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權威(3)
第二十七章權威(3)
肖憶與容得朗一前一後離開禦書房,蕭怡回過身看著大堂空落落的位置,眉心緊緊蹙起。
“母後,母後……”小曦兒自外一路急跑,一張小臉盡顯憂容。
“怎麽了這是?”蕭怡瞥了眼跟在她身後的魏巍和那兩個教學嬤嬤。
“本宮不是說過讓你們好好教教皇女殿下宮廷禮規嗎!怎的還是這般沒規沒距的,成何體統。”
小曦兒淚眼汪汪的抱住蕭怡的大腿來回晃,嚶嚶啼啼:“母後,你就別管那體統不體統的了,你讓我出宮好不好?母後求求你了,讓我出宮好不好。”
一雙淚眼朦朧,眼眶都泛起了微紅,粉嫩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那有這撅起的小嘴……唉,她又何嚐不知這些日子也苦著小曦兒了。
“怎麽了?是不是這些日子母後都沒空陪你,所以無聊了?”蕭怡蹲下身子,撚起袖袍便為小曦兒拭去淚水。
小曦兒哭得更凶了,隻是一個勁的搖著腦袋,嘴中說些什麽,卻因哽咽的太厲害,而聽不清一點。
魏巍亦是一臉擔憂的上前說道:“皇後娘娘,梅先生,梅先生他已經抱病幾日了。”
梅卿抱病!
蕭怡麵色一白,腦海中一陣暈乎,而後穩定心緒,輕聲問:“巍兒,梅先生有幾日沒來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忙於對付薩那塔,便沒有再管其他事情,沒想到……魏巍的話,說的尚算委婉。
可是梅卿這性子,隻要不是因為著實病的嚴重,他是斷然不會丟下肩頭的責任。
“自打曦兒學校宮廷禮規起,梅先生便再也沒有來了。”
算算時日,不短。
蕭怡當即鳳袍一揮,備車出宮。
馬車很快便停妥在昔日的莫相府前,小曦兒當先便自馬車上跳下,一路直奔府內。
“梅先生!梅先生!”
魏巍緊隨其後,兩隻小身影很快便消失於府門口。
李仲立於馬車下,躬身抬手,“皇後娘娘。”
蕭怡扶了李仲的手腕,跳下馬車,抬頭望向這座連炎炎夏日裏都讓人覺得孤冷的府邸,眉心一直未曾散去憂慮。
小曦兒與魏巍一路直奔梅卿臥房,還未踏入房門,便聽到裏頭猛烈的咳嗽聲響。
“梅先生!”小曦兒一急,便往裏頭跑去。
隻見一道道幔簾垂地,層層疊疊的看到裏麵有兩道人影。
小曦兒掀起幔簾便要往裏頭去,卻被一人給擋住了去路,她抬頭一看。
“裘姐姐,梅先生他怎麽了?”
裘築二話不說的將小曦兒趕出了房門,“梅先生病重,不見外人。”
小曦兒張嘴便反駁:“本殿才不是外人,本殿是要……”
“曦兒!”蕭怡出聲嗬斥,小曦兒立馬歇菜,隻是惡狠狠的瞪著裘築。
裘築看到蕭怡身後的李仲,嘴角微張,最終還是轉口道:“皇後娘娘你怎麽來了?”
蕭怡聽到屋裏頭的咳嗽聲,心頭一緊,“聽說梅先生抱恙幾日了,我和曦兒來看看,他,怎樣了?可有找醫生看過?要不要本宮遣禦醫來?”
方才走得太急,竟然忘了將禦醫一同帶上。
“微臣叩見皇後娘娘。”保書華自屋裏走出,抱拳行禮。
蕭怡:“保太醫也在這兒。”
保書華已經請假數日,難道他一直都在這裏?
很快保書華便證實了蕭怡的猜測,保書華與梅卿算的上是舊識,又是醫生與病患的關係,梅卿病重找他來看,他自是義不容辭。
隻是沒想到這次梅卿的病,竟是來勢洶洶。任由保書華改方下藥,也不能夠穩住他的病情。
保書華將梅卿的病況一一說與蕭怡,李仲本相跟隨在後,裘築卻將他給拉走。
小曦兒一見無人看守,便立馬溜進了梅卿的臥房,魏巍本來是要阻止的,結果被‘策反’為把風的。
小曦兒掀起一層層幔簾,慢慢的往裏走去,邊走邊低低喊:“梅先生?”
