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夜裡齊小鬧照舊跟著謝如清回府,一夜無事,第二日他乖乖在家呆著,一早起來讀了一會兒書,吃過早飯,宮裡有派了人來,說是皇后喊齊小少爺進宮吃魚。
「吃什麼魚?」齊小鬧有點不大想去,他知道肯定是阿英攛掇皇后喊他去的。
「回小少爺,是鰣魚。」傳話的宮人說,「皇上命人從南方加急運來的,皇後娘娘說去晚了可吃不上。」
一說鰣魚,齊小鬧咽了下口水,他不大吃魚鮮,唯獨愛吃鰣魚,府里只有在他過生辰的時候,他爹才從南邊運幾條回來,平日里因著皇上那邊也不常吃,所以不好太逾越。
謝如清看出來他的心思,笑了笑對傳話的人說,「有勞你跑一趟。」她給如環使眼色,如環給了這宮人一些銀錢。
傳話的宮人收了銀子忙到謝。
「還不去換衣裳。」謝如清朝齊小鬧說。
「是,母親。」齊小鬧當著外人的時候永遠乖順,說話變回房間換衣裳。
今日街上更加熱鬧,因為今日是兩個公主的生辰。自從公主降生以來,就沒大辦過生辰,皆因著皇后想給兩個公主積德行善,所以從不擺宴席鋪張浪費,這日官府還會開倉放糧,百姓們得了好處,便自發地為公主祝賀生辰,街上有搭台跳舞戲耍的,夜裡還會放煙花。
齊小鬧豎著耳朵聽了一路,沒聽見有關毓珏的事,便以為他可能是被家裡人找到了,不會有什麼大礙。4
宮裡雖然不辦宴席,不過還是會布置一番給公主慶賀,是以今日張燈結綵,顯得比昨日還熱鬧些。
齊小鬧熟門熟路去了皇後宮,皇上今日也在,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
「小鬧見過皇上舅舅,皇后姨母。」他行禮道。
然而還不等皇上說什麼,一邊阿英按捺不住了,她道:「齊小鬧你裝什麼乖呢,快趕緊起來吧。」
齊小鬧跟皇上他們就跟一家人一樣,平日里見了不會行禮,今天年節,齊小鬧就是意思意思,這不是惦記著多行一次禮就多拿一次紅包嗎?
「我一年就行這麼兩回,你那麼大意見呢?」齊小鬧不睬他,規規矩矩行完禮,然後眼巴巴朝著皇后皇上笑。
「這是打量著再討一次紅包呢。」皇后笑著遞給他一份大禮,「吶,早就預備好了。」
皇上這回沒給錢,只給了兩本書,不過加上皇后的,也賺了不少。
齊小鬧齜牙賣乖,「謝謝皇后姨母皇上舅舅,小鬧祝皇后姨母皇上舅舅長命百歲。」
毓寧笑噌道,「你聽聽這小子多精,方才還是舅舅在前呢,收了禮之後舅舅排後頭了,敢情他是按好處排位。」
逗得齊宛如還有阿英阿康哈哈大笑。
阿英腿腳不便,在屋裡悶得渾身長毛,齊小鬧一來她就高興了,笑得開懷。
「齊小鬧,你快別回去了,橫豎明日還要找你來玩。」阿英說道。她特別希望小鬧在宮裡,宮裡人太少了,阿康又是個安靜的性子,陪她下棋讀書還行,玩就差點意思了,但只要小鬧在,宮裡就不那麼死氣沉沉的。
「我不,」齊小鬧反駁道,「你太吵了,我白天過來陪你玩就得了,晚上還不讓我耳朵歇歇啊。」
阿英差點被噎死,齊宛如跟毓寧笑得肚子疼。
「你,你……」阿英你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說的好像你不吵似的,哼,不留就不留,我找其他人來宮裡玩。」
「你早該找了。」齊小鬧回道,「不是有個整日跟在你屁股後面妹妹妹妹叫的跟屁蟲么,你找他玩正好。」
「你!」這該死的齊小鬧八成是要氣死她,阿英賭氣道,「叫就叫,你們快去把毓珏叫來!」
