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晃動(2)
第十九章晃動(2)
肖憶手中捧著端盤慢慢走進臨湖小亭,端盤上是一個掐絲琺琅的金黃小碗,肖憶將小碗端到蕭怡麵前,哄道:“月月乖,乘熱把這湯藥給喝了,調理調理身體。”
“我都說了,我沒事。”
“這叫沒事?中了劇毒還叫沒事!”
“這不是都解了嘛。”
“可這毒素指不定還有些多少殘留在你體內深處,乖,聽話把這湯藥喝了。”
“可是藥很苦。”
“苦口良藥。”
“不喝。”
“喝。”
肖憶捧著湯藥步步緊逼,蕭怡轉著腦袋死活不喝。
莫言宵瞧了一會兒,隻覺眼眶濕潤,胸口一陣噴湧……“咳咳……皇上。”
“莫相爺何事?”肖憶頭也不回,依舊跟蕭怡較真,逼著她喝藥。
要知道,那位高人可有交代,回宮後要好生調養身子,才能將體內遺留的毒素排出。
莫言宵自衣袖裏摸出一個不足巴掌大小的錦盒。“我這有一糖丸,奇甜,喝藥後含著,最能解苦,隻是……”
“真的。”蕭怡自小榻上一躍而起,從莫言宵手中搶過錦盒,打開一看,數十粒雪白糖丸躺在其中。
莫言宵這藥罐子都說這糖丸喝藥後含著好,必然很好。
蕭怡從肖憶手中奪過小碗,嗅著那衝鼻的藥味,雙眼一眯頭一抬,就將湯藥整碗灌下。
瞧得肖憶是膽戰心驚,好在他是將藥放涼了才端來的,不然她這麽一灌,還不得把整個嗓子都給燙沒了。
撚起一顆糖丸含著,喉間的苦澀感瞬間被這甜味壓下。
“莫相爺這糖丸果真是好,真甜。”說話間,蕭怡又拈了兩顆扔進嘴中。
莫言宵微微一笑,有些苦澀。
隻是這藥不多了,僅此十幾顆,而且再也沒有人能製得出來。因為,這是秦梅親手所製,配方也唯有她知。
肖憶手臂一抬,側躺在小榻上,又恢複吊兒郎當之態。“莫師傅,朝中可有大事?”
“大事,有。”
“什麽事?”
“各地災事連連,尤其是東洲水患,甚為嚴重。”莫言宵鎖起眉心。
要說這東洲大壩可是連貫著京都運河的主幹路線,卻又有一天然河流與之相熔接,連年來水患不止實屬常見,每年朝廷費在修建堤壩的銀錢,起碼是國庫的十分之二,可惜收效甚微。
肖憶眉宇微挑:“哦,所以呢?”
“國庫空虛。”
“國庫空虛!國庫居然還會空虛,這也太天理難容了吧。”清脆的聲音隨著風一樣的姑娘,跑進小亭。
這抹紅色的身影直接奔到皇帝老子麵前,咋咋呼呼:“你這皇帝是怎麽當的?居然把整個國庫都給敗光了,你對得起黎民百姓,對得起你父母老子,對得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嗎,啊!啊!啊!”
三個啊連貫一通,一聲壓一聲,聽得肖憶是根本就回不過神來。
要說這普天之下誰敢這樣對皇上說話,那就隻有一人,蕭怡蕭皇後。
肖憶回神,怒道:“哪兒來的野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這樣與朕說話,不要命了。”
消沉的嗓音,不似以往的不著調,一雙龍目微稟,些許帝王霸道之氣盡溢,嚇得邱筠珠身軀一纏,瑟縮道:“我……我……”
一時衝動,她竟忘了這人是哥哥嘴中萬般敬仰的帝王。
莫言宵微微詫異,而後欣然,起身抱拳道:“啟稟皇上,此女邱筠珠,乃東洲州郡邱昱洐之妹。臣進宮途中偶遇,這才擅自做主將她帶進宮中,請皇上責罰。”
“咦,你怎麽知道我是邱昱洐的妹妹?”
