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談感情,傷筋動骨
司徒修遠彎腰,把頭枕到她手臂上。
「你好香……」
「我到醫院來都沒用香水。」
「你本來就香,是奶油蛋糕的味道,讓我想吃掉你。為何不烤蛋糕給我吃?」
「沒有時間。我去買一個給你吃。」
「不,要吃你做的。」
「任性!」
「有錢不任性幹嘛?有錢當然要任性啊!快做給我我吃,一個蛋糕換一個香奈兒好不好?」
「我不喜歡香奈兒,你忘記了?」
「嗯……我是忘記了,那你喜歡什麼牌子,快告訴我。」
「煩你!」
二人唇舌交鋒,就跟打情罵俏一樣,司徒修遠完全忘記了傷口的疼痛。
他一日比一日好轉,脾氣也一日比一日壞,被困在醫院裡,雖然是最豪華的單人病房,設備應有盡有,但他還是大叫無聊,變著法子折騰身邊的人,只有路漫漫有性子陪他磨。他眼睛看久了屏幕會痛,就讓路漫漫念新聞給他聽。
路漫漫雖然嘴上數落他,可對他的吩咐一一照做。有時候買雜誌來,一兩萬字的報道,不厭其煩地念給他聽。他還要看財經新聞,用電話聯繫李兆駿和母親,討論公司的事,每當這時,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恢復一個總裁叱吒風雲的氣魄。這一面是路漫漫不曾見過的,她為此深深著迷。
掛上電話,他一秒鐘轉換話題:「漫漫,等我出院,差不多也到聖誕節了,我們一起跳舞吧!」
「你記得?」
「怎麼會忘,我給你訂的那雙銀色水晶舞鞋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啦?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好意思說!」
對哦,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很努力地回想,每當他嘗試拼湊散落的回憶時,他就感到劇烈的頭痛,太陽穴突突跳。路漫漫說:「別著急,醫生說你的記憶會一點一點恢復的。」
現在他擦身和換藥,都不避諱路漫漫,她總是站在角落,偶然瞥見。他從前有強壯勻稱如游泳運動員的體格,在醫院躺了兩個月,消瘦許多。他照鏡子的時候哇哇叫,發誓一定要把肌肉線條練回來。可是路漫漫覺得此刻的他看起來這樣單純無害,前所未有地喚起她內心的柔情。
今天是檢查腿部骨折的情況,醫生說癒合得很好,預計很快可以出院休養。
「漫漫,過來,跟我說話。」
他坐在床上,室內暖氣很足,他只穿著寬鬆的白T恤和棉布睡褲,她的腳不聽使喚,自動走到他身邊,在床邊坐下,他的微笑帶著蠱惑的力量。
他伸出手,撫摸她的頭髮,她僵住不動。
「你的頭髮像黑色的絲緞,又像海浪。」
他以手指描摹她的五官,彎彎柳葉眉,圓而大的杏眼,挺翹小巧的鼻樑,豐滿櫻唇,尖尖下巴,下頜骨的線條一氣呵成,頸項如優美的天鵝。
「你似乎瘦了,從前你的手感是瘦不露骨,現在我覺得你很單薄。」
她想擋開他的手,沒想到這個男人,骨折過還有這樣大的力氣,掰不開。
他伸手一拉,她就倒在他懷裡。
司徒修遠幻想這樣做已經許久了,深陷那迷霧的黑暗之中時,他就渴望她的聲音。當拆去眼睛的紗布,重新看見光明時,他就不由自主地追隨她那精緻的面容,窈窕的身姿,看她在這房間里或坐或站,一舉手一投足都似舞蹈般優雅。心一動,唇立刻去搜尋她的唇瓣。
「不可以,我們不能這樣!」她扭頭躲避他熱情的索吻。
「不要這樣……」她哀求。醫生說得對,有些本能,他失憶了也不會忘。
護士敲門,她抓住機會跳開,司徒修遠懊惱,對前來量血壓的小護士怒目而視。
路漫漫站得遠遠的,她知道司徒修遠的腿行動還不便,她暫時是安全的。
「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結束了,你不應該再這樣對我。」
「你撒謊,因為我失憶,你就胡謅來唬我?」
「不,我沒有唬你!」
「我不相信你可以遇到一個比我好的男人。」他驕傲地說。
路漫漫靠窗站著,窗外是深秋鉛灰色的陰天,地上的落葉五顏六色,混著清晨的一場雨,邋遢如髒兮兮的地毯。
「是,他未必有你好,但他愛我。」
