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礞石溯源
謝如沫走後,王道一從船艙上出來,笑,「我說過,謝家為人厚道,你就聽她的就完了。」
三四天的水路,也駛到了他們的目的地,謝如沫和龔自行簽完了協議,一行人準備下船。
下船前,謝如沫給龔船長留了一些九味羌活丸,這葯他們能用得上。
龔自行緊緊抱著懷裡的葯,這葯不多,人謝少主說了,就十盒左右,一盒一罐,每罐九十丸。送葯過來的謝家兒郎說了,這葯是風寒感冒兩三日,綿延入經時用的,癥狀就是頭疼,前額頭疼左右偏頭痛後腦勺疼項背僵硬就用上。
這葯他聽說過,京城現在有少量出售,他們這些人排隊都買不上。雖然只給了他十盒,但他很滿足了。
他家倒子在旁邊說了一句話,「謝少主應是帶了不少葯,龔叔,你說她這是去幹嘛啊,千里迢迢南下的。」
龔自行側過頭,鄭重告誡他,「禍出口出,有些事看著就行了,嘴巴得給我閉上,曉得不?」別看龔船長經常跑去打擾謝如沫,又是瞎侃又是喝茶的,但她的行蹤是保密的,船上知道的人不多,除了龔船長心腹的心腹。
他侄兒連忙點頭。
謝如沫一行人遠去后,直至看不見背影,龔自行揚聲道,「兒郎們,回程!」
「回程!嗷嗚……」
謝如沫一行人下了船,接下來的行程全部交由閻焰來安排。
不提謝如沫那邊日夜兼程的趕路,謝家這邊各處都在緊鑼密鼓地執行著從主家裡發出的一道道指令。
「溯源樓收拾出來沒?」謝瑜舟一邊問話一邊接過婢女遞過來的熱帕子擦臉擦手。
這溯源樓在礞石醫學院是沒有的,是上回謝如沫前去醫學院處理學生鬧事的時候和他點明了學生思想品行的重要性,讓他著重培養學生對礞石醫學院的榮譽感歸屬感。然後他在礞石醫學院的東北角劃出了一處地方,題名溯源樓。
溯源樓,有循根溯源勿忘本心之意,用作存放院史校史之處,算是契合了謝如沫的要求了。
自打學生放假,礞石醫學院不像往年一樣冷清安靜,內部進入了忙碌的狀態,這是外人不可見的。迄今為止,一切的改造均已趨近尾聲。
謝長風回道,「爹,按您的吩咐,早兩日就收拾出來了。」
「那好,跟我一道,將咱們先輩的石像迎進礞石醫學院,安置在溯源樓。」
「爹,你先出發,到了礞石醫學院做好迎接的準備工作,我護送著這些石像在後頭走就是。」
謝瑜舟想了想,點頭,「也好。」
「林兒,你呢?」謝瑜舟問一旁的小兒子。
「爹,你放心吧,你和大哥先行一步,兩塊泰山石我自會安全送到。」
謝長林寬慰兩人。
「小心,別出岔子。」
南山,礞石醫學院
一年之計在於春,礞石醫學院的開課時間早,就在每年的正月十六開課,但收束脩的時間是在正月十二。學生們都很自覺,幾乎都準時到地交上束脩。
他們來交束脩才發現礞石醫學院大變樣了,是真的大變樣了,讓他們疑心自已走錯了地。他們結伴而來的面面相覷,確認自已沒走錯地方后,才開始仔細打量礞石醫學院的變化。
首先是礞石醫學院的大門,重新修建過了,由原來兩丈寬變成了三丈有餘,整個大門加高加寬,旁邊的石柱更是雕刻上了一些祥雲花紋,更氣派了。
不過大門左邊的地,咋不整平了啊?留著這一塊種菜呢?稍晚他們才知道,山長讓人留著這一塊地當然不是為了種菜,而是自有用途,這用途還有點大。
他們來交束脩,順便整理一下住處,然後放空幾天,好等十六的時候直接就能住進來了。往年他們也是如此,都成了慣例了,今年卻被攔下了。幾個學生面面相覷,短短一個月不見,他們都快不認識礞石醫學院了。
「醫學院不准我們進去就算了,咱們這回都在醫學院門外交束脩啊?」有些個學生抱怨,雖然他們不至於像那些讀書人一樣叫嚷著有辱斯文,但這樣交束脩確實讓人渾身不得勁。
「聽說醫學院內許多地方都進來了翻修,好些地方還在做收尾工作,暫時未開放。」
「咱們將就一下吧,裡面弄好了咱們在裡面呆著也舒服不是?」
他們的話音剛落,一道聲音就響了起來:「來來來,大家往旁邊讓一讓,讓一讓啊。」
「對,謝謝,讓我們先進去就行。」
學生們不由得將目光投到來人身上,不對,是那幾輛敝開的馬車上面。謝長風他們都認識,山長之子嘛,可他用馬車帶來的是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
「不知道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看不清是啥。」
「應該是很貴重的物品吧,看他們用的是棉被包裹啊。」
聞不少學生心中有異,要真是貴重物品,這麼大的體積,那得價值多少?