這時候齊宛如跟毓寧道:「是該多叫幾個少爺小姐進宮來玩一玩,今日她倆過生辰,得叫他們好好玩才是。」
毓寧點頭,立刻叫李公公去各家裡叫人,「就說是公主請他們來玩的,不必盛裝。」
李公公笑著應了,「我這就去。」
阿英氣得一個勁兒的吃橘子,剝了一地橘子皮,還故意把皮摔在齊小鬧腳下。
阿康看她氣得夠嗆,便戳了齊小鬧一下,「小鬧,我看你也別回去了,家裡就你一人不嫌悶嗎?」她笑道,「再說你來宮裡住個一天兩天的,也叫如清姨母安生兩日,她跟姨夫兩個人難得在一塊呢。」
齊小鬧這人吃軟不吃硬,其實在宮裡住兩天也沒啥,反正他爹娘恩愛的時候巴不得他不在家,但阿英越跟他嗆嗆他越不樂意,阿康軟軟地說兩句,他什麼脾氣也沒了。
阿英聽見他倆說話,也豎起耳朵聽。
齊小鬧撇撇嘴,「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住兩日。」
阿康笑了,「行,晚上咱們就下棋讀書,讓你耳朵歇歇如何。」
齊小鬧點點頭,剝了個橘子,分給阿康一半,兩人並排坐在席子上,一邊吃吃橘子一邊說話,看起來特別和諧。
阿英在一邊看著頓時不是滋味了,她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里小鬧跟阿康處得好,她也不覺得怎麼,可不知是不是現在她腳不方便,格外覺得自己孤單又心酸。心想,好歹自己是個病號,這倆人怎麼就顧著自己說笑呢。
「橘子呢?」阿英吃光了一整盤橘子,沒摸到,頓時不高興了,「快去多拿些來,是不讓我吃怎麼著?」
宮女在旁道:「二,二公主,您都吃一盤了,再吃肚子要疼的。」
「那就拿葡萄來。」阿英說道。
宮女沒辦法又拿了盤葡萄來,阿英一邊吃一邊吐葡萄皮。
過了片刻,李公公回來報信兒,「皇上,皇後娘娘,毓珏少爺來不了了。」
「怎麼了?」毓寧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一說毓珏來不了,齊小鬧便豎起耳朵聽著。
「呃……」李公公看起來有些無奈的樣子,「傳話的孩子回來說,魯王妃在家裡啼哭不止,說是毓珏少爺昨日遇上了賊人,被搶了財物不說,還挨了打,現在發熱病得厲害,今日怕是來不了。」
「竟有這等事?」齊宛如驚訝道,「可具體問過細節?」
李公公搖頭,「傳話的人沒敢多問,說是魯王妃情緒不大穩。」
毓寧想了想說:「那派兩個太醫過去瞧瞧,再帶一些補藥去。」
「是,皇上。」
原來病了啊,齊小鬧心裡哼了一聲,沒凍死就成,那小子真是虛,凍一會兒就病歪歪的。
阿康有些擔心問,「他怎麼會遇上賊人啊,最近街上不太平嗎,他才出門不是有人跟著的嗎?」
阿英聽了反而有些高興,因為她實在不想看見毓珏那張肥臉,來不了正好。
「你管他呢阿康,他最是愛出風頭了,出門身上很不得掛滿了寶貝,招搖顯擺成那樣,賊人不搶他搶誰,就他帶那幾個家丁,夠幹什麼的。」
阿康雖然挺同情毓珏,但不得不說阿英說得很有道理,興許年節下街上人太多,賊人趁亂搶了他。
「那也不對啊。」齊宛如疑惑道,「賊人若是惦記錢財,那也該拿毓珏要挾魯王家才是,搶他一個小孩子家能得多少錢?何況還打一頓,這就更不對了,莫不是泄憤?」
這的確是個破綻,齊小鬧也想到了,所以他後來便找人寫了張紙條丟在了魯王府門口,只不過這條是後來丟的,所以無論魯王家人什麼時候發現,都屬於「逾期」,那上面寫著逾期後果概不負責,那毓珏挨頓打已經算是輕了。
