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誰善？誰惡？

  那年長的和尚低頭一看，發現滿臉鮮血的亂來。


  很顯然他埋在雪中已經很久了，但是皮膚依舊白嫩，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散火，你先將他放在車上。」


  年長的和尚深吸一口氣，連忙放下車子，將手探在亂來和尚鼻尖。


  「還有氣息，而且體內靈氣雄渾，不像是受了內傷。」


  和尚皺了皺眉，低聲喃喃道：「他的體力很旺盛，渾身機能處於巔峰，之所以昏迷，是因為心靈受到了創傷，對於靈魂影響很大，一時怒火攻心……」


  「那他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被稱作散火的小和尚歪著腦袋，問道。


  「他的實力很強，甚至還要勝過我幾分。」


  和尚猶豫一番，低聲說道：「散火，我們不要管這些閑事了，趕緊回去吧。」


  「為什麼要回去，師父不是教導我們，一定要多行善事嗎？」


  散火很是不解：「他昏迷在這裡，也有可能是餓的，我們得把他帶回去。」


  和尚滿臉苦笑，搖頭道：「我也這麼想過，只不過他是佛門的人……」


  「佛門！」


  散火小和尚聽到后，大眼睛中快速閃過一抹震驚，立刻低頭看著亂來和尚，喃喃自語道：「佛門嗎，原來他就是佛門的和尚啊。」


  「可是師兄，我們還是應該把他帶回去，不能任由他在這裡自生自滅啊。況且師父也說了，我們跟佛門只是理念不同罷了，根本沒有太深的矛盾，不是嗎？」


  散火立刻接著說道。


  那年長的和尚滿臉苦笑：「我們對他好，他未必會領情，如果到時候反過來找我們的麻煩，那就……」


  「還是先帶回去再說吧。」


  散火小和尚不由分說，哈哈笑著跳下車子，在前面賣力的拉起來。


  那和尚見狀，也只能是苦笑著搖頭，接著在後面推起來。


  就這樣，亂來和尚被他們左拐右拐，帶回到一處破舊的寺廟中。


  這寺廟顯然沒有佛門的寺廟富麗堂皇，非常破爛，到處都是舊磚舊瓦，充斥著歲月的氣息。


  「師兄回來啦！」


  看到兩人回來，寺廟頓時騷動起來，接著頓時跑出好幾位和尚，滿臉都是笑容。


  他們很是瘦弱，身上也沒有多少肉，跟佛門那些腦滿腸肥的大和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散才師兄，這次買回來多少糧食？」


  有認興奮的問道。


  被稱作散才的和尚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外面的糧食又貴了，我們當掉好幾件物品，才換回來這幾十袋糧食，應該夠用兩個月的了。」


  「咦，怎麼還有個和尚？」


  有人眼尖，一下看到了推車上躺著的亂來和尚。


  話音落下，一堆和尚頓時圍攏過來，東看西看。


  「這是佛門的和尚嗎？」


  「看起來白白嫩嫩的。」


  一些小和尚七嘴八舌的，很是好奇。


  「這和尚是我救的，他當時昏迷在雪中……」


  散火嘿嘿笑著跟其他和尚講解著，眉飛色舞。


  「散火！」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從寺廟中走出一位白眉老者，他皺緊眉頭道：「你把佛門的僧人帶回來了？」


  「師父，是您教我們要行善積德的呀……」


  散火眨了眨眼睛，很是古靈精怪。


  那老頭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居然敢跟老夫頂嘴了！」


  老和尚狠狠瞪了一眼散火，隨後將目光移向亂來和尚。


  他眼神驟然變的精光四射、很是深邃，猶如實質一般落在亂來和尚身上，似乎要將他全身看透。


  「好強的氣息……」


  老和尚喃喃自語，隨後開口問道：「他是什麼身份？」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來時路上的雪地中發現他的。」


  散火很是乖巧的回答道。


  「他的身份絕對不一般！」


  老和尚聲音很是沉著，這事情異常重大，稍有不慎，連同自己這處寺廟都要覆滅。


  ……


  「我在哪裡？」


  亂來和尚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那地獄般的村莊，而是一處從未曾見過的破舊房間。


  自己躺在床榻上，床榻乃是硬床板，上面只鋪了一層薄布，睡著很硬，很不習慣。


  他坐起身來，只感覺頭疼欲裂。


  當時村莊中發生的一幕幕，全部湧入腦海中。


  亂來和尚深吸一口氣，表情瞬間變得震撼：「我居然……殺了一村莊的人？師父曾經說過，不管是善是惡……」


  說到這裡，他猛地頓住，眼中閃過一抹掙扎。


  「他們，連惡都算不上，他們是人渣，是該死的東西！就算殺光他們，我也不後悔！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還是會這麼做！」