「看那車輪壓在地上的印子,這東西可沉,又和人等高,難道是石像?」
謝長風護送著這一批祖先們的石像前往礞石醫學院,因這批石像不能磕著碰著,更不能太顛簸。所以這一路他們走得極慢,一早就出發了,本該中午能到的路程,結果下午才到,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時間。
隨著謝長風驅著那幾輛馬車進去后,礞石醫學院的大門並沒有像剛才一樣關上。學生們眼睛一亮,這是能進去的徵兆嗎?
「走,跟進去看看。」
都是礞石醫學院的學生,他們要進去,門房得了令,沒攔著。但在他們之前,謝瑜舟早吩咐讓一隊人前往溯源樓聽候差遣。
「咦,他們怎麼往東北角去了?」
「走,跟上!」
他們一路追趕,來到了醫學院的東北角。
「啊,這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座溯源樓?」
「不是新建的,這裡以前是張彥潘先生居住的院子,是翻修了和擴建了。」想來張彥潘先生已經遷居他處了。
礞石醫學院建在南山的半山腰上,學生回去過年後,基本就冷清了。卻不料謝家利用了過年這段時間憋出來這麼一個大招。這些變化是悄悄的,過了個年,他們被允許進來后,一路走來才發現礞石醫學院大變樣了。
他們走進溯源樓,所有的學生都被醫學院護院們攔在一丈之外,能看到山長和謝長風等人,學生們也不鬧,就靜靜地看著。
「快看,真是石像!」
在謝瑜舟和謝長風的指揮下,一個個石像被搬挪到特定的位置,緊接著就有匠人幫忙用材料固定底盤。
「快看快看,石像旁邊的牆上有字!」學生們發現,這些字是之前就已經刻上的,用的是館閣體。
「謝礞石,生於戊戌年二月……」
謝礞石,礞石醫學院!隨著有人道出石像旁邊的文字,眾人都張大了嘴,這些都是謝家的祖先們么?連看了幾處,確實都是謝家的祖先們,旁邊的文字主要記述了他們生平中最偉大的貢獻事迹。
不少學生面面相覷,謝家需要這麼自誇嗎?這些石像要是在礞石醫學院始建之初就存在,那麼誰也不會說什麼,經過這麼些年了,才弄,就有不少學生在心中腹誹了:謝家搞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不臉紅嘛。
「咦,這些石像不止是謝家祖先啊,還有柳東仁柳老呢。」
「唔,上面關於他的文字評述也算公正。」
這柳東仁雖說也是謝家教出來的徒弟,但畢竟不是謝家人,能立有石像在此處,可以看出謝家也並非是一心只想給自家刷名聲的嘛。
眾人的議論和表情,謝瑜舟和謝長風都看在眼裡,二人對視了一眼,幸虧當初侄女堂妹考慮周到,不然謝家這回可就遭遇人腹誹了。縱然他們告訴自已不要在意,但聽到了也會感到臉紅心虛的嘛。現在加了一兩位有醫德醫術的外姓大夫,這風頭就完全正常了。
等待石像固定底盤的期間,謝瑜舟心情激蕩,忍不住來了一次即興講話。
出乎意料的,每一個來到這裡的學生都聽得很認真,不像以前,小動作不斷,面容中隱約露出不耐。
「.……這些年,國醫府內連連出事,謝大國手心力憔悴,無力他顧,對礞石醫學院多有忽視。去年少主歸來,來過醫學院一次之後,深感愧疚與不妥。」謝瑜舟此番話完全將功勞推到謝如沫身上,
如果謝如沫在,一定會推辭的。說起來,在這些事上,謝如沫的確佔了大半的功勞,但她只是出謀劃策,執行這一塊全賴謝瑜舟父子幾人。
