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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閔清則來到思明院三進院的時候, 就見有兩個人在不住徘徊打轉——蔣媽媽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盛嬤嬤在廊檐下干著急。


  還是盛嬤嬤眼尖,先看到了那高大身影, 而後急急走上前來, 「見過九爺。」


  蔣夫人忙也過來請安。


  閔清則並未理會她們, 而是腳步頓住, 望向窗上柔和剪影。


  屋裡暖色的燭光映照之下,少女嬌小的身影模糊地印在窗上, 隱約可見她正單手執著書卷慢慢翻看。


  在這樣清冷的夜裡, 這燭光這身影,卻透著讓人暖心的溫度。


  「怎麼回事。」閔清則邊說著,邊大跨著步子行至門前, 「怎麼這麼晚了還熬著!」


  盛嬤嬤道:「姑娘在等爺。」


  閔清則薄唇緊抿猛然推門而入。


  一進屋裡,便是暖香氣息。有熏香,有墨香, 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女兒家的甜美氣息。


  閔清則腳步一頓,幾乎無法繼續前行。


  側首去看,纖瘦的身影正倚坐在窗邊太師椅上, 手中握著書冊,抬眼怔怔地望向門這邊。


  燭光明滅,她雙眸迷濛, 顯然是困得很了, 眼睛里甚至泛起了睏倦的霧氣, 卻依然強撐著沒睡。


  閔清則心裡既高興又難受, 忍不住道:「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兒?快去吃飯然後歇著!困成這樣還不睡,你是嫌自己身體太好了么?!」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因為太過心急,語氣實在不怎麼好。


  他張了張口打算改話,誰料面前少女態度比他還生硬,當即把書冊拍到桌上,視線一轉哼道:「九叔叔只知道說我。你不也是還沒用晚膳。自己既是做不到,又何來的立場指責我。」


  閔清則聽聞后,猛地回身,冷冷的目光射向蔣夫人和盛嬤嬤。


  盛嬤嬤垂頭不語。


  蔣夫人道:「是我說的。姑娘問我,九爺平日里那麼晚歸來,是在衙門裡就用了膳還是回來再吃。我自然不知道,就去問過蔣輝。蔣輝說爺如果晚上回來的話,就回來再吃。即便不回來,也都是到了休息的時候才用膳。」


  閔清則眉目間聚起怒氣,「你們好大的膽子!姑娘若是有個一丁半點的不好,我唯你們是問!」


  「我承認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夠妥當。但姑娘既是問了我,我總得尋出答案來才行。」蔣夫人道:「蔣輝跟著爺,爺是他主子。我跟了姑娘,姑娘是我主子。就算爺惱了我,我也會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閔清則還欲再言,窗邊一聲「九叔叔」讓他瞬間氣消了大半。稍微滯了下,最終忍不住望了過去。


  「不關蔣嬸的事。」


  君蘭看他神色柔和下來,平靜地道:「若蔣嬸不答,我去問蔣輝。蔣輝不答,我再去問長燈他們。」


  「如果都不答呢?」閔清則忽然問道。


  「那也簡單。」君蘭隨手拿起書冊晃了晃,「那我繼續看書就是。」


  這既是說,如果沒人回答她,她索性就當做九爺回來后再用膳,直接等著他了。


  閔清則心中五味雜陳。許久后,嘆息一聲,「你怎麼這麼倔。」


  「我自己樂意,與九爺無關,與其他人也無關。」君蘭鏗鏘說道:「我想見九叔叔,自然就等了。我喜歡與九叔叔一起,自然也是等著。」


  閔清則久久不語。


  這一刻,他的眼裡心裡,能看到的能想到的,只她一個。


  「你這是何苦。」閔清則說著,疾步走到她的身邊。想要拉起她的手,頓了頓,卻想到自己還未洗漱過沒換過衣裳,於是退後兩步打算先往二進院去洗漱。


  誰知剛走了兩步,指尖微微一涼。回頭去看,卻是君蘭悄悄地離開座位拉住了他的手。


  「別。」閔清則抽手,「臟。我去洗凈了再來尋你。」


  君蘭輕哼一聲,扭頭道:「我都沒說臟呢,你倒是先嫌不幹凈了。」


  說著話的功夫,她也懊悔自己語氣太沖了些。


  九叔叔一路歸來,什麼都還沒做就來看她。她枯等到現在都又困又累,更何況忙碌了一整天深夜方歸的九叔叔?


