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家宴
微光從針葉的蒼松下泄露出來,散落在顧長欽的臉上,如水微寒,少有的俊美剛毅,卻獨獨莫名的生出些寂寥。
「我老了,干不動了,以後顧家就指望著你了。」顧老欣慰出言。
紫砂的茶海潤亮的紅色,甘醇的香氣在品茗杯的一方天地里醇厚滋潤,木製的茶托橢圓的叉子裝,正好卡在品茗杯的海肚上。
延伸的手指遞在顧長欽面前,手指上的黝黑上已經攀上了點點的老年斑,白瓷的茶碗卻穩穩噹噹。
「恩。」
顧長欽淡漠低聲的回答。
「也不要總是顧及工作,該放鬆就出去放鬆一下,公司里的那幾個人我看你用的也順手,只是有一點,手腕該軟就要軟,過剛易折。」
顧老的話說的隨意,卻是大有深意。
說的事就發生前幾天,一個部門的經理做錯了報表,兩份不一樣,甲方的顧長欽拿到的數字和乙方的合同數字,打錯了一個小數字,對得了理,想要佔了便宜,將錯就錯簽下。
顧家企業,說一不二,錯了就擔著。
原本就是為了長久的合作,想要顧家的一個人情,可顧長欽不肯,辭了經理,賠了錢,一分人情也不給。
顧老讓位前,那個單子不是顧老打眼瞧過的,那個任命不是顧老親自點的將,顧老退位讓賢,把公司交給顧長欽,可是,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顧老依舊耳聰目明。
「你還年輕,往後就知道了,奸臣又奸臣的用處,清官有清官的棘手,哪個都不好用,卻也那個都不能少了。」
顧老的手穩如泰斗,說話間也絲毫不影響細細的聞香杯在指尖翻轉扣上。
三五秒之後,雙手合十,聞香杯夾在其中,自上而下滾過鼻尖,香氣遇冷驟然噴出,鼻子的盛宴,幽香耐人。
骨節分明的手還有些銀白的傷痕,細細的一條如水中不能抓握的銀絲小魚,手背上的少,額頭黑色的碎發下,一道又一道,不真切的看卻也看不出來。
拇指彎著配合著食指,兩手指捏著透亮的白瓷杯,緩緩的旋轉把玩,淡然的眸子微微的垂著,微微抿起的薄唇輕緩的呼吸著,不著痕迹的冷漠。
「好啦,好啦,不說了,免得你該覺得我這老頭子話多,手也長了。」
精銳的眸子看的通透,顧老打趣的開口說道。
紫砂的茶海見底,不過是兩三杯的量,同時紫砂的茶盞里紅褐色的葉梗浸泡其中,通體黑色的鐵壺,梅花翠竹的紋飾,凸起的澆注配著有些發紫的黃銅,恰好的迎春點在壺嘴,煞是典雅。
言進其二,顧老深知,這一年來,顧長欽的表現可謂是出人意料的好,卻也是在顧老的意料之中的安穩,不再有任何旁騖讓他分心,這才是顧家的繼承人該有的樣子。
「爸,少喝兩口,免得晚上總是睡不好。」顧夫人輕聲提醒。
腳上的拖鞋踏著石板的清脆緩緩而來,立在顧長欽的身後,眼底看著顧長欽的模樣,終是舒緩了臉上的倦意,手指搭上顧長欽的肩膀,想要捋一下脖子上翹起的髮絲。
「額。」
忽然的落空,顧長欽已經頃身躲避,手指停頓在半空中,舒緩的臉上重新難看起來,顧夫人眼底的無奈清晰可見。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們母子之間已經這麼的疏遠,從前她的眼底總是只有股長風,因為她知道長欽是長子,也是覺得長子的奪了顧家上下的關注,所以會更疼愛長風幾分。
長欽自小獨立,做事穩妥,從開不用她操什麼心,也從來不會跟著她的腳步撒嬌討寵,漸漸的也就遠了一些。
經過一年前的事,她也想清楚了,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那個摔了,那個碰了都是心疼的,可是,似乎知道的有些晚了。
顧夫人垂下手,蜷了手指無奈的搖了搖頭,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嘴角勉強的笑笑,對著顧老開口:「進去吃飯吧,外面寒意要上來了。」
老者點頭,放下手裡的茶杯,對著顧長欽一個眼神,輕易的掃過,重新落下。
顧長欽起身,繞過茶台立在顧老身後,不多時,顧老抬起手腕搭在顧長欽已經提起的手臂上,借著顧長欽的力氣,站直了已經弓起身體。
「她終究是你媽媽,生你養你,哪裡能那麼疏遠?」
顧老勸導出聲,剛才的事他看的真真切切。
「是。」
依舊的冷淡,顧長欽攙扶著顧老踏著一節有一節的石板,一步又一步。
可是,並不轉身問候身後的人。
火燒石的桌面普了粗布織花的桌巾,白瓷映著碎花一片的自然田園。
顧老年紀大了,吃不的油膩生冷,都是一些軟爛的食物,平時里的保姆做菜總是火候多了幾分時間,顧老吃起來才能不費牙口。
可今日不同,冷盤熱菜加了湯,七七八八的算了算也有十一二道,配上自家保姆腌制的小菜,滿滿的一桌。
菜也講究,擺放更是花心思,顧長欽和顧長風坐在一側,這一側便有了年輕人愛吃的口味,黑椒的牛柳澆了汁的螃蟹,到了顧夫人和顧老的一側卻成了時蔬清新配著軟爛的海參。
骨瓷的碗邊上繪著金邊的玫瑰,將將滿的米飯小小的一團,雞翅木的筷子躺在一側,顧長欽攙著顧老到了主位緩緩坐下。
「長風呢?」
顧老開詢問。
滿室的古樸,豁達卻不雜亂,簡單的傢具倚牆擺放,留著寬寬的過道,一眼看到底,哪裡有顧長風的影子。
「我去找找。」
不能顧長欽開口,跟在顧長欽身後的顧夫人開口。
繞過客廳里長勢旺盛的鴻運當頭,豁然開朗的一片天地,別墅的側面另開一扇窗子,種了滿室的花草,當做溫室來用。
門前的紅杉已經被養的高大,據了樹頂的樹榦橫向生長,地下已經生出的旁枝頂起一個小小的土包,約莫在又幾日,就該破土而出。濕潤的空氣有全自動的機械控制,各種的儀錶在門后的牆壁上顯示著數值,忽然門開,顧夫人瞥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