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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齊小鬧樂不樂意他自己也沒想過,他現在只關心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他想家裡的一切。

  這天皇上考校齊小鬧的功課,問起最近南方澇災之事,「我朝澇災頻發,百姓受苦嚴重,你可有什麼對策?」

  齊小鬧心不在焉,張口就來:「繼續治水賑災唄,它也不是澇了一回兩回了,歷朝歷代,估計後面歷朝歷代,能做的也就只能是治水賑災,區別在於治水人的才能高低,以及朝堂賑災策略罷了。」

  毓寧讓他噎住,誰要在朝堂上敢這麼大放厥詞,早拖出去打板子了,本來以為齊晏之那樣的就夠氣人了,他兒子簡直青出於藍。

  「那你倒是說說朝堂應該如何賑災啊?」皇上被齊晏之噎慣了,忍人所不能忍,不跟小屁孩一般見識,繼續問道。

  齊小鬧心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您倒是考校您那班朝廷棟樑去啊,白領俸祿,不給朝廷出謀劃策,跟養一幫廢物有什麼區別。

  心裡腹誹,嘴上還得回答:「開倉放糧啊,百姓受災最缺的就是糧食,除此之外衣服被褥,避難的地方都要妥善安排,還有災后的瘟疫,只有妥善安置了,才能避免瘟疫流行,當然,要是當地貪官橫行,那就當我沒說。

  毓寧氣得直搓眉頭,但他又不好反駁,其實歷年這些破事,商議來商議去,辦法就只有這些,防不勝防的災禍,災后百姓安置總也不能如意,哪怕他是盡了所能安排。

  齊小鬧話糙理不糙,就是這麼個道理,而且他爹平時說得跟他一樣,一樣的不留情面。

  但說到底,能做到什麼份上,除了跟上位者是否人道有關,還跟上位者的能力有關,繼位之初,毓寧也很是不服氣,他覺得只要有決心就能治理好國家。

  但他繼位之初阻抗太多,導致他不得已的處處小心謹慎,這無形中就等於是縮手縮腳,不能盡所能。時間久了,雜症便累積沉痾,以至於到現在,他已經束手無策。

  大概他的才幹就到這裡了,齊晏之能力在他之上,只是他身為臣子,有時候不好過分干涉,毓寧常常想,如果當初繼位的是齊晏之,今天大概會是另一番景象。

  「小鬧,上行下不效,哪怕有那麼一兩個正義的官員,但落實到實處,依然層層阻隔,如果讓你來做,你會如何?」

  齊小鬧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皇帝舅舅這是單純地考校他呢,還是讓他出主意的,還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沒人可問了來問他啊?

  他一邊納悶兒著一邊思考,片刻后回道:「皇帝舅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您讓一個沒當過皇帝的人來出皇帝的主意,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要是不腰疼的時候,那什麼主意都敢出,但問題是,空口說白話,說了等於白說啊。」

  毓寧這下笑起來,果真初生牛犢,人年歲愈大越是沒出息,跟朝里那班大臣談事情,回回都是一肚子氣,沒有一次痛快的。跟齊晏之倒是能聊出一些心得,但齊晏之這人這些年已經不像前幾年那樣插手很多事了,他深諳君臣之道,懂得跟皇上保持距離。因為往往皇帝做得越長久,越專權,當臣子的,哪怕關係再好,也不能事事干預太深,這樣必定影響朋友感情。

  所以現如今他們談政事,均是點到即止,齊晏之大有當甩手掌柜的意思,只有在皇上犯糊塗想不通的時候才會提點兩句,其餘時候根本不進宮,進宮也只是喝茶看書。毓寧拿他沒辦法,畢竟人家只是個侯爺,不過問朝政是天經地義,約束不得他。

  沒有齊晏之干預朝堂之事,毓寧越發力不從心,他也越發認識到自己才能有限,有限還不知道怎麼彌補,這才是最鬱悶的。

  倒是今日跟齊小鬧聊政事,前所未有的痛快,這小子什麼都敢說,聽起來也痛快,哪怕不能這樣做也是痛快的。

  「無妨,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又沒人叫你負責,你怕什麼。」毓寧說道。

  「那我可就真說了啊。」齊小鬧在土匪窩裡待了幾年,一身的匪氣,眉毛一揚,嘴裡放的都是不講理的屁:「要是我,必須層層安排到實處,哪一層官員不懂體恤百姓,我就讓他去體驗體驗百姓的苦再回來做官,哪一層官員貪污受賄,我就讓他去種兩年地,什麼時候把地種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當官,哪路貪官牽扯太深,我就連根拔起,管他牽扯的是誰,哪裡爛就切哪,誰要是不服氣就儘管造反,我奉陪到底,打不死他算我不配當皇帝,天下能人多得是,總有真心辦事的,反正我不怕得罪誰,或者哪個家族,誰不行誰就滾蛋,不服還來打我,我還奉陪!」

  毓寧聽他這話,險些笑岔了氣,沒別的,就是痛快,想來哪個當皇帝的,心裡都憋著這股子氣,誰都想這麼痛痛快快的,可沒幾個人能痛快的起來,沒魄力,也沒有跟朝庭里這些頑固蛀蟲對抗的本事。