齊小鬧心裡有數,他打人就為了教訓毓珏,也不是想把他打死,就昨日那幾下,最多就是皮外傷,只不過那小子從小身子虛,嬌生慣養的,受不住罷了,但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床上躺兩天就好了。
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他就是要讓毓珏遭罪的,眼下正合他意。
過後皇上派了李公公親自去過問,問得了細節,回來與皇上回稟道;「皇上,皇後娘娘,聽魯王說,是毓珏少爺上街玩的時候叫賊人綁了去,還丟了張字條在府門口,只可惜看門的人沒能及時發現,晚了,人家泄憤才打了毓珏少爺,小少爺大概是嚇壞了,魂兒跑了,昨夜一直高熱不退,方才魯王妃請了僧人來做法,還不知道好不好使。」
「大年下的,竟然有賊人這樣明目張胆?」齊宛如皺眉道,「巡城吏是如何防衛的?」
李公公道:「皇后您有所不知,現在街上人太多了,人多了什麼亂子沒有,昨日毓珏少爺帶了好幾個人出門,後來竟是都走散了,否則也不至於叫他落單,那賊人不抓他抓誰?」
阿英附和道:「母后您是不知道毓珏多麼嘚瑟,他上街非得吃遍了整條街不可,身邊有幾個人都指派出去買吃的,不落單才怪,我要是個賊,頭一個就搶他。再說他對下人可不好了,能有誰真心為他著想啊,真遇上了賊人,人家恐怕也不想冒險救的。」
齊宛如嘆口氣,「魯王兩口子實在太嬌慣這孩子了,好好的孩子都給慣壞了。」
毓寧不大喜歡毓珏,心裡也沒什麼觸動,不過面子上得過得去,太醫一個個往魯王府里派,吃的喝的什麼好東西都送了去。
「小孩魂兒輕,驚了也是有的,我小時候驚過一次,叫僧人來唱會經就好了。」毓寧道。
齊宛如好奇問,「我倒是也挺我娘這樣說過,但是沒見過,真這樣神奇嗎,說是病立竿見影地好了。」
毓寧點頭,「確實是這樣,我也覺得挺神奇的,開始我身邊人不懂,叫了太醫來瞧,吃了四五天的苦藥湯,就是不見好,太醫說再燒下去人就燒壞了,後來是宮裡有經驗的老嬤嬤說興許是魂兒丟了,父皇便請了僧人來做法誦經,大概就一宿吧,第二日一早我又活蹦亂跳了。」
幾個小娃娃聽得入神,阿康驚奇道:「好神奇啊,那是不是說毓珏很快會好啊。」
齊宛如道:「可千萬是快些好了吧,我可不想聽魯王妃在進宮來哭給我聽。」
「就是就是,」阿英說,「那魯王妃實在太能哭了,上回毓珏出痘,她來宮裡整整哭了兩個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寶貝兒子沒了。」
阿康跟齊小鬧沒忍住笑,光想想那個畫面就替皇後頭疼。
「這事我怎麼不知道?」毓寧看了眼齊宛如,「下回她再來哭,就派人給朕傳話,我來治她。」
齊宛如笑起來,「我受不了的時候是想叫人給你傳話來著,後來想想一點小事,沒必要耽誤你,她哭哭去,我就當聽戲了。」
毓寧也笑起來,「怪不得魯王整日朝外跑,敢情是受不了魯王妃。」
皇上皇后料定毓珏是丟了魂兒,便沒怎麼擔心,只是皇上特意點名批評了巡城吏,叫人加強年節乃至上元節京城的巡防,再出事便要拿他們試問。
這也是做給魯王看的,免得他事後來算賬,皇上也怕耳根子不清凈。
到了夜裡,皇上又拍了人去魯王府問道毓珏的情況,傳回來的消息是,僧人道士做法的做法,念經的念經,整整一下午了,毓珏少爺還是沒有一點起色,說是病得更重了,燒得說胡話。
「太醫是如何說的?」毓寧問道。
