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再相見(1)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桶裏的熱水已經緩緩變涼,這樣的天氣,這種溫度的水打在身上,尋常人定會打個寒顫。可嶽寧隻覺得舒服。
方才火雲蠱隻蘇醒了一會兒,但她的身上已經覺得火熱滾燙。像是燒滾的熱油澆在上麵一般,燙得她幾乎要昏死過去。可肉眼看上去,皮膚也隻是微微發紅。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來,隻不過是因為她泡了熱水澡的緣故,皮膚微微發紅是正常的。再想不到她身體裏已經五內俱焚。
這樣冰冷的水像是帶走了那種火熱的感覺一樣,一陣陣地打過來,卻是能夠稍稍緩解下她的痛楚。
雖然極痛,可她卻是清醒的。
身體不能動彈,意識卻再清醒不過。
這也是那火雲蠱可怕之處,讓你生生地看著自己被啃食。嶽寧在一瞬間,卻想到莫問當年說的話。
“起初並不痛,那些蠱蟲會釋放一種類似於麻沸散的東西,讓你在被啃咬的時候,不痛,甚至會覺得有些快樂。”
為什麽……她知道自己之前絕對沒有中蠱,那為什麽從這一開始,自己感覺到的,便是如火燒般的痛楚?
痛不欲生。
難道自己中的,並非是火雲蠱?
嶽寧狠狠皺了眉,猛地又往水裏沉了沉……好在這冷水似乎對這種火辣的燙感很是奏效,拍打在皮膚上時,那種火熱就會消退一些。
也不知道是因為水的緣故,還是那蠱蟲並未真正成長到蘇醒的時候,這冰水也似乎讓火雲蠱的蘇醒延遲,她體內的溫度漸漸平緩下去。
嶽寧長長吐出一口氣,身如破布般地癱軟下去。
整個人靠在浴桶邊上,若非這個浴桶並不大,恐怕她便會一路下滑,直至淹死在裏麵。靠了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來。
剛準備起身,卻聽見身後有人在說話。
“怎麽不知道給自己加熱水……”他頓了一頓,又自責道,“是了,是我不好,我應該讓人來服侍你的。”
這聲音極是溫柔,像是在水中化開一般。
可聽在嶽寧的耳朵裏,卻似墳地裏的鬼叫一般恐怖。
這是裴皓的聲音!!他沒死?他怎麽沒死?
他怎麽會進來?莫問怎麽會放他進來?
嶽寧腦中閃過疑惑,身體卻是一僵,瞬時反應過來,立即將身子往水裏猛地一沉,怒斥道:“你出去!!”
裴皓卻是一聲輕笑,緩緩走到了她的麵前:“愛妃怎麽這般對我說話……寧兒……”他的目光滑過水麵,臉上卻露了分遺憾的神色,“我記得你以前沐浴不喜歡用花瓣的,怎麽今兒灑了如此多的花瓣,真是礙事。”
嶽寧深吸一口氣,突然放聲大喊:“救命!救命!!”
裴皓臉上一僵,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大叫出聲,神色之間明顯有些慌亂。嶽寧見狀,更是將聲音放大了幾許。
卻是在隨後,心向下緩緩沉去。
隻見裴皓神色之間的那種慌亂不過眨眼工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戲蔑。像是貓捉老鼠,又放了它的那種……將你玩弄在鼓掌之間的感覺。
“寧兒,這麽些年過去了,你竟然還是這麽天真……”裴皓也不靠近她,半倚在牆上,笑意閔然,“你覺得我真的會偷偷溜進來?然後你這樣一叫嚷,我便會慌不擇路地落荒而逃?”
他拍了拍掌,突然大笑出聲,笑得前仰後合:“寧兒,你真是……太天真了!!我以為你死過一次,再不會那般天真。原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嶽寧眸色微黯。
“寧兒,”裴皓收了笑,突然極是溫柔地喚她,說出的話卻讓她覺得毛骨悚然,“你換了容貌,卻還是被我認出來……你可知道為什麽?因為我對你的愛實在是太深了……你就是被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來是哪一堆。隻是……”他突然向前一步,猛地伸手捏了她的下巴,“隻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順王妃,而不是莫問的妻子!”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神色幾近猙獰,像是從血池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嶽寧隻覺得自己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痛,可卻也不敢動。
她總覺得眼前的裴皓似乎與以前的很是不一樣,仿佛在這殘暴之中,又多了說不上來的不對……仿佛是……一種陰柔。
那種嗜血的陰柔。
如同身子極軟的毒蛇,昂著頭吐著血紅的信子盯著你。
裴皓的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嶽寧便被迫這麽仰著頭,她覺得自己的下頜幾乎要被捏碎。裴皓偏了偏頭,看著她的臉色,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分滿意地神色。
這才緩緩放了手。
又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再度放柔:“來,讓我告訴你……在這一年之中,你要努力讓莫問幫你治療啊。你也看到了……”他的目光再度滑向水麵之下她的身體,“你已經中了火雲蠱。這子蠱不過十天,便會蘇醒,然後你慢慢的就會像我當時那樣……一年之後,子蠱就會變成母蠱,你的性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就是你背叛我的結果啊,你也知道……”裴皓笑得極是開心,“你也知道,這火雲蠱,可不是輕易就能解開的。若是莫問真幫你解開了……我也就放過你,不再追究你水性楊花的事情了。”
“另外……”裴皓又停頓一下,眯了眯眼睛,聲音顯得有些陰慘,“我想知道,瓊崖上,你是怎麽死的?”
嶽寧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聽到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門前響起:“她當年是怎麽樣‘死’的我想你不用知道的,你隻要知道,你馬上是怎麽死的就可以了!!”
是莫問。
嶽寧隻覺得胸口的壓抑感猛然一鬆,像是大石頭被搬開一樣。
他的聲音還沒落下,整個人便如同一道殘影一般直撲裴皓而去。裴皓似乎沒想到他會過來,腳下慢了一步,便被莫問一下子擊中。
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後一飛,撞到牆壁上,猛地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