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彌補的基礎
「是我失禮了,請你離開吧。」陸子芽內心紊亂地接過紙巾,在顧憶深還未深看她的臉時強行抹掉沒有成型的眼淚。
她的難受不是源自六年前的事,而是腹中的孩子,像毒瘤一樣寄存在身上,如果顧憶深不那麼調時間突然回國,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估計連時間久了都有可能會忘記顧憶深的樣子,忘記不必要記得的所有過往。
顧憶深抿唇輕輕吐了一口氣,公司的賬務、資料都由陸子芽最後經手處理,這些年,陸子芽一個人到底怎麼能支撐下來的簡直是他怎麼都想不通的事。
牆上的電子顯示屏,時間正在一點一點過去,吃過午飯的員工都一個一個地回來,顧憶深若有所思地站起來,這才冷漠地推開門,走出了陸子芽的辦公室。
「聽說顧家的二公子顧奕珩有意向收購南夷,也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會是顧家三少爺顧憶深,現在一見,真的是比雜誌和電視上要帥得多啊!」公司的一個女銷售文員梁小菊拍了拍龍珊瑚的肩膀,花痴而泛濫愛意的心潮澎湃,手腳已經不直接地把列印的合作企劃書拿反了一面。
看見顧憶深森那森然高高懸揭的臉,左右卻沒有任何助理或者秘書隨行,不免有些心跳加快,龍珊瑚連忙扯開梁小菊顫抖的手,隔著藍色隔台辦公區把頭埋進了文件堆里。
高暉與蕭梓雪的腳步也恰好迎面正對顧憶深,敬重之餘,很不自在地打了一個照面過去:「顧總好。」
顧憶深禮貌性地向兩人點了點頭,一隻手伸進了西裝褲袋裡,另一隻手摺起手腕的白色袖領,靜靜地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時間,一個電話就已經撥通過去,「淼淼,通知一線部門,下午兩點在venseter開會,……對,關於江山的併購案。」
顧憶深說完后,坐電梯下了口,陸子芽從黑漆漆地表層玻璃看著一切,公司大樓下的那輛黑色路虎車正巧也停了下來,顧憶深抬頭望向陸子芽辦公室的擋風玻璃,只不消一秒的功夫,在上車后搖下了後座的車窗,江淼淼開著車子往噴泉池轉盤繞了一圈后,離開了南夷公司。
下午下班后,陸子芽帶著晚餐去金瀾醫院探望夏乾生,透過VIP病房的探視玻璃看見夏乾生的父母,兩個人正在喂夏乾生吃飯,一開始有些驚訝,想想只好把晚餐放在了門外的椅子上。
「伯父、伯母,打擾了。」
陸子芽推門走進去,夏乾生看到后先是一噎住,嗆了一下口水,然後趕緊推開張淑儀的手,不想讓陸子芽看見他出醜的樣子。
旁邊的夏鋒則是放下手裡的東西,似乎不待見地朝陸子芽方向點了一下頭。
「客套話就免了。」
「你們的事,我聽以婷他們說了,瞞著我們和乾生領證拋開不說,還叫伯父伯母是在跟我們見外嗎!」他的媽媽張淑儀吃驚地回過頭,手裡喂飯的調羹抖了抖,迅速把調羹放回了飯盒裡。
夏乾生憨憨地一笑,連忙打斷張淑儀的話,「媽,你說什麼呢,我和子芽還沒……」雖然傷的是兩條腿,但雙手還能用,被張淑儀像照顧三歲小孩一樣對待,讓他在陸子芽面前顯得十分不自在。
「我們老兩口劇團旅遊才剛回來不久,乾生的事給你添麻煩了。」夏鋒一臉無奈地看向陸子芽。
陸子芽搖了搖頭,從心底里,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和夏乾生怎麼樣,為了在東窗事發之前給肚子里的孩子找個爹,假意迎合夏乾生,逼迫他匆匆忙忙領結婚證而沒有顧慮夏乾生的感受,這樣對夏乾生是不公平的。
即使是在去民政局的那天,被夏乾生乞求和嚴詞拒絕後才沒有成功登記結婚的那一刻,陸子芽還是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在傷害一個老實人,直到現在,夏乾生都還不知道她肚子里懷著孩子,她是因為孩子才急著想要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給她家庭與幸福的男人,所以利用了夏乾生。