  君蘭把五指用力緊了緊,低聲道:「我覺得好著呢。你又何必介懷。」


  這一聲又輕又軟,拂在心頭上,熨帖且暖心。


  閔清則深深呼吸著,「嗯」了聲,舉步朝外行去。


  大步走了幾步,忽地想起來不對,身邊女孩兒身量嬌小不好跟上,忙又把步子縮短,和她并行而出。


  閔清則二進院的書房和休息處,君蘭原先來過,卻只經過了門口沒有進去。


  這回進屋后,君蘭借著燭光打量了下方才發現,九叔叔待她遠比對他自己要好得多。


  她的屋子收拾得用心而又細緻,他這裡卻僅有最簡單的物品,並未有任何其他裝飾。


  「冷不冷?」閔清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君蘭這才發現周身有點寒涼。


  因為她的屋子裡生了火盆,溫暖舒適。而這裡莫說是燒火了,連個火盆的影子都沒瞧見。


  她正要回答,身上驟然一重。抬眼去看,才發現是九叔叔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穿著。」


  閔清則說罷,孟海已經端了清水進屋。


  閔清則看那水太涼,就讓孟海拿了些熱水來,兌成溫熱。待到準備好,他先給君蘭把雙手仔細洗凈,這才換了冷水自行洗漱。


  待孟海把盆撤去后,閔清則把屋門關上,這便開始解腰間玉帶。


  君蘭目瞪口呆,待到他將玉帶解開準備脫外衫了,她恍然驚醒,口齒不連貫地說道:「九叔、叔叔,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換身衣裳。」閔清則淡然道:「衣裳髒了,換了后我們用膳。」


  「那我、我出去。」君蘭慌不擇路地去拽門。


  看著她慌亂的樣子,閔清則不由低笑,「剛才不是說了要進來陪著我?臨陣脫逃算什麼本事。莫不是不敢留下?」


  君蘭握著門栓,手心裡都出了汗。半晌后,她正要說一句「我就是不敢」然後奪門而出,誰知手上一緊,卻是閔清則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握住了她的手。


  「無需出去。」閔清則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希望你留下來。」


  此時他的聲音微啞而又低沉,讓人不由自主沉陷其中。


  君蘭不知怎地就鬆開了緊握門栓的十指。


  閔清則低笑一聲,抬手撫了撫她發燙的臉頰,回身行至衣櫃邊繼續寬衣解帶。


  他的速度很快。


  君蘭默數著自己心跳的時候,肩上突然被輕點了下。


  她唬了一跳,回頭去看,就見閔清則已然站在她的身後,一身月白色竹枝暗紋刻絲錦袍乾淨清爽,冷然中透著俊逸。


  許是今日的月光太過皎潔,許是這月白色太過溫和。在這一瞬,君蘭覺得書上瞧見的「天人下凡」四字用在九叔叔的身上當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怎麼?看傻了?」閔清則笑問。


