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要活下去(1)
滿室的藥味兒。
苦得讓人想把胃都嘔出來。
“東霞……”嶽寧用盡了力氣,才從喉嚨裏發出些微弱的聲音,“把藥端走……”
“端走?”傳入耳中的卻是極其陌生的男聲,低沉而有磁性,隻是此刻冰冷冷的,似乎處在暴怒的邊緣,“熬的一夜的藥,你說端走就端走?”
隨即便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藥味兒頓時濃重起來,嶽寧來不及說話,一雙手便從後托住自己,將她托坐起來。嶽寧先還沒反應,鼻子卻突然被人捏住,被迫張了嘴。又苦又酸的藥汁一下子被倒進嘴裏,她防備不及,卻隻能大口咽下,以免被嗆死。
不過最後兩口還是被嗆到,喉嚨裏留著得都是苦味兒,胃裏難受得一陣陣翻騰。她嘔了幾聲,些許藥汁便反流而出,從唇邊流到被子上。
“你盡管吐,反正就這麽一床被子。”男聲不鹹不淡,“吐多了,你就睡在這藥上。”
嶽寧一愣,下意識地抬手去擦,可剛一動,身上卻傳來劇烈的疼痛,每一處都痛。手腕痛得根本動彈不得……強烈的痛楚讓她腦中先是一陣空白,稍停了會兒,她才漸漸反應過來,她……沒死?
“我沒死?”嶽寧急忙開口,分不清語氣中是欣喜還是悲絕。
“本來是要死了,不過遇上我,我覺得你可以救。”那男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卻又夾了幾分不可一世。
原來她沒死,原來她沒死……
嶽寧心頭重複這幾個字,突然湧上一股悲涼,眼淚不自覺地就滑了下來。
“怎麽?沒死你很失望?”好似是看到她流淚,那人顯得有些不快,聲音高了幾度,話說得有些尖酸刻薄,“不用急,最快半年,你也就好了。等那時候,你再死也不遲。”
嶽寧沒理他,隻是閉了眼,顯見不想再說話。
那人冷哼一聲,摔門出去。巨大的響聲把嶽寧的耳朵震得隱隱發疼,然後漸漸沉寂下來,除去風輕搖窗戶的聲音,便再無其它了。
她沉默了一會,長長歎了口氣。
原來她真的沒死……隻不過想著,死了以後就再不會有痛苦,不會有知覺,也用不著聽池秋跑過來,把她和裴皓的事情一件件說給她聽,她卻不能哭,非要笑著說,那恭喜妹妹了……她原本是不想在這世上苦捱了,所以裴皓帶她去瓊崖的時候,她明知有問題,卻還是跟去了……原先想的,不過是自己從瓊崖上跳下去,了卻殘生,不想……
不想卻是他先動了手。
嶽寧記得,那長劍入胸的一刻,自己像是沉入冰窖的感覺。原來四年的付出,到頭來隻是鬧劇一場,惹了旁人憎恨,卻自以為歡喜。
他還怕她不死,推她下了山崖……
嶽寧隻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如針狠紮般,竟然又是想掉下淚來。可咬了牙,忍住了,為他那種人哭,不值得!嶽寧深吸了口氣,試著動了動手腳,卻半點也不覺得痛……好像剛才的痛楚,不過是惡夢一場。身上的劇痛也慢慢平複下來,嶽寧愣了一愣,隨即想到先前被灌的藥。
什麽樣的藥能有這樣的奇跡……嶽寧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對藥理也沒有什麽研究,可縱使如此,嶽寧還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上頭,從醫書、傳聞各個方麵去想。想到一陣陣疲意襲來,嶽寧不知不覺的,便沉入夢鄉。
她實在是需要一些旁的東西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即使有時候知道一些事情不值得,可短時間內,卻是沒法改變的。
一室靜寂。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杆。
耳邊再度傳來略為刻薄的男聲:“吃藥了。”
同樣難聞的藥味飄到自己的鼻子裏,嶽寧皺了眉,卻極是幹脆:“拿來。”
“嗯?”那人聲調上揚,似是有些驚異。不過也沒多說話,藥碗用棉布墊著,遞到她的手上。嶽寧連猶豫都沒猶豫,一口灌下。
苦味兒在胃中翻騰,她死死咬了唇,不讓自己嘔出來。
好不容易等藥味兒過去,她才吐出口氣,抬頭向著那人的方向:“敢問恩公高姓大名?”
“莫問,”那人收了碗,“用不著叫我恩公,我缺個試藥的。”
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你過來吃飯吧……嶽寧有些鬱悶,連名字都不肯說,的確有些小氣……還莫問……
莫問?
嶽寧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得驚呼出聲:“你……你是鬼醫莫問?”
她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莫問的名氣已經大到世人皆知:傳說中莫問醫術可肉白骨,活死人,哪怕沒氣的人在他手上都能救回來,據說是因為他通陰陽,可去地府撈人,與閻王有莫大的交情。所以江湖人稱鬼醫。不過嶽寧知道,被稱鬼醫隻不過因為他行蹤不定,兼之脾氣古怪而已,醫術有沒有傳聞中的那樣好,她以前從未見識過,也不好妄加評論。
他……他怎麽會出現在瓊崖下麵?還碰巧救了自己?
“別叫我鬼醫,難聽。”莫問冷哼一聲,嶽寧隻覺有風過,然後便被他抓了手腕。她先是一驚,隨即放下心來。聽說莫問從來無視男女之妨,兼之醫者的身份,更是如此。此刻看來不過是為她診脈而已。
“摔得不輕啊!”果然如嶽寧所猜,他搭了脈之後,便鬆了她的手,“四肢折斷,利器傷肺,劇毒入體……你倒是把旁人遇不到的事兒都給遇了一遍……”
“劇毒入體?”嶽寧聽到這四個字,不由得愣了一下,“什麽劇毒入體?我中毒了?”
“沒中毒你眼睛怎麽會瞎。”莫問也不考慮她的心情,有什麽說什麽,“再晚上十日,就救不回來了,徹底瞎了。不過……”他頓了一頓,“若是十日後我再遇上你,也不用幫你醫治了,你徹底瞎還是不徹底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反正都是個死人,也不會在乎這些了。”
嶽寧忽略掉他的語氣,有些茫然地開口:“你是說,我的眼睛看不見……是因為中毒?”
“嗯。”莫問不知道拿了什麽,在她的眼睛上輕擦,冰冰涼涼的,倒是十分舒服,“‘願落’之毒,配方不一樣,產生的效果就不一樣,解藥配比也不一樣。換了旁人,就是知道你中的什麽毒,也沒法兒幫你解。你殺了下毒人全家?”
“嗯……好像是慢性的,慢慢兒下。也難怪,這藥效這麽猛,若是下得急了,你一下子便死了……人家天天給你下毒,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