年過得其實還蠻不錯的,至少沒有因為營養不良讓身體發育受到影響。後來自己的個頭也長到了一米七八,在同齡人中算是挺高了。隻是,燒剛退就讓吃肉,也隻有這個時代的外婆了。
平時父親總是在飯桌上給家人上課,大家也習慣了。外婆和母親似乎還很享受的樣子,今天更是期待著父親的教育。果然,父親一邊吃著,一邊就開講了。
“離下學期開學還有半個多月,軍軍這段時間就不要出去玩了,好好在家呆著,今年的氣溫好像比往年都要熱。我這幾天的學習也要結束了,教育局的安排是到下個星期。接下來也不用去學校了,我們一起把小學的一些事項先準備準備。”
李建軍這才知道父親這些天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學習。想想也是,1974年的中學老師應該就是過這種學習學習再學習的日子,隻是自己當時年少,沒有關注大人們的生活。
李建軍不斷的“嗯”著,外婆和母親也不斷地“嗯”著。不知道父親在學校是怎樣的一個待遇,但在家裏是絕對的權威。
“還有,以後你就是小學生了。不管現在別人怎麽樣,你都要好好學習。知識一定是有用的,雖然現在大學也不用考了,但多學一點總是有益的。”李建軍很多年沒聽父親這樣說話了,心裏湧起了一股敬意。在1974年的家裏,父親竟敢敢發表這種與時代大不合拍的言論。在後來雨過天晴的日子裏,他也長大了,才知道,因為一句話不慎,很多人的命運就被改變了。現在回想起來,為了讓兒子走正道,父親那會兒擔著多大的風險。後來自己能考上不錯的大學,與父親的冒險教育有脫不開的關係。
李建軍很感激有這樣的父親,但小時候不懂事,非常討厭他的說教,倒時很羨慕張定保。他小學畢業後就與舅舅一起養起了豬,在割XX尾巴的年代,養豬是少數合法的營生之一。據說每年當過年時他們都能掙上好幾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