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夜裡謝如清睡下后,齊晏之又進了葯桶,那酒簍子王大郎早上喝了他一壇好酒睡了一天,睡飽了就有精神來折磨他,一會兒泡葯一會兒扎針,都快把他紮成篩子了。

  「王大郎,你折騰這一通是要做甚?」齊晏之不勝其煩。

  「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王充每次都叫他氣得跳腳,「你難道沒感覺自己的腿好多了么,今天跟你媳婦膩歪的時候沒感覺體力特別好嗎?」

  齊晏之「哦」了一聲,「那照你這麼能耐,我明日就能站起來了吧。」

  王充臉一黑,「不治了,氣死老子了,就由你瘸著吧!」

  「青山,送客,別叫他順走咱家的酒。」齊晏之仰靠在大木桶上,腦袋上還插著一堆針,口氣頗為無所謂道。

  王充牙根癢,要是他吃人,早把那白眼狼吃八百回了。他是個酒簍子,更是個醫痴,治病從來沒有半途而廢的,非要給他治明白了才算,不然吃不好睡不好更活不好,齊晏之這個兔崽子是知道他的尿性,故意這樣氣他。

  「我還就不走了!」王充又回頭,氣鼓鼓地叉腰站在齊晏之跟前,「等著老子叫你站起來,你得給我一百桶,不,萬桶酒!」

  齊晏之撩起眼皮子,「沒有,愛治不治,反正我都瘸了這麼多年,我媳婦也不嫌我,瘸著挺好的。」

  「黑!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你媳婦不嫌棄你就無所謂了啊,你媳婦那是心善,你知道人家真不嫌棄?等你七老八十了還瘸著腿,你看她嫌棄不嫌棄!」王充跟個蛤蟆似的來回跳,「你得振作,你現在腿的經脈已經徹底通了知道嗎,再假以時日,站起來根本不成問題,何必這樣悲觀呢。」

  這王大郎不能激,一受刺激就說實話,一股腦把實話都倒出來了,外頭聽著的青山簡直高興壞了,因為盼了這麼多年,少爺終於能站起來了!

  要不要告訴夫人呢?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公子那個尿性,肯定不會說的,沒準兒還要裝瘸賣可憐呢。

  謝如清睡了一個好覺,身子總算沒那樣沉了,不過今日還要去前院,一想到要面對齊氏就頭疼。

  早上齊晏之陪她用飯的時候說:「今日年初二,街上清凈,你累了一個臘月,出去逛逛如何。」

  嗯?還能溜出去么?

  謝如清咬著勺子,大眼睛眨巴著,明顯是心動了,「能行么?」

  那齊氏大姑奶奶事兒的很,若知道他們出去逛還不嘮叨死,連余氏都不惹她,定然是個難纏的。

  齊晏之笑了。「有什麼不行的,吃過飯我與你去打招呼。」

  其實在齊大少爺這裡,根本沒有打招呼這回事,什麼時候他想做什麼了,想去哪了,從來都是說干就干說走就走,也就是因為謝如清才多此一舉。

  吃過飯,小兩口一起去了前院,一家子正在吃早飯,那齊氏自己起的晚,還要這要那的吃,連帶著一家人的早飯都遲了。

  「是老大兩口子啊,」余氏高興地招呼他們上桌,「快給大少爺還有大少夫人添副碗筷來!」

  「架子夠大啊你們倆?」齊氏又訓上了,「這都什麼時辰了才起來吃飯,哪裡有大家族的樣子,你們倆個忒不懂事。」訓完了小的訓老的,又指著王爺跟王妃道,「你們當長輩的也是慣著,不立規矩他們老也好不了,真是不成體統,這要在我家,今兒就別吃飯了!」

  王爺從來懶得與這個姐姐爭口舌,也懶得解釋老大從來不在這邊用飯,由著她嘮叨,等她嘮叨差不多了,齊晏之才淡淡開口,「待會兒我領如清出去散散心,約莫傍晚歸。」

  「什麼?」齊氏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們聽聽他說甚,大過年一家子長輩在家裡,不說伺候著陪著,他們居然出去玩?還晚上回來?」

  余氏尷尬道:「亥,不至於,大過年的可不就是高興么,如清累了一整個臘月,我都心疼她呢,何況他夫君,小兩口出去散散心沒什麼不好的,家裡下人什麼都能做,用不著他們的。」

  「那也不是這個理啊……」齊氏可算有了理,絮叨起來沒完沒了。

  王爺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放吃一半就不稀的吃了,放下筷子站起來道,「今日就到這吧。」

  家裡向來是王爺站起來這飯就算結束了,伺候的下人們立刻上前收拾碗筷,齊氏點的一堆好吃的還沒吃夠,自然捨不得,頓時顧不上罵人了,抓緊去搶了幾個蟹黃包,在下人們收拾碗筷的這點空檔,塞了滿滿一嘴。

  一出門子謝如清就笑,「我可真服了你。」

  「服我什麼?」

  「服你是個爺唄。」因為擺脫了齊氏,謝如清心情大好,說話聲音都透著輕鬆。

  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齊家大少爺是個可憐蟲受氣包,在家裡定然沒什麼地位,然而誰又能想到他這個受氣包凈叫別人受氣了呢,跟皇上沒大沒小,家裡王爺王妃不敢管,連難纏的大姑奶奶都拿他沒辦法。

  一想到齊氏剛才那張活見鬼的臉,謝如清就樂,昨天的悶氣一下子都沒了,她懷疑齊晏之親自過來這一趟,完全就是為了報復齊氏的。

  「可痛快了?」齊晏之道。

  「嗯,特別痛快。」謝如清笑著說。

  齊晏之:「那好,咱以後每日過來找找痛快。」

  謝如清噗嗤就笑了,從此對齊大少爺佩服得無話可說。

  年節的時候,街上的確清凈,齊大不緊不慢地趕著馬車,謝如清不時從窗戶探頭出來瞧,原先熱鬧的街市這會兒清凈無比,沒什麼人,所以不必拘理,她可以盡情瞧。

  「要是能下場雪就好了。」謝如清趴在窗邊,下巴擱在手背上,轉過頭來朝齊晏之笑笑,「京城沒人的時候下雪最漂亮了,我幼時……」

  她一時忘形,差點兒脫口而出小時候跟父親上街看雪的事。

  「嗯?你幼時怎麼了?」齊晏之看著她,對她小時候的故事非常感興趣。

  「……我幼時最渴望的就是下雪。」謝如清想起小本子上記得話,道是南方少見大雪,來京城后最歡喜的就是京城的雪很大,她當時覺得這姑娘有些可憐,便記住了這些,「南方很少下雪,倒是雨水多,有時候成月不見太陽,骨頭縫裡都冒水氣……」

  齊晏之靜靜聽著,將眼前趴在窗邊的姑娘想象成了一個小女孩,外面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落在蕉葉上,噼啪作響,晶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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