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解之前惑
一夜無夢,葛如沫醒來時,天剛朦朦亮。
聽到葛如沫起床的動靜,外面的侍女才端著洗漱用品進來。沒有牙刷,沒有牙膏,葛如沫將柳條咬開,沾了青鹽漱了口。
這樣的洗漱方式已經很奢侈了,只有社會中上層的人家才能用上,畢竟鹽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貴重物品。
學醫之人都帶有點潔癖,這話不假。先前在上藜村時,可用不上青鹽,可她受不了口腔的異味,硬是弄了些薄荷金銀花之類的,飯後嚼一嚼,再衝下水,滿嘴的香氣。她想,若是有條件,她還是得把牙刷和牙膏給弄出來的。她可受不了自己三四十歲就一口黃牙爛牙。
洗漱罷,早飯已經擺上桌,還挺豐盛的,包子、糕點、小米粥,蜜汁鴨脯,一道時令青菜,一碟醬茄子。古代無工業污染的疏菜確實很原汁原味,可還是要捨得放油才能燒出好味道來,先前在上藜村用白水煮可燒不出這麼好的味道。
葛如沫一邊慢斯條理地用著膳,一邊腦子轉個不停。
高床軟枕,美味佳肴,再買上一兩個人服侍,然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呢,就專心撲在醫學上就好。這樣的日子,和她原來世界差不多,可在這裡,想過上,光有銀子還不行,尚需籌謀一番方可。
用完膳,葛如沫也沒打算到處走,就在她住的院子里打起了太極拳。這太極拳原先是她上大學的時候學的,當時太極拳、太極劍以及太極棍都是必學的,當時教的是簡化刪減版。後來她學起了興趣,找了當時教學的老頭學了全版。近十年堅持下來,也沒練出來那老頭說的氣感。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堅持練太極的原因,她極少生病,再有一點就是,她行醫施針時的針感極好,經她針炙的病人,似乎都能很快得氣,並且愈後效果好。所以這套太極拳她也打算重新撿起來,好好堅持下去,不求什麼,就為了強身健體也值得。
但一套太極拳法打完,她明顯感覺比以前打完要舒服,這讓她有些不解。不過除了醫學上的事,她對別的事一向不喜歡尋根究底,想不明白也就丟開手不去管,反正她有預感不是壞事。
稍晚,便有侍從前來,說是表少爺有請。
例行給衛夫人診脈,確定病情沒有反覆之後,一行人移步花廳。
許是衛夫人與魏紫的病情穩定好轉了后,眾大夫壓力沒那麼大了,此時梁道斌讓人上了不少的茶點。花廳夠大,眾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聊著各自感興趣的話題。
花廳的一角,梁道斌幾人圍坐著。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問。」
葛如沫吃著點心,聞言看過去,以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梁道斌坐正了,身體微微往前傾,整個人直直盯著她,「我很好奇,先前在馬車上,你是如何確定生病的人是兩個人呢?」
葛如沫喝了口茶水,好笑地說道,「你還沒想明白啊,我以為你看了這麼久,該明白過來了呢」
「為什麼說我看了這麼久,該明白過來了?」梁道斌有些不明所以。
「一開始,在你們描述病症時,就已經露出破綻了。」
「洗耳恭聽。」
「你們描述的病症,外行看來似乎雜多且亂,其實經驗豐富的大夫只要稍微分析疏理一下,大致就能歸納出兩類病的病症,太陽少陽合病和太陽少陽並病。」
梁道斌剛欲開口,葛如沫看著他來了一句,「那兩種病的具體分析,剛才在給衛夫人施針前我已經說過了。」
一直在旁邊安靜坐著的陳茵塵聞言,眼中眸光一閃,似有所悟。
梁道斌閉嘴,等了良久,也不見她繼續往下說,很奇怪,「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
「說完啦。」葛如沫無辜地看著他。
「這就說完了?」他眼中滿是不解。
「不然呢。你不明白?」
梁道斌很乾脆地承認,「不明白。」
「這麼說吧,所謂太陽少陽合病,即太陽少陽兩經同時受邪。而太陽少陽並病呢,則是太陽病證未解,病症已從太陽經傳變到少陽經。太陽少陽經之病,要麼是合病,同時受邪;要麼就是並病,由外傳里,由太陽傳少陽。這兩種病,具有不可重疊性,不可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同時出現。所以你們告訴我的那一堆的病症,又說是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可能嗎?由此可推斷你們說謊了。」
梁道斌恍然大悟,是了,太陽少陽合病與太陽少陽並病具有不可重疊性。
而旁邊聽著的陳茵塵眼睛一閃,他以為看病就是望聞問切,沒想到還能用上思維。
「你怎麼不懷疑從一開始,我們告知你的那些癥狀摻假了呢?」梁道斌不甘心地問。
「你們不會。」葛如沫直接睨了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個白痴問題。
回過神來,梁道斌深吸了口氣。這假設確實挺白痴的。他們會設置一些障礙來試一試她的深淺,以此來甄選良醫,卻不會在一些必要真實的地方作假誤導她。若連病症都摻假或者無中生有,那可真是緣木求魚了。
「這些癥狀應該是真的,而且當時我也求證過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花廳里的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最後一個問題。」
葛如沫看他,你怎麼恁多問題?
梁道斌只當看不懂她眼中的含義,「你怎麼知道華懿生身上有病的?我們看著都覺得他挺健康的呀,不像身體不適的樣子。難道你望診的技藝已經到了如傳說中的青囊醫書所述的一望而知的地步了?」
旁邊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追問,「對啊,你還說他患的不是痔疾,那他到底身患何病」
葛如沫暗自搖頭,她望診的功夫可沒那麼厲害,治病需要望聞問切,四診合參,也不是鬧著玩兒的。不過有些病,她還是能從面相上看出點端倪的。
「事關病人,怒不能奉告。」這是在原先世界形成的職業習慣了。
「什麼,既然梁四公子想知道,你說說又何妨。」此時一個腆著大肚子謝了頂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沖梁道斌討好地笑著。
葛如沫側目,盯著他看了一會。
梁道斌沒有出聲,以為自己此番舉動得到默許的黃三大喜,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說什麼,還不是你怕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借口!」
蠢蛋!站在他旁邊的人都下意識地離他遠點。姚宏森也不住地在心中搖頭,經過這麼些事,那葛如沫已展現出極高的醫學造詣,不管如何,這縣太爺這梁公子明顯是要捧她的,情勢這般明朗,他還要出言得罪她,腦子進水了吧?就算為了討好梁四公子也不能這麼干啊,這馬屁估計要拍到馬腿上了。
算了,總有這麼一些人腦子永遠迷迷糊糊,活得不清不楚,行事全憑一股衝動,永遠考慮不到後果。或者說過於高估自己,總以為多大的事自己都能兜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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