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齊晏之交代好了各項事宜,便跟張大忠一道秘密去了王充的住處,他倆化妝成了當地百姓的樣子,不仔細看還真不好認。
王充家在附近一小鎮子上,這地方挺窮的,說是小鎮,街上幾乎沒什麼人。他倆找到鎮上最偏僻的一處宅子,這破宅子破得叫人不忍心往裡瞧。
「美女住在這種地方?」張大忠一路走來,心裡越來越沒底,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美女該來的地方啊,「也許美女家比較窮?那可憐了啊。」
齊晏之笑而不語。
「有人嗎?」張大忠敲門,結果門沒鎖,直接打開了,他探頭朝里望,院子里比門還荒涼,就只有一口破井,「能進嗎侯爺?」
「進吧,沒事。」齊晏之操控輪椅進去,張大忠在後面幫他推。
走到門口便聽見屋裡有吵鬧聲。
「喂,你個醫痴,中午又不做飯?」其中一個人十分不滿道,「你不吃我們得吃啊,你不吃好歹去買點啊,難道讓我們都陪你餓著?」
「哎呀你吵個屁啊,我不研製葯你倆是怎麼從鬼門關回來的,我不研製葯怎麼救死扶傷啊,你們倆就惦記著一張嘴,一點都不為世間蒼生考慮!」
「考慮世間蒼生也得填飽肚子再考慮啊,我倆都餓死了還怎麼考慮?」
「你倆死不了,餓死了我也能把你們救回來。」
「……」
門外的張大忠心說,這是哪來的神人?
餓死了還能救回來?
「你要再不做飯,我就把你的葯都煮了吃!」
「吃唄,吃死了我可不管。」
「……我丟茅坑裡!」
「那我就把你們明天吃的葯也丟茅坑裡。」
「……」
「哈哈哈——」張大忠笑得不行了,自己推門進去,「這是何方……劉成?」
跟王充拌嘴的那位正是九皇子的貼身護衛劉成,他跟九皇子一起失蹤了,本以為他凶多吉少,沒想到居然還活著?
張大忠看見劉成激動不已,半天沒說出話來。
「張副將!軍師!你們怎麼來了?」劉成壞了一條腿,到現在還一瘸一拐的,王充說這輩子大概就瘸著了,不過比起命,瘸條腿也不算什麼了。
「頭!你看誰來了!」他朝屋裡喊。
「頭是誰?」張大忠不解。
因為劉成跟毓寧一直沒自報家門,私下也不能叫皇子將軍的,只能叫頭。
毓寧比劉成還慘一點,將將能下地,幾乎只能在床上躺著,他聽見聲音慢慢從床上起來,「是侯爺跟張副將嗎?」
張大忠簡直驚呆了,「居然是九啊九……九公子!」
王充翻白眼,「我早知道他誰了,還九公子。」
「將軍!」張大忠跑向裡屋,一看見毓寧的樣子眼眶便熱了,「你,你怎麼——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以為你們都……」
張大忠一大漢都沒忍住落淚,毓寧都快瘦脫型了,哪裡還是以前朝氣蓬勃的樣子,臉上多了一道疤,胳膊腹部都綁著白布,想來傷得不輕。
不過他氣色還好,看見他們來了也高興,臉上有了笑模樣。
「我也以為我倆活不成了,幸而是王神醫救了我們。」毓寧見過王充,自然認得,不過一直沒挑明罷了。「也算是九死一生。」
這倒是,如果遇上的不是王充,他倆根本沒活路。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張大忠又想哭又想笑,估計軍營里的兄弟們知道將軍還活著,能高興瘋了,「耶魯圖已經被我們打跑了,等結束了這邊的戰事,咱就能回去了,將軍你回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什麼叫回宮養一段時間?」王充不樂意了,「在我這怎麼不能養了,宮裡那幫窩囊廢會治個屁的病,他回去了那才叫凶多吉少。」
張大忠心說這哪來的野郎中口氣這麼大?
「這位就是王神醫啊。」毓寧給他解釋道,「張副將難道不知道?」
啊,是他啊,張大忠才反應過來,我天居然是王神醫?
九皇子這是福大命大啊居然遇上了王神醫?
皇上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呢!
「王神醫,我方才說錯話了!」張大忠求生欲高漲,跑出去恨不得給王充磕頭,「您才是天下最厲害的大夫,您才華橫溢舉世無雙,您……」
「你給我閉嘴!」王充被他吵得頭疼,「去去去,離我遠點,我得思考事情。」
「好好好,您這有什麼需要乾的我來幫忙,我來燒火做飯吧。」張大忠跟個大狗似的來迴轉悠找事干,找來找去發現這裡能燒的就只有井水,完了還沒有柴火。
怪不得九皇子那麼瘦!這是要餓死人啊。
「別找了張副將,昨天剩下一點米,今天已經被我跟九皇子熬了粥,現在啥也沒了。」劉成說。
「……早說啊,我們帶點吃的來就好了,沒事,我去外頭買去,實在不成找鄰居借點。」張大忠說話就要出去。
「鄰居已經不給我們開門了。」劉成又打擊他,「我們天天去借人東西,人家看著我們都繞道走。」
張大忠張口結舌。
這日子過的也就比乞丐好點吧?
