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元帥府里的強盜
長安城,明勛街。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名系著紅綾的盲眼和尚左手拿著一個青銅缽盂,右手把著一名頭戴斗笠的青年男子慎步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生怕一不小心一腳踩空或碰到障礙物。
「啵~」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缽盂裡面響起。
原來是一個小女孩從父親手裡要過一枚銅幣丟進了他的缽盂里,父親摸了摸他的頭以作誇讚。
瞭然大致朝著一個方向點頭施了一禮。
長安城的百姓心善的不少,一路走來,他的缽盂里多出了七八玫銅幣。
瞭然苦笑,自己這賣相在長安當個要飯的和尚還是可以的。
就在這時,一隊身著黑色長袍,連體兜帽遮面的人,低著頭走了過去。
那為首的一人,身著黑袍,系著紅色披風。
路人見此,紛紛退讓,熙攘的人群中硬是讓出了一條道讓他們通行。
瞭然心理浮起一抹奇異的感覺,總覺得為首那人似曾相識。
未劍生說道:「是光明神殿的裁決衛。」
瞭然若有所思,想起了昨日在大雄寶殿里圓善方丈說的話。
光明神教,是新近出現的一個教派。
在十數年前在唐國已有光明神教出現的跡象,直至最近十餘年,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崛起於唐國。
唐國崇尚信仰自由,對光明神殿沒有過多干涉,短短十年不到,唐國境內所有大一點的城池,皆有光明神殿的分支,擁有信徒無數。
原本唐國對光明神殿還有一些抵觸,但在前不久,唐國舉行十年一度的慶國大典。
唐國境內的佛教代表護國寺,道教代表青雲觀,以及光明神殿被應邀聯合祭祀祈福。
護國寺和青雲觀都是按照以往傳統祭祀祈福那般沒有什麼不同。
但光明神教的祭祀祈福卻降下了神跡。
祭祀當天,長安城上空原本是陰雲密布的天氣。
光明使對唐皇說:這天被黑暗所籠罩,光明神將會降下神跡,祛盡黑暗,讓光明的神輝重歸大地。
隨後明日帶著一眾光明衛默念祈福。
果然,沒多久,一道道的光從雲縫間照射了下來,天上的雲也漸漸淡化散開。
最令人吃驚的是,這光和普通的光不一樣,凡是被這光照射的人,無不神清氣爽,神采奕奕。
唐皇大喜,當即宣布光明神教為唐國首教,統領天下宗教。
長安的神跡快速的在唐國傳播開來,唐國百姓信奉光明神教的信徒與日俱增。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參拜寺廟和道觀的百姓就少了一大半。
光明神教設在長安的神殿被稱為分教,設立在其他城池的神殿被稱為支教。
而光明神教的總教在哪裡,卻是沒有人知道。
設在長安里的光明神教有一名紅衣大主教為總負責人,麾下有一名光明使和裁決使。
光明使負責傳播信仰,裁決使對內對外行使裁決之職。
因為光明神教的存在,想讓護國寺成為他在唐國的基石或許會十分艱難,雖然他曾自私的想要利用護國寺,但眼下佛教在唐國的生存都受到威脅,作為武僧一脈的他,卻不得不又擔上了另一個重擔。
……
走到鎮國元帥府前,瞭然停下了腳步,說道:「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未劍生點頭,什麼也沒問就退到了一旁。
「真是個冷酷的人!」
看著未劍生的背影,他不由得感嘆。
隨後他邁上了府門前的台階,摸著石獅一步一步的來到了大門前,一番摸索后,找到了門環,並扣了起來。
如果有人注意看,此刻,瞭然的姿態和模樣決計就是一名盲人。
片刻后,門向內開了半扇。
「誰呀?」
一名套著淺綠色長衫年近四十的婦女探出了頭,這婦女瞭然識得,乃是餵了他一年乳的奶娘,奈奈。
十二年的時間已在奈奈的臉上刻下了歲月的痕迹。
他點頭作禮,「阿彌陀佛,施主,小僧想討點齋飯!」
奈奈打量了一下瞭然,左手把著門,讓開了路,「進來吧,正好鍋里還剩了一些粥食!」
興許是父親在戰場殺伐過重,一直以來,他的父親和娘親都是堅定的佛門信徒,但凡有和尚化緣,都會一一施捨。
看來,這些傳統延續至今。
瞭然把著門,踏了進去。
「這邊走!」瞭然的手腕被奈奈拉住,引導著他前行的方向。
奈奈還是那般善良。
周遭的一切都被瞭然收入眼底。
花草缺少了修剪已生得有些雜亂無章,樹上掉下的落葉只是被掃成了一堆又一堆,還沒來得及清理,一些石雕小品上已經長上了青苔,……
雖然元帥府還是那個元帥府,但是能明顯的看出,破落了。
原來府上的家丁和婢女都有四五十人,穿梭在府內那是一片欣欣向榮,而眼下,除了奈奈外,他就僅見到一名婢女靠著一根柱子,磕著瓜子。
婢女看到奈奈,扯著嗓子說道:「喲,奈奈,府上連工錢都快發不起了,你還要善心施捨和尚呀!」
奈奈未做理會,只是繼續領著瞭然前行。
婢女見此,又酸道:「喲,還是個盲眼和尚,不過這模樣長得倒還俊俏,奈奈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小和尚,你可要注意咯,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奈奈早年當了寡婦,你莫要羊入虎口呀,哈哈哈……」
奈奈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看得出來十分生氣,但她硬是生生忍了下去。
印象中,奈奈在府內僕人的地位僅次於孫管家,怎落得被一個婢女這般調侃的地步?