猛烈的咳嗽不知在何時停下,隻餘間接性的輕咳。
小曦兒慢慢靠近,當她掀起最後一道幔簾,便看到梅卿正側臥於床榻之上,淺眠。而床榻邊……
小曦兒本就大的雙眼好似瞪大了一倍,緊緊盯著那些個沾染在床榻邊上的血跡。
有些血跡已是深紅一片,結成血痂。有些則顏色還尚算鮮紅,未成血塊。而血跡集中的地方,那濃厚的鮮血……
這得是吐了多少次的血,才能積成這層疊的觀感。尤其是上頭有碾過的腳印,更能看出這血泊的厚度。
梅卿似是有所察覺,微微睜開眸子,“小築,我有些渴了……咳咳……給我……咳咳……給我……咳咳……”
一陣猛咳,梅卿爬在床頭,鮮血自他的嘴中噴湧而出,瞬間將那腳印蓋去。
鮮血飛濺,一顆鮮血竟經過反彈彈到小曦兒的眉心中央,而後順著鼻梁滑下些許。
眼前的猩紅,耳邊的咳嗽,小曦兒慌慌張張的回過神,手腳慌亂的在屋內尋找著茶壺,然後倒了杯茶水走到床榻邊。
顧不得這滿地的鮮血會汙了她的衣裳,她便將水杯望梅卿嘴邊送。
梅卿壓下咳嗽,飲了口水,抬起混沌的眼眸,眼前的人影漸漸清晰。
“曦兒!怎麽是你?”
小曦兒撚住衣袖就給梅卿擦去臉上的鮮紅,一雙小眼中流露這害怕,擔憂與未知。
梅卿微微一笑,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腦袋,瞥見手指尖的紅色,複又垂下了手。
“曦兒,我沒事,不用擔心。”
“可是梅先生你都……”小曦兒神色憂傷的看了眼地上的血漬。
梅卿搖搖頭,嘴角笑意未散:“無礙的,梅先生這身子骨一直如此,若是我過了幾日安穩的時日,它便要出來鬧騰一次才罷休。”
“真的嗎?”曦兒不信,在宮裏她雖然沒見過人死,可是她有見過昨天還看到的人,睡一覺醒來便再也見不著了。
她害怕,害怕睡一覺梅先生就……
“嗯,真的,咳咳。”梅卿終是沒能忍住的摸了摸小曦兒的腦袋,隻不過指尖的紅色已被拭去不少。
“曦兒放心,梅先生身子雖然不好,可這顆命硬,若真是要……”
若真是要死,他也絕不會死在她的麵前。
梅卿噤了聲,不語。
曦兒害怕,抓住梅卿的手臂搖晃,急喚:“梅先生梅先生梅先生……”
聲聲連聲聲,好似一停,這人的壽命也會隨之終止般。
血腥味肆虐,屋子裏的氣味甚至散發起點點黴味,空氣有些憋人。
嗯,就是不透氣。
蕭怡進的屋子裏的時候,透過層層幔簾看到那個男人正抬手撫摸著小曦兒的腦袋,動作是那般的輕柔溫和。
猛然想起數年前她日日纏於他身側聽琴學習時,曾記得有過那麽幾次因為陽光正暖微風正涼而貪眠小睡。
睡意朦朧中,似有一隻手掌曾在頭頂輕輕撫過。
隻是待她睜眼醒來,不是看到他在撫琴賞景,便看到摸著她腦袋的人不是他。
可是那種撫摸的感覺,不同。哪怕她睡得昏沉。
命不久矣。
這四個字蕭怡親耳從保書華嘴中聽到,直到她看到了床邊的鮮紅,汲弱的梅卿,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終於快走到了壽命的盡頭。
三年前的不告而別,三年裏的鳥無音訊,三年後的別樣重逢。
若不是重新遇見,她也曾猜測他會不會因為身子的緣由而逝在那一條奔波的路途中,所以才會沒有音訊。
可沒想到這一次的重逢,竟然會是……
“梅先生你怎麽了?”小曦兒焦急的叫喚驚醒愣神中的蕭怡。
蕭怡掀起重重的幔簾,腳步極其輕盈,便是連說話聲,也是從所未有的輕柔。
“曦兒,梅先生身子不好,莫要吵著梅先生了。”
小曦兒回頭見是蕭怡,神情呆愣片刻,顆顆淚珠自圓碌碌的大眼睛裏滴落,輕聲的喚了‘母後’。
怕蕭怡責怪自己偷偷進了這裏,小曦兒乖乖地不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空落淚。