可謝瑜舟的這番話竟然得了大部分學生的認同,特別是在他們之後看到醫學院更多的變化之後,對謝如沫這位少主的感激就更堅信不疑了。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在謝瑜舟的講話時,其餘礞石醫學院的學生陸續抵達。謝長風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估摸著整個醫學院過半的學生都來了吧?早知道還不如召集了所有的學生,讓他爹來一場講話呢。
但謝長風不知,人都有劣根性,強迫著強壓著他們來聽,效果指定不如現在好。
「.……咱們礞石醫學院雖不像國子監嶽麓書院等乾的是教書育人的行當,但好歹你們縱然稱不上國之棟樑,卻也稱得上是青年才俊,以後更會成為家中的頂梁之柱。你們父母將你們送來礞石醫學院就是出於對我們謝家的信任,我們實不該因自家一時的困局困境而忽視礞石醫學院內學生的教育與發展。所以,今年,我們會在多個方面做出改變,比如學生們從礞石醫學院學成之後的出路,比如會豐富現在的課程內容,還會增加兩門和醫學相關的技藝——」
當謝瑜舟說到這些乾貨時,學生們一個個都豎起耳朵來聽。看來,他們礞石醫學院是真的打算大刀闊斧做出改變啊。
「當然,最顯而易見並已經有了成果的,是我們利用過年這一段時間,將咱們醫學院改造了一翻。其餘的地方等十六你們歸來之後,用你們的足跡來慢慢發現這些變化吧。」
說到這,謝瑜舟就顯得很高興,「現在,我們說說這座溯源樓。建這座溯源樓的初衷是覺得我們學醫的,心中應該有一些信仰,以及有所畏懼。」這新的一學年,我們還會出來一門與之配套的課程,「身懷利器,當慎而重之。」
「.……礞石醫學院的由來,想必大家都很清楚。這些石像,除了我們謝家的祖先還有一些在杏林界中功勞赫赫的先輩。我們所學的課程里,很多的醫學知識都是由這些前輩摸索整理總結而來,甚至裡面有很多是他們的經歷。對咱們礞石醫學院的發展有過貢獻的功臣不應被遺忘,應被銘記。」
「這座溯源樓就是一所館藏,現在只有十來具石像供我們膜拜瞻仰,他們能進入此地的緣由想必你們也清楚了。他們,是我們礞石醫學院發展的種子與土壤。但我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的傑出的杏林先驅者進駐。或許,下一位能進入此處的人,就出自於你們中間。」謝瑜舟說這話時,眼睛從底下的學生一一掃過。
所有人都覺得謝瑜舟是在看他,都產生了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我現在以礞石醫學院的山長的身份,告訴你們,只要你們這些出自礞石醫學院的學生,在杏林上作出突出的功績,那麼他的事迹會被載入礞石醫學院的校史院史,更有甚者,他的石像也會有資格有機會出現在溯源樓受後世萬名學生的瞻仰與敬慕。只要礞石醫學院一日不倒!爾等,尚不努力乎?!」
謝瑜舟此番話一出,許多學生心頭一片火熱,都覺得這是一個偉大的舉措。
「這座溯源樓建得好!」
「是啊。」
都是熱血少年郎,若說沒有一點志向,那是不可能的。因無緣於科舉,封侯拜相封妻蔭子名留史冊,基本上是無緣了。
但礞石醫學院給他們開了另一道門,學好醫術,能進青囊醫院,能讓家中妻兒老小過上好日子,學到極致做到極致,就能載入院史,自已的石像就能進入溯源樓!這和名留青史也差不離了。
雖然事實是,最終能做到將石像抬入這溯源樓的人萬中無一,但他們都覺得有難度是應該的,至少艱難歸艱難,但求名之路沒被封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