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煙塵回國
二零一六年七月。
氣溫稍有些高,陽光很刺眼。
飛機的頭等艙內。
氣氛溫和,平靜。
一位女子塗著烈焰紅唇,留著野生眉,眼神艷艷,帶著一絲妖媚之感。
她將杯子緩緩遞入唇舌,抿了口咖啡后,對著空氣說道,「你的意思是,當年我的仇人救了我,還不幸的死了?」
她很奇怪,當年,薄惑究竟為什麼要替她擋那一刀?
究竟是良心不安還是其它?
霍雲靳目光深遠,望了一眼窗外的大片白色,薄唇輕啟,「等下下飛機后,你要不要去墓地?」
女子放下杯盞,撫平了紅裙子上的褶皺,朱唇動了動,「一定是要的。」
這些年來,她已經不愛穿白裙子了,腿部也漸漸靈活起來,大可以穿各種各樣的熱褲,短裙。
她想著,人總是會變的。
心隔久了,便也慢慢涼了。
飛機平穩落地,霍雲靳紳士的接過顧煙塵的手,兩人速度緩緩的下樓梯。
真正的踏上了地面,顧煙塵沒由來的有些感嘆。
當年離開這裡,無人得知,如今回來后,連個接機的人都找不到。
霍雲靳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禁微微一笑,說道,「黎相思在外面。」
「真的?」
顧煙塵少來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霍雲靳有些晃神,彷彿看到了當年的那個不更事的少女。
「我跟她說了你要來,想給你一個驚喜。」
顧煙塵抿唇笑著,望著霍雲靳,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寂寥,「雲靳,這麼多年了,還是你最明白我。」
果不其然,剛落下話,她便看到了黎相思。
黎相思還是老樣子,留著微卷的短髮,眼神很冷,但面容很暖。
黎相思激動地跟顧煙塵抱了好一會兒,然後便有些不滿,「你們倆去國外那麼長時間,也沒聯繫我一聲,出去單幹了,就忘了我這箇舊人了?」
霍雲靳眉眼淡淡,語氣波瀾不驚,「不是單幹,我們倆是一組。」
「嘁……」黎相思撇撇嘴,望著顧煙塵說道,「我這一個月算是荒廢了。」
「怎麼了?」
「上個月我退出了琅琊,然而跟別人簽訂了合同,為時一年……」黎相思說到這聲音便小了些許,像是怕被霍雲靳嘲笑,「那個人簽了我天天讓我吃好喝好,根本沒案子啊!」
「噗嗤。」
顧煙塵沒忍住,但霍雲靳還是忍住了,不過眉目間皆染了一層笑意。
「什麼時候我們三組的聰明伶俐姐被捏住了七寸啊?」
黎相思沒理顧煙塵,似乎還在生氣。
而霍雲靳卻頗為理智的問道,「他是誰?」
「傅庭安。」
顧煙塵和霍雲靳兩兩相視,皆抿著唇笑了。
突然,顧煙塵說道,「是不是有人跟蹤我們?」
霍雲靳正色,「嗯。」
黎相思看到兩人如臨大敵的模樣就覺得好笑,說道,「別擔心啦,是傅庭安的人,每天巴不得讓我寸步難行,出個門還帶上人跟我。」
過了會兒,黎相思開始仔仔細細的端詳起顧煙塵來了,她手摸了摸下巴,語重心長,「煙塵,你現在怎麼不穿白裙子啦?」
她記得,當初的煙塵非白裙子不穿,更別說其他顏色了,完全入不了煙塵的眼。
氣氛一時有些遲滯。
霍雲靳在煙塵後面搖了搖頭,示意黎相思不要再問了。
黎相思突然也想起了什麼,於是噤聲了。
可顧煙塵像是沒事人一樣,擺了擺手,目光重新變得溫和,「白裙子容易臟,我就不喜歡白裙子了。」
「哈哈,行,對了,你們現在要去哪?」
「墓地。」
黎相思心中一頓,抬眸望了一眼煙塵。
她發覺煙塵這麼些年的確很以前不大一樣了,該露的鋒芒都不少,那煙視媚行的笑容她表現的淋漓盡致。
不僅僅是外面,骨子裡的堅韌似乎又多了不少,處事更加的穩重,心思也愈發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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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就在慈湖的後山內。
靳家人手筆大,薄惑的墓地選址也是風水極佳。
人死了后,顧煙塵也感到挺悲哀的,畢竟,仇還沒報,人就先死了。
想想,竟有些不甘。
顧煙塵走到了薄惑的墓前,一時無言。
她將手中的白菊花放到了地上,薄惑的墓前有幾束還未枯萎花。
看得出來,他死後,還有人念念不忘呢。
「薄叔叔,這麼多年,你還好么?」
空氣中沒有迴音,只有顧煙塵一人的自言自語。
霍雲靳和黎相思都在墓園外,整個偌大的墓園,真的真的,只有她顧煙塵一個人了。
「當初,你設計害死了我的父母,也許是你良心不安,帶走了我。」
「可我一點也不感激你,若不是你,我不可能無父無母多年。」
「我們之間……沒有以後了。」