「我看見街上有一家米店。」齊晏之說,「你去看看有沒有,打仗的時候恐怕要碰運氣。」
「唉,我這就去。」張大忠跑出去買米了。
齊晏之推動輪椅進了裡屋,看了眼床上坐著的九皇子,「九皇子,你感覺還好?」
毓寧點頭,「最難的時候已經過來了,前幾天真的生不如死,不過現在好很多了,大罪遭過了小罪不成問題了。」
毓寧九死一生,整個人看起來好似沉穩許多,不像之前那般衝動魔怔,臉上的殺氣也散了,他看著齊晏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說:「多虧有你跟張副將,不然我難辭其咎,害了自己不說還險些害了所有的北疆軍,是我太樂觀了。」
難得一個皇子能說出這樣檢討自己的話,已經比許多像他一樣身份的人要好太多了。齊晏之笑了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九皇子無需過度在意,誰都是在失敗中成長的。」
毓寧點點頭,「侯爺,等我傷好了,可還有再上戰場的機會?」
齊晏之知道他是心存遺憾,想在最後再證明一下自己,不然就這樣會京城,他自己一定會看不起自己。
「有,」他給了毓寧希望,「我們還等著將軍披掛上陣,將番邦兵徹底打得不敢反抗了呢。」
毓寧笑了起來,「謝謝。」
齊晏之:「客氣。」
「對了侯爺,您之前可是與王神醫相識?」毓寧一直心存疑惑,因為他覺得齊晏之跟王充好像不是頭一天認識。
「是,我有幸得過他的葯。」齊晏之沒瞞著,「不然,我的腿沒有這樣樂觀。」
毓寧恍然大悟,他想起之前齊晏之給他的傷葯,那樣靈驗的葯,一定是神醫的,「正是萬幸啊,若不是沒有他,我現在也恐怕就是廢人一個了。」說完這話他忽然覺得對齊晏之有些冒犯,「我不是說你啊侯爺,你才是真正有謀略的人,我像我以前輕看你而道歉。」
齊晏之笑了笑,「無妨。」
毓寧還活著的消息以及耶魯圖大敗,還有四公主沒了的消息,是三天後遞到皇上眼前的。皇上這幾日飽受頭疼困擾,時好時壞,一想起毓寧來就格外受不了。
這會兒一看毓寧還活著,登時感覺活過來了。
「好個齊晏之!好個齊晏之!」皇上喜得連番誇讚齊晏之,感覺頭疼也好了許多似的。
不過之後看到四公主沒了的時候,心情又是一沉。
他對四公主的疼愛,其實一多半都是因為先皇后,這孩子從小驕縱不討喜,他心裡對她也不甚喜愛,不過一想到她沒了親娘,又不免便疼她一些。
四公主叛離逃出京城,皇上一度對其失望透頂,可如今她死了,心裡又難過至極,這可是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不過幸而她還留了一個兒子,雖然這孩子身上留著番邦人的血,皇上不可能把他抱回宮養著,但也算是安慰些許。
「皇上,今日可還要喝甜湯?」李公公看著皇上今日還算高興,便大著膽子主動來問。
皇上這幾日每日都要喝一碗姚貴妃的甜湯。姚貴妃在綁架慶陽侯夫人這件事上疑點重重,李公公本以為她可能就此失寵,皇上一定會遠離她,畢竟對她有了疑心,沒想到姚貴妃憑藉一碗甜湯居然沒叫皇上冷落她半分。
「今日就不喝了吧。」皇上想起四公主沒了的消息,決定親自跟姚貴妃交代一下,「去看看她吧。」
皇上只領著李公公去了姚貴妃處,姚貴妃近來比之前還要賢惠,每日早起打理宮中一切事物,似乎是沒有一點心存愧疚的樣子,這給人一種她好像跟綁架慶陽侯夫人那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錯覺。
時間久了,大家也會心存疑惑,是不是真的冤枉姚貴妃了呢?
「皇上,您今兒怎麼一早過來了?」姚貴妃正抱著一本藥材書研究,「我正給皇上研究新的湯水呢,看看有什麼喝了能緩解頭疼的。」
皇上點點頭,「有勞貴妃了。」
「瞧您這話說的,這還不是臣妾應該做的嗎。」姚貴妃笑意嫣然地將皇上讓到座位上,親自倒了茶水,「皇上整日為國事操勞,人都瘦了一圈了,我不得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嗎。對了皇上,前線可有消息了?不知道毓寧可如何了,他從小沒遭過罪,去一趟可得扒幾層皮呢。」
皇上端著茶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貴妃可真的惦記毓寧?」
姚貴妃一臉惶恐地跪下來,「皇上您這是誅臣妾的心,是,宮中但凡有皇子的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兒子更好,可大是大非上我們都拎得清,毓寧為了國家去前線拚命,我們只有心疼的份兒,豈能盼著他不好?到底都是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比蕭兒還小几歲,又沒了娘,原就更叫人心疼。」
皇上看了她一會兒,將她扶起來,「朕過來是有個不好的消息告訴你的。」
「何事?」姚貴妃手不住發抖,「難道是毓寧他……」
她臉上的表情很是真情流露,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皇上看在眼裡,倒是欣慰,他嘆了口氣,「不是毓寧,是啟玉。」
姚貴妃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定格,她好像完全沒有聽懂皇上說了什麼,好半天才雙唇蠕動一下,「皇,皇上,您開什麼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