不等肖憶說話,邱筠珠再次發揮了話不在重點的本事,興奮的扒到莫言宵的身旁,問東問西。
蕭怡算是看明白這邱筠珠的性子,說話不經大腦率直天真,而且還……不分輩分身份,隻顧自己歡喜。
三道黑線滑下,肖憶黑了臉色。
莫言宵輕喝:“邱姑娘,不可如此無禮。”
“啊!哦。”邱筠珠方才想起身處何方,雙手一抱,整個人往莫言宵身後一躲,規規矩矩閉唇不語。
她這一舉動,卻是另肖憶眉心微皺,讓蕭怡心頭一跳。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在邱筠珠身上看到了蕭怡十四五歲的性情,那般的胡鬧,那般的無理,那般的任性而為。
清風吹過涼亭,帶起一片寂靜。
邱筠珠低聲問著身前的莫言宵:“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怎的這馬車一駕就駕到了皇宮大內,還見著了皇上和傳奇皇後?”
莫言宵白皙的臉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她這低聲就不能再低些?若是涼亭三裏之外有人,定也能聽個一清二楚。
“喲嗬,原來是我們莫相爺拐了良家婦女呀。”肖憶吧唧著嘴唇,搖頭晃腦。“隻是為何皇後就是傳奇?朕就沒有什麽英明神武,曠世明君的稱號?”
“就你這樣還英明神武曠世明君,也不怕說了會掉大牙。”啐肖憶的不是別人,正是傳奇皇後蕭怡。
肖憶堆笑,不顧他人在場,將蕭怡一把攬入懷中。“那月月你說,朕是什麽?”
“昏君。”蕭怡一指素手直抵肖憶眉心,嬌柔媚態盡顯,唯有嘴角抽搐變形的肖憶知曉,蕭怡的另一隻青蔥玉手,正在他的背後隔著龍袍使勁掐著他的龍肉。
按照成婚後的慣例,肖憶應該疼的哇哇大叫,哭天喊地的求饒,可現下當著莫言宵……好吧,莫言宵是見慣了他兩之間的打情罵俏,可這邱筠珠……他怎麽也得扳回一成帝王的顏麵。
肖憶的咬牙忍吞,蕭怡喜聞樂見,又道:“皇上認為臣妾說的,可對?”
淺淺微笑,看似女兒柔情,肖憶卻是明白其中要挾之意‘好好說話,否則別怪我今晚將你踢下龍榻。’
“對對對,月月所言極是。”
“這話說的,怎麽這麽不順耳,你若是昏君,而我還嫁你為後,這不是說……”
“不是,我不是昏君。”
“是嗎?”
“是,我是昏君。”
“嗯~?”
“不是……是……不是……是……”肖憶認輸,痛呼:“我的好月月,你說我是不是?”
他可不想再做掙紮,畢竟這後背上越來越被掐緊的龍肉,可被揪的生疼,他還不能叫痛,才借著說話痛叫了那麽一下。
看著他兩恩愛如初,莫言宵欣慰歎息。
“莫相爺。”嬌滴滴的吳儂軟語在耳畔響起,莫言宵眼角掃向身旁一臉嬌羞笑容的邱筠珠,隻覺大事不好。
“原來你就是莫言宵莫相爺啊,你怎麽都不告訴我呢?還有你剛才歎息什麽?對了,我記得莫相爺你是沒有娶妻納妾的哦。”
邱筠珠眉飛色舞的說著,完全無視上演恩愛戲碼的帝王帝後。
涼亭中,清風吹,兩對人,兩種境況。
辭別帝王帝後,莫言宵被迫無奈的將邱筠珠這枚問題大王帶回府中安置,他本想著將她丟給肖憶,可邱筠珠非要粘著他,肖憶立馬順水推舟。
唉,邱筠珠的嘴巴就好比唐僧念緊箍咒,而他倒是成了個乖巧老猴,聽著她念念有詞,頭疼胸疼心疼手疼腰疼,那哪兒都疼。
夜色靜撩,燭火通透的帝後寢宮中,蕭怡一臉憂愁的坐在梳妝台前,手握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發尾。
肖憶沐浴更衣出來,見蕭怡坐在梳妝鏡前六神全無,悄然走到她的身後,一把捂住她的雙眼,故意壓低聲線。“你猜,我是誰。”
“皇上,咱能不玩這麽弱智的遊戲嗎。”
這皇宮大內,她一皇後被一男人捂住眼睛說‘你猜我是誰’,這男人除了這一國之君外,怕是無人敢捂她蕭怡的眼睛。
肖憶沒趣鬆手:“這雖弱智了那麽一點點,可這世上膽大之人亦比比皆是,就好比那邱筠珠,想想莫師傅那表情,哈哈哈笑死我了。”
“皇上此意,莫非是希望有那膽大之人來采了你的皇後?”