「你愛他嗎?」司徒修遠反唇相譏。
路漫漫一時語塞,司徒修遠的質疑逼迫她直面自己的心,他的臉容堅毅而強悍,下垂的嘴角帶著怒火。薄薄的T恤勾勒出他的寬肩和厚實的胸膛。經過車禍,他承受了痛苦漫長的身體折磨,無數次大小手術,身體遍布傷疤,行動不便。她想,如果他現在能跳下床來,他一定會走過來掐住她的脖子,逼她說實話。
她避重就輕:「你認為除了你,我不值得別人愛我?」
「別跑題,我問你,你遇到了某人,覺得他不錯,抑或他真的出類拔萃,可是,你愛他嗎?他很好,和你愛他,毫無關係。」
他的話好像鞭子狠狠抽打她,令她無地自容。這種盛氣凌人的口吻讓她爆發:「關你什麼事?我是可憐你才每天來看你!你真是鴕鳥,你把所有關鍵的事都忘記了,只記得對你有利的。事實是我恨你,恨死你!我巴不得你死了!是你妹妹,你母親,她們求我,讓我陪你。好像你是全世界的國王,所有人都要來服侍你。我有我的生活,我想愛誰就愛誰!我最不想愛的就是你這種自大狂!」
她一通怒吼,突然意識到他反常的沉默,像一座冰山。他眼裡是受傷的神情,肩膀垮下來,看起來脆弱而迷惑。
她閉上嘴巴,然而,太晚了。
他問:「原來,你這樣討厭我?我做錯了什麼?告訴我!」
正在此時,司徒雪霏來了,穿著高跟鞋,風風火火。路漫漫馬上拎起包,沒心情寒暄,交代說:「我有事先走。」
「漫漫!」司徒修遠叫她,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司徒雪霏坐到床頭,揉揉哥哥的臉:「吵架啦?你從前最寵她,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司徒修遠的頭又開始痛了,他好像真的忘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
「妹妹,我到底是什麼撞車的,你知道嗎?」
「你自己都不記得,來問我?交警說,你根本沒剎車,直接往護欄上撞去,一輛漂亮的蘭博基尼變成廢鐵,幸好你沒傷及無辜。」
人只有最絕望的時候,才會想死,司徒修遠不知,他究竟是為何不想活了。
「漫漫她……是不是喜歡別人?」
司徒雪霏很糾結,她可以說出真相,卻不願傷哥哥的心。
「哥,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你們曾經在一起過,也曾有快樂的回憶,她之所以肯天天來探望你,也是盡了一份心。至於將來怎麼樣,不必強求。」
「妹妹,她是不是和別人在一起?是誰?」
司徒雪霏看著司徒修遠痛楚而迷茫的眼神,他是真的忘記了啊!
她低下頭,嘆氣:「你最好不要想起,我也不會告訴你。哥,保重身體要緊,全家都等著你回去,公司也不能沒有你。」
司徒修遠倒在枕頭上,伸手按鈕,把床放平。
「我累了。」
「嗯,那我這就走,就是來跟你說一聲,趕在聖誕節來臨之前,我要跑一趟蘇黎世,處理一下銀行的事情。」
「彷彿從前都是我在管歐洲的資產吧?」
「現在該我挑大樑啦。」
司徒修遠拍拍妹妹的肩膀:「你長大了,去吧。」
司徒雪霏乘坐家中私人飛機到蘇黎世,夏夢蹭一程,在蘇黎世轉機飛巴黎去看畫展。她在飛機上問:「你可要順便去找葉青?你孤身出來,天高皇帝遠。」
司徒雪霏埋頭看文件,淡淡地說:「我不會再跟他見面,我想他也不想再見我。」
「哦?分手不愉快?」
「是太愉快了,沒有爭執,也沒有哭哭啼啼,連再見都沒有說。他也許對我的涼薄感到心寒吧,長痛不如短痛。」
夏夢微笑:「你不是涼薄,只是懦弱。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傷筋動骨,這種要命的遊戲,不是人人有膽量玩。像你哥,差點命都沒了。」
這時,司徒雪霏抬起頭來:「夏夢,我一念之差,釀下大錯。害得我哥和路漫漫反目成仇,我深深後悔,恨不得老天爺懲罰在我身上。請你不要譏諷他,他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太愛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