  說到底,還是沒本事,也不敢。

  毓寧深知,人年少的時候滿心抱負,倘若這個時候不能做出什麼成就,老了就一定會束手束腳,何況是當皇帝的,享福是一天,勞心勞力沒結果還是一天,皇帝當久了,總會磨滅人的堅韌,總會妥協的。

  他笑過了,長嘆一口氣,沒評價齊小鬧這番話對錯,對錯也不那麼重要,什麼主意只有辦到了才叫主意,辦不到就是廢話。

  但他欣賞小鬧的這份魄力,人只有敢想才有實現的可能。

  齊小鬧被莫名其妙問了一堆政事,最終也不知道皇帝舅舅要幹嘛,倒是被允許回家歇息幾天,一聽可以回家,他就高興地什麼也不顧了。

  「娘娘!我回來了!」齊小鬧回家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幾乎是一路從宮裡跑回家,連街市也沒去,一回家就飛奔到謝如清的房間里。

  謝如清正在看書,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這小子撲了個滿懷,她也很驚喜,因為事先不知道齊小鬧會回來。

  「你怎麼回來了?」

  齊小鬧抱著他娘的脖子蹭啊蹭,親了好久那股黏糊勁兒還沒過去,「皇上舅舅放我回來的,我就回來了,別的不管了,娘你想我不!」

  「想想,哪能不想呢?」謝如清好幾個月沒好好抱抱這黏糊小子,早就想的不行,最近她經常抱著齊晏之念叨齊小鬧,搞得齊晏之整天吃親兒子的醋。

  「嘿嘿,我也最想娘了。」齊小鬧如今都快趕上謝如清高了,還跟小時候似的粘乎,看著挺不像個樣子,但他做這個舉動就叫人不能抗拒。

  如環端著茶點進來,也嚇了一跳,「少爺居然回來了,我還以為他們開玩笑呢!」

  「如環!我也好想你啊!」齊小鬧幾個月不回家,見了誰都想,又要轉頭給如幻擁抱。

  「哎!你別動她!」謝如清嚇得大叫一聲,齊小鬧動作做了半截,差點閃了腰,「怎麼了怎麼了?」

  如環嬌羞地笑了笑,說道:「沒事的小姐,哪裡那麼脆弱了。」

  齊小鬧反應過來,「啊!如環是不是有了齊小二了!」

  如環的臉越發紅了起來。

  謝如清笑:「小屁孩倒是什麼都知道。」

  齊小鬧回家之後如環便跟齊二簡單成了婚,幾個月的功夫就有了好消息,不過如環老大不小了,比不得年輕小姑娘,凡事得小心著。謝如清幾次命令她別幹活了,這丫頭就是不聽,她干習慣了,閑不下來。

  「沒事的小姐,你們別這麼小心,搞得我挺緊張的。」如環說,「少爺,快先來吃點點心,我這就叫劉嬤嬤準備你愛吃的去,你還有什麼特別想吃的不?」

  「我特別想吃滷味,還有魚湯,還有劉嬤嬤做的小菜。」齊小鬧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吃的,也不怕撐破肚皮。

  家裡最不會浪費吃的,做多少都不會浪費,有那麼多兄弟呢,再不濟去兵營里叫來阿蛋幾個,有多少吃多少,一粒米都不會剩下。

  如環便下去忙活了。

  這天齊小鬧意料之中的吃撐了,半夜都沒能消化了,睡不著又跑出去跟齊二比劃拳腳。

  齊二的腿還是有些不大利索,但他身上的功夫半點也消弱,反而比以前更厲害了似的,可見沒少下功夫練。

  「齊二,你怎麼這麼快,怎麼練的啊?」齊小鬧年紀擺在這裡,反應靈敏是必然的,他在宮裡功夫也沒落下,每天都練,自以為功夫一天比一天好,但跟齊二比起來,還是有明顯的差距,他跟齊二打的時候,明顯會有危機感,就是那種面對高手無能為力的感覺。

  齊二很是牛氣地哼了一聲,「那是,二爺我在江湖上大小也是有名號的,你才幾歲,要是叫你超越了去,我不是白混了嗎!」

  齊小鬧是真服氣,齊二腿廢了之後,大家都以為他肯定沒有以前的身手了,誰知道竟然硬是咬著牙練出來了,這不是不一般人能有的毅力,除了服氣也說不出別的。

  「少爺,要不要拜師啊,看在你是我家少爺的份上,我傾囊相授噢。」齊二說。

  齊小鬧心說:我哪有時間練啊,還得進宮呢。」

  嘴上哼道:「別想占我便宜啊,誰要當你徒弟,你還是留著教你兒子去吧。」

  齊二哈哈笑。

  都知道齊小鬧還要回宮,回家這幾天,齊晏之沒為難他,也沒拷問他功課什麼的,儘可能讓他玩。

  齊小鬧在家跟娘親了好幾天才想起阿蛋幾個,專程去兵營里找兄弟們玩了半天。阿蛋幾個現如今已經不是童兵了,他們已經是正經的兵,也就是說,有資格上戰場了,哪裡如果有戰事,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被派出去。