  亂來和尚咬緊牙關，眼中儘是決然。


  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昏迷前發出的哀嚎——「如來，你高高在上，統管東洲，難道真的看不到這一切嗎？」


  是啊，師父，你就不能停下來，等等你的子民嗎！

  「吱呀。」


  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小和尚。


  這小和尚看起來也就十歲出頭，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


  他手裡端著一碗粥，看到亂來和尚醒了，不由得驚訝道：「你居然醒了，趕緊把這碗粥喝了吧，趁熱！」


  說著，小和尚將那碗粥放在桌前。


  亂來和尚看到他的剎那間，瞳孔開始收縮。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這小和尚不是佛門中人。


  他是魔佛宗的叛僧！


  也就是說，自己此刻處在魔佛宗的寺廟內了？

  想到這裡，亂來和尚心中百感交集。


  佛門的教義，可以對惡人施加善意，但對叛僧絕對不能容忍。


  可以說，魔佛宗就是佛門的死對頭！


  自己昏迷在雪地中，居然被魔佛宗給救了？


  百感交集。


  真是造化弄人啊。


  亂來和尚扭頭望向那碗粥，姑且稱作是粥吧，大部分都只是水，上面漂浮著幾顆米粒，實在是稀的可憐。


  「你們就吃這些嗎？」


  亂來和尚有些難以想象，雖然他對吃的東西並不在意，但只吃這些也太誇張了。


  不管怎麼說，就連佛門隨便一個寺廟的和尚，吃得都比他們好。


  「對啊，我們都吃這些，就連師父也是。」


  散火點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在他看來，有這些稀粥吃，就很不錯了。


  亂來和尚心中很是複雜，端起粥來，仰頭喝掉。


  暖流進入腹中，很是舒服，渾身彷彿一下就有了力氣。


  「帶我去見見你師父吧。」


  亂來和尚站起身來，他很清楚這裡是魔佛宗的寺廟，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會想也不想就動手，但是現在不同了。


  自從腦海中那座佛像坍塌后，亂來和尚現在的情緒很是複雜，就連他自己都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情緒。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佛門真的代表正義？


  魔佛宗真的就是邪惡？

  誰下的定義？

  「好。」


  散火也沒有多說廢話，直接走出房間，在前面帶路。


  亂來和尚左顧右盼，發現這裡真的很清貧，說不出的樸素。


  一些柱子上，甚至都裂開了縫隙，尤其是寺廟中的佛像，更是破損的很厲害。


  這若是放在佛門，絕對是大不敬的。


  佛像無論如何，都必須金光閃閃，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對佛祖的尊重跟敬畏。


  「為何你們寺廟的佛像都如此破舊？」


  亂來和尚忍不住的問道：「連佛像都是如此，怎能才能體現對佛祖的虔誠之心？」


  「誰說體現虔誠之心，必須要塑金身？」


  一個聲音響起，緊接著那老和尚從前方寺廟中走出，手中握著一串珠子，正在不斷數著。


  「此意何解？」


  亂來和尚皺了皺眉。


  「佛像只是象徵，你對佛像再尊敬又有何用？」


  老和尚收起佛珠，滿臉虔誠道：「佛祖不在寺廟裡，而在心中。心中有佛，所見皆佛！」


  聽到這裡，亂來和尚猛地一驚，不由得喃喃自語，重複著這句話：「心中有佛，所見皆佛，真是這樣嗎？」


  「我們也敬佛，但跟你們佛門有所不同。」


  老和尚雙眼直視著亂來和尚，一字一頓道：「我們不單純虛浮於表面，而是真正的去做了，你們佛門太多心口不一的傢伙，表面阿彌陀佛，實際上比誰都要齷齪。我們魔佛宗的所有寺廟，一直都在竭盡所能的購買糧食，施粥給那些饑民，不管他們如何看待我們，我們都會一如既往的去做，這是我們的教義，也是我們畢生所追求的東西。」


  「說得對啊……」


  亂來和尚咧嘴一笑，滿臉都是苦澀。


  他的信念在崩塌之後，開始平生第一次對佛門教義產生懷疑。


  如果佛門的存在，不是為了造福百姓，那有有何意義？

  百姓信奉，並且付出香火錢。


  不就是想要求得平安嗎！


  可是現在呢，佛門做到庇護子民的責任了嗎？

  而魔佛宗，是真的在做這些實事啊！

  他們吃的是什麼？

  單純的稀粥啊！甚至連米粒都見不到多少。


  而佛門呢？

  從上到下，哪個不是吃的滿臉油光？

  「看來大聖師弟，說的果真是對的……」


  亂來和尚望向天空，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有些事情在真正看開后，反倒會陷入更深的迷茫中。


  當腦海中佛像崩塌，佛心受到衝擊后，自己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