蕭怡蹲在小曦兒的麵前,抬手拭去她小臉龐上的淚,囑咐道:“曦兒,去把窗子打開。”
小曦兒雙眼瞪著自己的母親,純純的眼中滿是不解。
“不用了。”梅卿出聲阻止,一雙無神的眸子直直的盯著蕭怡的方向,好似是在看她,卻又像是透過她看向更遠的地方。
隻有他自己知曉,他是在看蕭怡,在看數年前那個女孩。
這一段時日裏,除卻在船樓那次瀕臨死亡之際,他才如此大膽的直瞧這個已經貴為一國之後的女人外,便隻有上一次的窺視。
蕭怡不理梅卿,對小曦兒說打開窗子透透氣會對身子好些。
因為這屋子裏的空氣,著實太過渾濁,對梅卿,委實不好。
小曦兒聽話打開了窗子,蕭怡便將魏巍喚了進來,讓他將小曦兒帶了出去。
這期間,梅卿一直都未再說話。
見那兩小家夥離去,蕭怡這才回頭看向梅卿,沒想到這一下便撞上了梅卿直愣愣的盯著自己的眼眸。
蕭怡身軀一震。
若是說方才她瞧不出梅卿到底是不是在看自己,那現在她是萬分確定這個男人一直都在盯著自己看。
察覺蕭怡的不自在,梅卿抿起泛白的唇角,瞥開了目光,無語。
時間靜止,空間靜默,兩人自顧無語。而在這座府邸的另一件房屋裏的兩人,亦是沉默不語許久。
李仲呆坐了許久,餘光瞥見身旁這小丫頭時不時的作出想要說話的模樣,而後卻又好似吞咽黃連般的生生咽回了肚腹之中。
眼見時間流走,日頭亦是漸變了光彩,而裘築吞了將近數百遍的‘黃連’,李仲伸手握住裘築的小手。
“不過幾日沒見,我的小築怎麽從長舌婦變作啞巴了?”
裘築聲色哀傷的盯著被李仲大掌緊緊握住的手,心中萬般感慨。聽得李仲玩笑的話語,裘築將手一抽,狠狠地打上李仲的手掌。
“長舌婦!本小姐可是連婦都還不是,這名諱當不得。至於啞巴……啦啦啦……”裘築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
“除非你李仲變作了聾子,我裘築才會成為啞巴。”
“噗,我若是聾了,還怎麽聽到我家小築成為長舌婦呢?”
李仲又將裘築的小手握住,指腹不停的摩擦著獨屬於少女所有的細膩肌膚。
兩朵羞紅爬上麵頰,裘築羞澀的低頭垂眸,在李仲看不到的角度裏,她的眼眸中閃起了晶瑩。
長舌婦,長舌婦,若是可能,她定做他的長舌婦。
哪怕一日,也好。
裘築抬頭呆望著李仲的麵容,低聲喚道:“李仲。”
“嗯?”李仲笑著低應,“我的小築怎麽了?從我今天進府起就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因為照顧梅先生太累了?”
裘築搖頭,抿唇。
“若是太累了,我便向皇上皇後請假幫你一同照顧,如何?”
“不用,我照顧的來。”裘築摟住李仲的手臂便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李仲,這幾日我沒來找你,你不會怪我吧?”
低沉的嗓音裏隱藏著難以言喻的意味,李仲卻當做是裘築因此而內疚,腦袋一歪,靠在了裘築的小腦袋上。
“我怎麽會怪你,是我不好,若不是因為職責,該是我日日來尋你才是。不過小築你放心,這樣的日子不長了。”
“是啊,不長了。”極小極小的聲音自裘築的嘴中飄出,李仲未曾聽見,因為他說“小築,待我能夠日日來尋你時,你便做我的長舌婦可好?”
李仲說這話時,聲音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好幾度,若不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近,裘築怕也是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