「回皇上,太醫說毓珏少爺的癥狀就是普通的受風寒發熱,該吃的葯都吃了,按理說不該一直燒著,還越燒越厲害,所以太醫們一致認為是風寒加受驚,光靠吃藥是好不了的。」
言外之意還是說毓珏少爺是受驚過度丟了魂兒,還得靠僧人道士。
但僧人道士也有心眼,見少爺遲遲不好,話說得也非常曖昧,說是少爺魂兒已經在他們強大的法力之下收回來了,之所以沒好,還是因為病症未除。
這成了兩頭互相推卸責任,反正誰也有理。
毓寧皺眉,「這叫什麼事?」
那誰知道。
派去的太醫都是宮裡最好的,再怎麼也不至於連個風寒發熱也治不好,定然是那些僧人不中用。
毓寧道:「去皇家寺院里請大師父來親自瞧瞧,若是明日還不好,再來與朕回稟。」
「是,皇上。」
於是連夜,又請了皇家寺院的大空師傅去魯王府,親自給毓珏叫魂兒,太醫們也重新換了藥方,加大劑量,一口氣給毓珏灌了好幾碗苦藥湯。
這夜魯王府全家人守著一個寶貝疙瘩徹夜未眠,太醫們一整夜都在討論毓珏的病症,討論來討論去,也還是覺得他就是個普通的傷寒發熱,但如果遲遲不好,那就難說了,燒壞了燒傻了都是有可能的。
魯王妃哭了又哭,最後哭得受不住,便歇了一會兒,第二日一早起來就問道寶貝兒子的情況,侍女支支吾吾,臉色如喪考妣,一看就知道少爺情況不好。
「你倒是說啊你!」魯王妃急了,「是不是我兒不好了嗚嗚嗚……我就知道這些天殺的賊人,搶錢就搶錢,做什麼要扒他的衣裳呢,若是我兒不好了,我定要他們的狗命!」
「不是不是的王妃,沒不好,是小少爺還沒醒。」侍女忙解釋說,「說是還在發著熱,太醫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麼還沒退熱呢?」魯王妃急得什麼似的,「太醫不是說就是普通的傷寒嗎,高僧也請了來,怎麼可能還沒好?」
這誰又知道呢?
消息傳到宮裡去,皇上皇后也納悶兒,齊宛如道:「這是中邪了嗎,怎麼會還沒好?」
毓寧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說是不應該,是不是毓珏還遭遇了什麼是咱們不知道的?」
「那再遭遇什麼,無非就是驚嚇罷了,若是有其它的傷,太醫早該瞧出來了,這說不過去啊。」齊宛如想不通。
「啥,毓珏還沒醒?」阿康聽見了,有些擔心道,「這麼燒著會不會燒壞了啊?」
阿英撇撇嘴說:「腦子本來也不怎麼好。」
齊小鬧心裡犯嘀咕,怎麼還沒退燒呢,他是想叫毓珏那傢伙遭罪,可也沒想叫他燒壞了,他仔細回想那日的情形,除了打他凍他也沒怎麼著他啊?
定然是太醫們醫術不行,齊小鬧心想,若是王充在,定能藥到病除的。
「小鬧,咱要不要去看看他?」阿康問道。
不等小鬧說什麼,阿英先反駁道:「不去,你們也別去,那魯王妃也不是個念人家好的,沒準兒你們去了還要遭他們的冷落,父皇什麼都給了,已經過得去了,他好不好的咱們也無能為力。」
阿康看了小鬧一眼,也覺得阿英這話說得對。
齊小鬧定然是不想去的,所以啥也沒說,當是默認。
這一天一直到夜裡,毓珏還是未醒,太醫們都上火了,這要是再不醒,毓珏少爺就不定燒成啥樣了,萬一燒傻了可如何交代?
大空師傅念了一夜的經,末了只是搖頭,說不是丟魂的事,毓珏少爺的魂兒好好端端在他身上,這大約是天意。
什麼天意,魯王府的人一個個都不懂,天意讓毓珏少爺燒傻了?
這怎麼成呢,毓珏可是要進宮當太子的人啊,燒傻了可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