  君蘭老實地承認:「九叔叔這樣很好看。」


  「走罷。」閔清則耳上有些發熱,避而不接她那句話,只道;「再不吃飯的話,你怕是要餓壞了。」


  君蘭這才想明白,九叔叔換衣裳換的這樣快,是不想她繼續餓下去。


  回到屋裡的時候,滿桌的飯食剛剛全部擺好。


  兩人凈過手后一同用膳。


  君蘭把自己的椅子往閔清則那邊靠了靠。


  閔清則有些意外,含笑道:「小丫頭今兒倒是主動。」


  「嗯。」君蘭實在是餓壞了,坐下后吃了小半碗飯,方才接了剛才他那句話,說道:「總覺得和九叔叔一起特別安心。就連吃飯也格外香甜。」


  閔清則想著她這句話,慢慢地把東西咽下去,用很輕的聲音說道:「那就永遠一起好了。」


  「好啊。」君蘭笑著說道。


  閔清則心裡高興,忍不住多給她夾了許多菜,「傻笑什麼?吃吧。」


  君蘭繼續用力扒飯。


  *

  這天晚上,早在君蘭決定不用晚膳一直等九爺的時候,蔣夫人就做主去了一趟芙蓉院,說姑娘今日累了,在思明院里做活兒的時候一不小心睡了過去,因此今夜暫且在思明院里歇下。


  高氏原本十分擔心,后聽說盛嬤嬤給君蘭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這才放心了少許。


  第二天一早君蘭回到了芙蓉院,就被高氏念叨個不停。


  「你也真敢在那兒睡。」高氏道:「萬一九爺回來了把你趕出去怎麼辦?」


  君蘭昨兒在那邊三進院里歇著,睡得十分香甜,今天早晨差點起不來。


  聽著高氏的話,君蘭還是有些困,想打哈欠,含糊說道:「不會的。九爺人很好的。」


  高氏根本不信,冷哼一聲吩咐人給姑娘梳洗換衣。


  話說完后,高氏方才發現異狀,奇道:「蘭姐兒,你這身衣裳哪裡來的?」


  君蘭不欲多辯解,簡短道:「九爺看我做事認真,送我的。」


  高氏頓時歡喜起來,笑道:「看來九爺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看這料子不錯,做工也好。你且換下來吧,到時候去山明寺上香的時候再穿這一身。」


  君蘭也不願去荷花巷上課的時候弄髒了九叔叔給的衣裳,十分爽快地回屋換了身。


  待到梳洗完畢,兩人一同往恆春院去。


  原本打算著堂姐妹幾個給老夫人請安過後再去荷花巷學規矩,哪知道她們還沒動身,荷花巷那邊已經遣了人來傳話。


  「老夫人,夫人,姑娘。」來的婆子緊張地說道:「郭嬤嬤已經辭了教習一事。二老爺說,今兒不必過去了。等晚些教其他課的先生們來后,姑娘們再去學習。」


  閔老夫人十分詫異,忍不住站起來問道:「好好的怎麼就走了?」


  婆子苦笑道:「婢子也不清楚。大清早的郭嬤嬤就去見了二老爺,不等和老太爺辭別就已經出了府。」


  一聽這話,屋內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這倒是相當合了君蘭的意。


  她正愁著自己昨兒沒睡好呢,聽聞這消息,她也懶得回芙蓉院了,直接尋了借口往思明院去,到了自己的小屋子后倒頭就睡,補了個好眠。


  *

  郭嬤嬤出了閔府後便回了自己先前住的那個小院子。


  從宮裡出來后,她就一直住在這小院子里。有時候有人來請她去家裡教習,她便過去看看。打算仔細找一家合適的人家。


  其實這合適不合適,主要還是看束脩如何。給得起足夠銀子,她就去教。


  院子租了三個月,還遠遠沒到期。


  郭嬤嬤把包袱擱到床上,稍微收拾了下,這便拿上荷包出了門。也不走遠,就到隔了一條街的那個酒樓的二樓。


  第一天,她坐了一天。


  第二天晌午,她總算等來了自己要等的人。


  那個一身灰色布衣打扮的小廝在茶樓外四顧看的時候,她就留意到了。看著他進了廳堂,然後就是靜等。


  不多久,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她應了一聲,小廝進門來。


  「嬤嬤,你怎麼走了?」小廝急得滿頭大汗,不住用袖子擦著額頭,「主子還想著過幾天再給您添些銀子呢。」


  「你們的銀子我賺不起。」郭嬤嬤把手裡那沉甸甸裝滿了銀子的大荷包擱在桌子上,往小廝那邊推了推,「你拿回去吧。」


  「這怎麼行。」小廝苦笑道;「主子好不容易請了您來……」


  郭嬤嬤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只不過是照著你們的吩咐稍微為難了下八姑娘而已,且做得還不十分明顯,她就得了一個鄉君的封號還有一位宮裡嬤嬤伺候。這說明了什麼?」


  「什麼?」小廝怔愣。


  郭嬤嬤一字字地道:「閔九爺,我惹不起。」


  她深吸口氣,「所以這事兒我不做了。」


  小廝聽聞后忽然變了臉,惡狠狠道:「你說不做就不做了?這怎麼行!告訴你,這事兒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不然的話,你被趕出宮的醜事就要被抖出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們主子是誰?告訴你,如果你不好生做事的話,在這京城裡,沒你好果子吃!」


