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疑(2)
嶽寧惱怒地瞪他一眼。
莫問卻好似不覺,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沿,道:“你說,裴皓出席千秋宴的事情,他自己能不知道?”
是這個理沒錯。
裴皓雖然和她們在一起,但之後總歸是要回去的。若是池秋著人假扮,恐怕池秋之後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如今這現象,隻能說明,那京中的“裴皓”是裴皓早就知道的。甚至更有可能,是他自己找的人假扮。
莫問沉吟了一下,又道:“倒是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裴皓不想讓人知道他出了封地。與我們這趟出行,他定然還有著別的什麽目的。”
他緊皺眉頭,仔細過了一遍,卻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隻除了……中間被那些灰衣人刺殺。
先前他是未去想,如今閑得下來,便想到了那些倭人身上的“豐城”二字。雖然說這些字也有可能是刻意陷害,但卻也是明白的線索。
至少這些肯定是倭人。
或者,和倭人肯定有牽連,尋常人暗殺,哪裏會栽髒到外國人的頭上。江湖仇殺什麽的再簡單不過,但凡牽扯到外國人,便不是簡單的事情。
莫問微微眯了眼,看向嶽寧:“阿寧,從前……”他猶豫了一下,卻按住了話頭,又給自己添了杯茶,握杯不語。
先前被莫問嘲笑過後,嶽寧有些氣惱地不同他說話。先前莫問在想事情,自然也沒理她。不過嶽寧卻不知道,隻是知道他不同自己說話,心下更是著惱。
雖然也知道是自己說話不動腦子,卻被這麽明明的打臉嘲笑,有些覺得抹不下麵子。隻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碟中的杏脯。
以前她怎麽沒覺得莫問的刻薄如此討厭?
她飛快地叉了盤中的杏脯,眼見那杏脯越發的少。吃到最後一塊的時候,莫問又挑了話頭。卻是說了“從前”二字。
嶽寧不由得咬了牙。
他想說什麽?
想說自己從前不是這麽能吃麽?
卻突然又想到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自己不過四歲,隨著母親進宮赴元旦賜宴。皇後娘娘倒極是可親的,將四歲的自己抱在懷中,喂自己吃東西。
娘娘身邊坐的就是莫問。
自己這點記得清楚,他看著自己吃完一碟年糕,氣得臉都發青了。
散了宴還特意跑到自己麵前,訓斥自己:“女子勿貪食!”
說得義正言辭,自己那時候也覺得吃得太多,不知道是否給母親丟了臉。心裏忐忑不安,被他這麽一說,頓時落了不少金豆子。
誰知道後來才明白,那年糕是莫問做了呈給皇後娘娘的,被自己全吃了,他心裏憤憤不平。
如今……嶽寧猛地抬頭,嘴裏還含著杏脯:“你又想說女子勿貪食麽?”
莫問愕然。
那句“女子勿貪食”著實戳中他的笑點,他一時沒能忍住,口中又有茶水。險些噴了出來,多虧從小的教養好,強壓著咽了下去。
可還是嗆到,劇烈地咳嗽了半晌。
這才含笑開口:“阿寧,你小時候的事情,不是都不記得了麽?”
他這麽一說,嶽寧才突然反應過來。
的確是的。
自己之前對莫問和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基本上不記得。感覺自己和莫問並沒有什麽交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這件事情,若是給她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她沒道理會不記得的。
於是再顧不得被嘲笑的羞恥感,她看向莫問:“突然想起來的……小時候我們很熟悉?”
她這樣一說,莫問也坐正了身子。
先前他一直以為,嶽寧是不記事的。
有的人小時候的事情,甚至連嬰兒時期,都能有個大體的印象。可有的人心眼寬,不記事,莫說小時候的,隻要不上心,三五年間的事情都能忘記。
他原本一直以為嶽寧……是對他不上心。
她甚至連那件事情,都已經忘得幹幹淨淨。
連那件事情都能忘得幹淨,更不要說那時候年幼,小時候的事情不記得也更是正常。隻是偶爾自己失落一下,倒也沒有多做懷疑過。
可現下……嶽寧這樣一說,他不由得懷疑起來。
她的表現,完全是像“失憶症”。
這症狀並不多見,一般是受了極大刺激,或者大病一場才可能會有。千中或許無一,萬人能尋其一便已屬不易。
嶽寧他是知道的。
從小無病無災。除了嫁入王府為妃之後,可就是那樣,她要忘記的,也不該是自己。
如今,她卻仿佛有些能夠記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這更像是有什麽壓製住了她的記憶。
讓她刻意忘記與自己相幹的事情。
而如今她能想起來……莫問眸中精光一閃。
隻怕和火雲蠱也脫不得幹係。
火雲蠱連他下的“鬼見愁”和“春意濃”都解了,這樣霸道的毒蠱,又怎麽能容得旁的東西在自己身邊?
隻是不知道那東西倒底是毒,還是蠱。
自己之前幾次為她療傷,居然都沒有查出來。
不過莫問還是傾向於蠱的多數。或許和這個下火雲蠱的人,也有著什麽聯係,卻也說不清。
他心中斟酌了下,並沒有完全說與嶽寧聽。
與其讓她也跟著煩惱,不如自己一力承擔。
隻含糊了幾句繞過去,卻見嶽寧臉上有些疑惑,莫問便又將先前的問題問出了口:“阿寧,你以前在順王府的時候,可見過府中有倭人出沒?”
他本不想問這樣的問題的,隻是若不問出,恐怕嶽寧還會在先前的問題上打轉。兩害相權之下,他便隻好借此轉移嶽寧的注意力了。
果然,一問出口,嶽寧瞬時愣了一愣。
她略一思索,有些猶豫道:“好像是見到過的……”
那時候池秋還沒有入府為妾,她與裴皓的關係算得上很好。她每晚都會親手做了養生粥端去裴皓的書房。
平日裏裴皓書房都是隨她進出。
偏生那日派了小廝守在門前,說是王爺在處理軍機要務。
她也不好進去。
卻在轉身折返的時候,聽到屋裏傳來幾聲激烈的吼聲,卻是聽不懂的話。那時候她以為是哪裏的官員在講方言。
如今被莫問這麽一問,她一下子想到,那幾聲高聲叫喊,卻同那日的倭人說話一般無二。
之後,便沒有了。
池秋進了府,那書房,她便去不得了。
她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莫問,莫問挑了眉,冷哼一聲:“或許,這就是裴皓不欲旁人所知的節點所在?”
勾結倭人,裏通外國。
這是多大的罪名啊。
不欲人知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