他最後被領進了一間膳房,裡面擺著六套桌椅,每套能供八人就餐。
雖說以前他沒來過這裡,但也能看出這是僕人用膳的地方。
六套桌椅里,有五套都布滿了灰塵,只有一套還算乾淨。
看來府內的僕人已不足八人了。
「你稍等!」
瞭然坐下后,奈奈進了裡屋。
片刻后她用木盤端著一碗粥,一碟炒蘿蔔絲和一碟泡蘿蔔遞到了瞭然的面前。
說道:「吃吧!」
奈奈在一旁坐了下來,說道:「現在元帥府不比從前了,湊合著吃吧。」
以前來化緣的和尚,能吃到好幾樣可口的飯菜,還有瓜果和點心可以吃,瞭然不由得為元帥府的現狀感到擔憂。
他點了點頭,吃了起來。
好不容易來一趟元帥府,難道就是為了吃頓飯嗎?
不是,他是為了見她。
然而,卻沒有機會見著,心裡難免有些失望。
「你們幹什麼?」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雖然聲音有些遠,但他確實聽見了。
奈奈猛然站了起來,呢喃道:「夫人……」
「你吃完了就在呆這裡,千萬別亂跑,等會我再來接你出去。」說完,她便快步出了膳房。
廳房裡,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手裡拿著一個木盒在手裡掂了掂,在他的後面還有兩名家丁和兩名婢女。
在他身旁的地上,一名美婦人趴在地上,怒斥道:「你們這群強盜,那是元帥留給我的東西,你們也敢搶!」
中年男子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氣,說道:「元帥,元帥早就沒了,還元帥,伺候你的這十幾年,一點油水都沒撈到,現在就算收點利息吧!」
一名婢女跟著說道:「上個月的工錢都是拖了又拖,再幹下去,怕是連工錢都發不起了。」
「就是,小爺幾個不伺候了!」一名家丁也附和道。
中年男子又說道:「伺候了你這麼多年,拿這點東西,不過分。」
「我們走!」
說完,中年男子就要轉身離去。
美少婦撐著身子一把將中年男子的腿給抱住了。
哀求道:「那是元帥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呀,你們不能拿!」
中年男子低頭怒斥道:「放手!」
然而美婦人卻抱得更緊了。
中年男子掙扎了幾下,發現根本掙脫不掉,便更加怒了,他將空出的右手捏成了拳頭揚了起來,就要向美婦人砸去。
然而,興許還是有很多忌憚,還是沒有砸得下去,於是對幾人說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將她拖開!」
四人趕緊上前,其中兩人拖著她的腿,另兩人去掰她的手。
「住手,你們幹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沖了進來,怒斥道。
正是從膳房聞聲奔來的奈奈。
家丁和婢女見此趕緊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奈奈怒道:「孫管家,以前夫人是如何待你的,尹家風光時,你沒少吃拿卡要吧,夫人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有你們,尹家雖然落魄了,但多少還有些家底,夫人怕你們離開元帥府找不到好去處,就將你們留了下來,這些年來,哪怕是賣家當,夫人可少了你們工錢?」
「你們看你們現在是如何待夫人的?」
眾人聽到奈奈的話,不由得低下了頭。
叫孫管家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說道:「那又如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曾經是曾經,現在是現在!」
看到有人壯膽,一名婢女跟著附議:「就是,我們本來就是為了謀個生計而已,現在生計都出了問題,我們自然要想辦法!」
另一名婢女也說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假清高!」
孫管家對幾人呵斥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