  郭嬤嬤忽然就笑了,「你主子原先『有傷在身』不能親自見我,遣了你來倒是情有可原。怎的他現在傷好了也不肯露面?」


  小廝聽了這話一驚,「你在說什麼!」


  郭嬤嬤瞭然地道:「閣下的主人,恐怕就是京兆尹家的公子吧。」


  小廝的喉嚨似是被人扼住一般,瞬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磕磕巴巴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郭嬤嬤嗤笑道:「這還不容易?會給了那麼多銀子,又特意叮囑我照顧閔六姑娘、為難閔八姑娘的,除了顧公子,還有誰?更何況,我出宮的緣由,天底下統共就那麼幾個人能知道。而顧大人,剛好就是其一。」


  她被遣出宮的根本緣由,在於偷竊。


  她悄悄溜去了武寧帝當年用過的書房。這些年來,她去過多次那個地方,都沒有被人發現過。


  此次是因為她偷藏了武寧帝的一支筆。有人發現筆不見了,皇後娘娘命人搜查,她這才被揪了出來。


  其實,對於能猜到小廝的主人是顧柏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郭嬤嬤沒說。


  她既是教了那些女娃,自然要留意著她們的一舉一動。那天顧柏楊來尋閔玉容的時候她心情煩亂,卻也特意跟了過去。就發現了兩人的私會。


  不過這些話她並不打算和這些人說。


  「告訴你的主子。」郭嬤嬤慢慢起身,說道:「我不知道他和閔八姑娘有什麼過節。不過,閔九爺,莫說他了,就連他老子都惹不起!若是識相的話,儘早收手。或許九爺看他年少無知的份上會放他一馬。再多惹事的話,就連他老子也保不住他!」


  郭嬤嬤說完,下樓離去。


  小廝飛奔回家,把事情稟與顧柏楊。


  顧柏楊氣得當場就把一荷包的銀子擲了出去,砸壞了牆邊擱置的青花瓷瓶。


  *

  就在花瓶碎裂的時候,君蘭正在芙蓉院的屋子裡看書。


  沒多久,紅蓮來稟,說是盛嬤嬤在外求見。


  盛嬤嬤原本是來伺候君蘭去學規矩的,如今郭嬤嬤走了,盛嬤嬤就與蔣夫人一道,留在思明院里伺候她。


  聽聞盛嬤嬤來,君蘭生怕是思明院有了什麼事情,連衣裳也來不及整理一下,丟下手中書卷就出了屋。


  遠遠地看到盛嬤嬤的笑顏,君蘭方才鬆了口氣,走上前去問道:「嬤嬤怎地來了?」


  盛嬤嬤大聲道:「九爺說了,今日剛好八姑娘有空,思明院的屋子有些亂了,姑娘幫忙去整理一下。」


  君蘭就和她一同往思明院去。


  走了片刻,待到周圍沒有旁人在了,盛嬤嬤方才小聲地笑說道:「九爺今兒上朝後不用再去都察院了,剛好有空,準備帶姑娘出門一趟,添置些首飾衣裳。」


  「還添?」君蘭詫然道:「那屋裡有這麼多了。」她用雙手比劃了個好很寬的距離。


  瞧著她的樣子,盛嬤嬤忍不住哈哈大笑。


  「爺的心思,婢子們猜不到。」盛嬤嬤道:「不過,蔣夫人今日倒是和婢子說了句話。」


  「什麼話?」


  「蔣夫人說,昨兒晚上九爺問她,為什麼姑娘總是不用他送的衣裳和首飾。」


  君蘭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樣。她就穿過一次九叔叔在思明院里送的衣裳,還是因為那天在那兒過夜,沐浴過後沒換洗的,就從裡頭挑了身。


  於是君蘭問盛嬤嬤:「蔣夫人怎麼答的?」


  「她什麼也沒答,只說不知道。」


  「然後呢?」


  「……然後,爺今兒就要帶姑娘出門去,打算讓姑娘親自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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