顧煙塵說話這一席話,又不像是對薄惑說的,更像是提醒自己的話。
這麼多年,她還是沒有改口叫薄惑,這個毛病,要改改了。
顧煙塵蹲下來,用手撫摸那凹凸不平的石頭,內心空蕩蕩的,像是缺少了什麼。
當年的火災真相,顧煙塵沒有放棄一刻在尋找,最後,得到的結論讓她心寒。
薄惑為了拿到項目,直接放了把火,燒了她整個童年的溫馨。
起初,她也是不信的。
但是,蘇九九很久以前的那一番話,她怎麼也忘不掉。
像是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徒留她一人,像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一樣,喜歡的人是殺父母的仇人,朋友都是那人贈予的。
她自以為自己活得清醒。
到頭來,指不定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的無知。
顧煙塵笑了,紅唇妖艷,眼眸無神。
她早就不愛穿白裙子了,也不坐輪椅了,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麼發達,她已經能和一個正常人一樣了。
曾經面目寡淡,不施脂粉的臉,也不存在了。
煙塵更加喜歡現在的自己,唇形可以改變,不開心的時候,嘴唇的樣子都是上揚的。
化了好看的眼妝,便不捨得哭。
現在,她已經不怎麼哭了,面對生死,她早已經淡然了。
幹這一行的,免不了被人記恨,外貌的特徵就是授人以柄,她時而黑長直,時而靚麗大卷。
現在照照鏡子,彷彿都找不到自己的樣子了。
幾年沒回國,東城的空氣依舊那麼清新,只不過物是人非而已。
突然,霍雲靳從身後抱住了她,顧煙塵沒有掙扎,亦沒有反抗。
「想哭是可以哭的。」
良久,煙塵緩緩回答,「有什麼好哭的呢?」
特別是,她不會當著薄惑的面前哭的。
「快些回家吧,要不然你的病又會發作的。」
煙塵點點頭,乖乖的跟著霍雲靳離開了墓園。
她有病,無葯可醫。
黑色的林肯漸行漸遠,墓園重歸平靜,那一株白色的菊花似乎還沾染著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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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家別墅內。
二樓的光線晦暗,主人似乎也不太擅長打理,屋子內似乎常年不見光,比外面還要冷上幾分。
容瑾敲敲門,等待著裡面人的答覆。
「進來。」
那人的聲音沉冷,緩慢。
容瑾皺眉,步履穩重的走了進來。
「什麼事?」
那人的整個身形都匿在半透明的窗帘內,似乎在抽煙,又似乎在眺望遠方。
「傅庭安寄了一些照片過來,你看看。」
容瑾的聲音有些沉重,手裡的照片使他皺眉。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微風卷過,窗帘被撥到了一邊,露出了那個挺括的背影。
那人身形頎長,食指與中指指尖夾著一根煙,看不清楚面部的輪廓,煙霧瀰漫——
「不過是幾張照片,何必……」
在那人看到了照片的那一秒,後面未說完的話就此收回。
那張照片是霍雲靳和一個女人擁抱的照片。
那個女人,他不能再熟悉了。
這幾年看起來真的變了許多,更加成熟,更有魅力,擺脫了之前小白兔的樣子,現在的她,有些陌生。
而且,她也終於找到了歸宿。
「薄……三少,你打算怎麼辦?」
容瑾微微一愣,避諱了那個已死之人的名字。
「不怎麼辦。」
這句話一說出,容瑾便愣了。
當初煙塵的失蹤,他動用了整個琅琊去尋找,卻在臨門一腳可以找到的時候,他說了放棄。
現在煙塵已經回國了,只要他點頭,下一秒煙塵就能坐在他面前,但是他卻又一次選擇了順其自然。
「什麼意思?」
那個人微微挪動了腳步,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目光深沉,表情諱莫如深,「該來的總會來,不必強求。」
容瑾垂眸,冷聲,「下周三有一個宴會,舞伴我已經給你挑選好了,是蘇九九,我先走了。」
「嗯。」
聽到了關門聲后,那人伸出手,手背上的青筋明顯,似乎在暗暗的壓住情緒。
拿起了照片后,細細的觀看,將那個熟悉人的輪廓描繪再描繪。
他現在是名正言順的靳家三少,不知姓名的靳家三少,所有人都尊稱他為三少,但他卻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而且,他還將一個人弄丟了。
煙塵,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