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中藥
即使是在黑暗中，嶽寧似乎也能看到莫問緩緩別過頭去。
這樣的舉動，是代表……他不願意說麽？他不願意告訴自己他的真名……這個認知讓嶽寧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
像是壓了沉重的石頭，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手上方才他的溫度已經漸漸褪去。嶽寧有些悵然地低頭，借著微弱的光芒看著自己的手。緊緊地盯著，像是想從手上看出些什麽來一般。
原來……他連真名都不願意告訴自己。
嶽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在枯草上坐了下去，再不言語。
氣氛一時間便顯得有些沉悶。
莫問似乎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又轉過頭來。他摸索著往嶽寧的方向走了兩步，也緩緩坐下來，正好坐到嶽寧的身邊。
“我……”他嘴唇微啟，動了幾下，卻又閉上。黑暗中，嶽寧聽到他的喘息聲似乎加重了一些。不過她並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坐著。
不是不想接，是不知道怎麽接。
或者說，不敢接。
嶽寧覺得自己似乎……太過於在乎莫問了……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她墜下山崖的那一刻，就下定決心，再不輕易對任何人付出感情。可是莫問……他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就占據了她心底很重要的部分。
她該不會是……
“我姓裴。”莫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的聲音先是非常低沉微弱，接著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聲音明顯堅定起來，“我想你肯定知道……而我的名字……單名一個乾字。我出生的時候，皇爺爺對我寄予厚望，特意給我賜名為乾。”
他緩緩將自己的全名說了出來，嶽寧隻覺得心底那石頭在一瞬間被人抬走，整個人一瞬間覺得輕鬆無比。
腦中一下子想起《易。說卦傳》裏對乾的解釋：乾，為天也。
聖上的確是對他寄予了厚望。
許是真心想將天下交到他的手上……隻是……
“裴乾……”嶽寧將這兩個字連起來念了一遍，臉色上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她似乎知道了莫問為什麽要改名的原因。
這個名字……實在是……有些……
裴乾，裴乾。
誰被人這樣叫著，都會不開心的……再不為金錢所動的人，也不希望自己整天就賠錢……不知道當年太子殿下知道兒子叫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何感想？
被抓進私牢的陰影似乎被這名字一衝便淡了許多。
即使鼻子不時還會嗅到那腐臭的味道，可心情卻一下子好了不少。
嶽寧臉上帶了一抹笑意，輕聲道：“那我以後還是叫你莫問好了……裴乾這個名字，恐怕現下也不方便再叫了。”
莫問應了一聲：“正是。”又道，“阿寧，你別怕，我們不會被關多久的。”
他既然開了口，嶽寧便跟著問下去：“為什麽？你怎麽這樣有把握？你……有私軍？”她胡亂推測了一把，不過也知道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私軍談不上，可我這樣的身份……身邊沒有幾個暗衛，你覺得說得過去麽？”或許是受了嶽寧的感染，莫問的語氣竟然也輕鬆了幾分。
“你是說……”嶽寧瞪圓了眼睛，“劫獄？”
……
莫問噎了一下，一口氣倒灌進喉嚨，咳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你……真想太多了。我這樣身份的人，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隻管等著好了，不出半天，便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嶽寧心下好奇，可無論她如何問，莫問都不肯說給她聽。
無奈之下，她也隻好放棄。
靠在有些潮濕的牆上，閉了眼睛稍事休息。
半夢半醒之間，隻覺得有人挪了自己。背上陰冷潮濕的感覺一下子消失，靠著的牆變得柔軟而溫暖起來。
嶽寧輕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挪動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因為眼前刺目的光線。
即使她閉著眼，那光線仍舊明晃晃地照得她眼睛發疼。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眼。屋內此刻圍了一圈人，除去站在中央一身錦服的裴皓，餘下的人個個手裏舉著熊熊的火把。
她的眼睛原本已經適應了這私牢裏的黑暗，被這樣的強光一照，不由得被刺激得流下淚水來。
嶽寧伸了手，想放在眼前遮一遮光線，卻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靠著得溫暖而柔軟的牆……實際上……
是莫問的胸膛。
那半夢半醒之間的感覺並非是錯覺，真的有人將她從牆角抱起，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嶽寧意識到這點後，隻覺得轟得一聲，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衝上頭腦，臉頰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的發燙，燙到她隻想一頭鑽進地下，再不要見人。
背後的莫問輕咳一聲，伸出手臂將她摟起，輕輕放在一側。
“多謝王爺帶人來搭救我們。”莫問挑眉，說著道謝的話，語氣卻全然聽不出。“王爺這趟辛苦了，這設私牢的人，王爺可曾查明？”
裴皓冷著一張臉，眼下有著濃重的陰影：“莫先生好興致，在牢裏也……”他說到這裏，停下了話頭，目光轉身嶽寧，眼底卻是有著濃濃地心痛。
痛你妹。
嶽寧看到他的眼神，腦中不由得浮現以前在太祖野史上看到的句子。
雖然知道這是罵人的話，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說。
甚至想將這句話說上一百遍，一千遍。
痛你妹！
當年那樣對待自己，現在又做出這幅情深款款的樣子……真當自己是白癡不成？
“王爺得信好快。”她拍拍衣裳下沾著的枯草，“連私牢都找得到……那南宮知府沒有為難王爺？他膽兒真肥，居然敢讓旁人知道自己私設刑牢……”
裴皓冷哼一聲：“南宮知府已經被本王拿下，按我朝律法處置了。若非為了救你們……”我又何必曝露自己的身份。
後麵一句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嶽寧和莫問心裏都明白得緊。
莫問揖了一揖：“在下多謝王爺搭救了……隻是……王爺下麵，可是要回寧遠去？”他話這樣說，嶽寧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沒有說得很明白，可嶽寧仍舊是知道……他是覺得這一路上有裴皓跟著，太不自由了？
恰巧她自己也是。
有裴皓跟著，她隻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到那張臉，她就有一股想打他的衝動……他若是回寧遠了，下麵的行程便明顯會快得許多。
隻是裴皓這個樣子，肯放她們離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