“啊!”肖憶驚得張大嘴,反駁:“誰敢,看朕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讓他死無全屍不說,還要他一族人都為之陪葬。”
“好了,憶哥哥,你說我爹爹是不是應該已經趕往江南了吧。”
肖憶斂了玩笑之色,上前一把抱起蕭怡:“依著嶽父的性子,還有那位神秘神醫的囑咐,嶽父怕是取了藥下山回府後,換洗一下便已經離京了。”
“唉,也好,哥哥的腿總算有望了。”蕭怡每每想起那張與自己很是相似的俊容,心頭便是一陣酸澀。
若不是她,哥哥怎會入朝為官,而且還是這隨時上戰場衝鋒陷陣的武官,更不會落得個雙腿俱廢。
肖憶抱著蕭怡向著龍套慢慢走去,暗啞的嗓音低低道:“月月,哥哥的雙腿已經有望,那,我們的孩兒是否也該有望早日出世。”
驚覺肖憶之意,蕭怡麵浮緋色,低嗔:“沒個正經,肖憶啊肖憶,你漫說是已經成婚,便是連親政已有數載,堂堂一帝王,打哪兒染來的痞性,且一痞就這麽多年,真不知我怎的就同意嫁你了。”
“怎的,悔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便是我痞性一輩子都改不了,你蕭怡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皇後,唯一的女人。”
肖憶說話間,雙唇已堵上蕭怡嬌嫩的嘴唇,撕磨啃咬。
“皇上。”蕭怡抬手推開肖憶,“那東洲州郡之妹。”
“明日再談。”
“我想現在談。”
“可我不想現在談。”
“我想現在談。”
蕭怡眉色一暗,肖憶立馬丟盔棄甲認輸,被她拉著談了半宿東洲之事。
邱筠珠之所以會在京都,那是因為她貪玩偷偷撇了邱昱洐,獨自一人先行跑到京都玩耍,沒曾想才到京都,就撞上莫言宵的車夫犯困駕馬,馬兒差點撞上人,幸得她出手,才平安無事。
至於邱昱洐為何擅自離職上京,是因為朝堂今年竟然未曾撥款修築堤壩,造成了今年東洲大水患,成千上百的黎民百姓被害的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內務府明明有記載,朝廷每年都有撥款下去,今年也不列外,為何邱筠珠卻說今年那些個堤壩連修都未曾有人去修過?”
便是連受災後朝廷發放的賑災銀,邱昱洐這州郡都未曾看到多少。這貪汙之人是誰?怎敢在這當頭作出如此之事?
“月月,睡吧,此事明日再議。”肖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雙龍眼惺忪難啟。
蕭怡見狀,輕聲道:“睡吧。”
肖憶這幾日裏陪著她在山上也是受累了,跋山涉水未免太過誇張,可那些個苦,肖憶這個打從三歲便做了帝王的男人,恐怕這還是吃的頭一遭。
蕭怡靜靜的看著躺在身旁熟睡的男人,抬頭上前在他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燭火躍動,混黃的光線曬了滿室光芒點點,夜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