  齊小鬧琢磨著,阿蛋這小身板其實不大適合兵營,看看哪天把他弄進宮當侍衛得了,培養一下還可以進御林軍,這樣又風光又安全。

  不知不覺明天又要進宮了,齊小鬧晚上頓時沒了胃口,但如環跟劉嬤嬤又做了好些,他為了不叫大家掃興,勉強吃了不少,吃完了便賴在爹娘房間里不出去,黏黏糊糊的。

  但是黏糊又不像以前,齊晏之跟謝如清好歹養了他十幾年,都了解他,知道這小子有心思。

  他偶爾會漏出迷茫又無助的深情,看得出來是不想進宮,但是又知道不能拒絕,所以什麼也不問,就只是黏著爹娘。

  謝如清跟齊晏之對看,齊晏之臉上難道有心疼的神情。

  「在宮裡可有什麼不習慣的?」齊晏之忽然問道。

  齊小鬧被問中了心事,心裡酸酸的,但是他不表現出來,沒所謂道:「就那樣唄,您也不是不了解宮裡,皇帝舅舅跟皇后姨母都很照顧我,也沒什麼不習慣。」

  齊晏之點點頭,表示理解,「你舅舅器重你,想培養你,這件事雖然我們都沒徵求過你的意見,但我跟你娘都沒有逼迫你的意思,你如果不喜歡,我明日便進宮跟你舅舅說,或者你對你將來有什麼規劃,也可以跟我們說。」

  齊小鬧「哦」了一聲,似乎是在思考他爹的話。齊晏之跟謝如清都看著他,安靜地等著他自己拿主意。

  齊小鬧其實心裡有數,皇帝舅舅是想培養他,但他理解的培養大概就是以後代替他爹那樣的位置,輔佐阿英,就像現在的慶陽侯與皇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些不大情願,不是不情願這件事本身,只是不情願被安排,將來就算是要輔佐阿英,那也不至於一定得在宮裡待著,在家裡他也照樣可以學習上進。

  「爹,娘,我在宮裡就是怪想家。」齊小鬧半晌后說道,「能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住在宮裡嗎?」

  齊晏之沉吟片刻,他道:「你還是自己去問你舅舅吧,因為爹也不知道他想什麼。」

  對於這件事,齊晏之不打算一直將小鬧蒙在鼓裡,儘管他也不是很確定毓寧的打算。這小子明顯已經有了抵抗情緒,長此以往只會讓他反感,索性讓他自己去問毓寧,然後解決這件事情。

  齊小鬧懂了,「可是爹,我總覺得皇帝舅舅還有什麼別的打算,他那天問我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他將那天皇上問他的問題一一跟他爹說了,齊晏之一邊聽著,眉頭便緊了起來,果然跟他心裡料想的差不多。

  毓寧啊,你這又是何必。

  「您說,他不會想叫我娶了阿英吧?」齊小鬧忽然想到這裡,心裡慌了一下,不要啊,他可不要犧牲這麼大啊!

  謝如清看向齊晏之,她之前心裡也有這樣的擔心,隱約猜到了皇上似乎是有什麼打算,但是齊晏之說服了她,所以她覺得皇上不會這樣。

  但是,有時候上位者的思維是難說的,不能用朋友的角度來衡量,萬一呢……

  齊晏之沒回答,只是道:「事情沒確定之前猜也沒有意義,你早點回去睡。」

  齊小鬧「哦」了一聲,也沒再繼續說什麼,便回去睡覺了。

  第二日,他早照常進了宮上學,下學之後被皇上考校,之後皇上問了他回家如何,閑聊幾句后,齊小鬧斟酌著問道;「皇帝舅舅,那什麼,我還小,短期內沒想過成家立業的事。」

  毓寧一愣,「怎麼,回家有人與你說親了?」

  「那倒是沒有,沒有。」齊小鬧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猜錯了, 但如果不是,又是如何呢,這事直接問好像也不好,顯得他好像對宮裡有意見似的。

  「我就是擔心有,所以如果誰跟舅舅提這件事,請千萬幫我推掉。」齊小鬧很是尷尬地遮掩說。

  毓寧愣是沒明白他要說什麼,「小子,你有話就跟我直說,是不是怪舅舅不讓你回家啊,在宮裡待夠了?」

  呃……一下子就猜中了,齊小鬧反而卡殼了,平常挺利索的嘴,這會兒愣是不知道怎麼接。

  「哪有舅舅,您這不是折煞我么。」他只有嘿嘿笑著裝傻。

  毓寧笑他,「跟舅舅還裝,打小也不是沒大沒小過一回,一家人,折煞不折煞的做什麼,這宮裡別說你了,我都住煩了,你不喜歡也正常。」

  」嘿嘿……「齊小鬧也就不裝了,「在其位就要遭其罪,也是沒辦法的事。」

  毓寧輕笑,「你這話說得好,如果哪天你也攤上了,還能這麼看得開嗎?」

  啥?齊小鬧錶情獃滯,一時沒明白皇上這是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

  他什麼就攤上了,不會叫他一輩子住宮裡吧,這不還是得娶阿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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