踏出了這讓她無法再回頭的一步,這一步走錯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張淑儀放下手裡的不鏽鋼碗,抱怨眼前穿著黑色工作服的女人:「私自登記這也就算了,但是你們兩個要是什麼時候有個一兒半女的,就既往不咎,你們年紀也都不小了,具體的話不用我多說也該知道。」
張淑儀說完后就偷偷在一旁老調重彈地發悶,而身後的夏鋒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只是嚴肅地盯著陸子芽看了看,興許從心底里,也是認可陸子芽的。
那細長褐色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的顴骨,因為都被疏鬆的皮膚押進去了,臉上擠兌著一層又一層的皺紋,滄桑得如同油畫里的老人一般,完全黝黑的膚色,看起來就像個嚴厲又刻板的父親的夏鋒,讓陸子芽感到了一絲家的味道。
陸子芽自從父母雙雙跳樓自殺后,就一直把夏乾生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來看待,看著他們對夏乾生無微不至照顧的樣子,心裡充滿了對已故父母的思念,甚至有一點自私地想,要是他們也能成為她的父母就好了。
夏乾生有些氣惱張淑儀說話的態度,皺著眉頭打斷她,「媽,你誤會了,其實我和子芽什麼事情都沒有,八字還沒一撇呢……」
夏鋒坐下來,又突然站起,陸子芽走過去伸出手請夏鋒坐,夏鋒站立不安的心情發然,很快做下去,張淑儀也嘖了嘖嘴,嘆著氣說,「你妹妹的事不能重蹈覆轍,我和你爸爸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上了歲數的人心裡回想要自己的兒女長大成人、建立自己的家庭,如果三個月內沒有孩子作為彌補的基礎,只能讓陸子芽在離婚證上簽字了。」
「抱歉爸媽,讓你們失望了,都怪我沒有盡到責任,讓你們擔心了,不過三個月會不會太急促了,孩子的事可以慢慢來,我不想突然間發展到那種地步,這樣對子芽太過分了。」夏乾生搖了搖頭,握著張淑儀伸來的手,吃緊地垂著臉著看向兩位年邁的老人。
陸子芽沒有想到夏乾生竟然會這麼說,不忍讓兩個蒼邁憔悴的老人失望,不忍心傷害她,開不了口解釋和她的關係,只能竟可能尊重她的想法。
從頭到尾,她都在傷害著這個脆弱的家庭,陸子芽,你是人嗎?現在的你,究竟和顧憶深有什麼區別,原本要流出的眼淚,被硬生生塞回了眼睛里,一切都被她的可恥的謊言給振奮得沒有了一絲溫度。
聽到夏乾生這麼說,張淑儀心塞地捶著胸膛,「乾生你要趕緊好起來,讓我和老頭子抱孫子,聽見了嗎,我們都不指望你們兄妹倆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來,只要普普通通建立一個家庭好好過日子就行,婚禮不辦就不辦吧,傳揚出去對我們老夏家名聲也不好,咱家的條件也不允許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好歹我們也是軍工團出聲,搞戲曲藝術的家庭怎麼能隨隨便便被抓住把柄。」
「媽,您都說到哪兒去了,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夏乾生有點生悶氣,一隻手拿起調羹自己餵了一口飯菜送進嘴裡,嚼了幾下便沒什麼胃口了。
張淑儀唉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夏鋒,嘴裡早已像是開了掛似的抓著夏鋒的肩膀來回半死不活地推,「老頭子,你說句話啊,一天到晚都想什麼呢,兒子都這麼說了,之前不是一直怪陸子芽是個禍害,傷害我們乾生的感情嗎?現在看你還敢不敢這麼說,兩人竟然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說明還是有感情基礎的,身為當家人的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懂,我一個唱戲曲兒搞藝術的,說得來那種事嗎,貞書的情況你不是沒見過,再來一次我可受不了,孩子愛怎麼折騰就隨他們。」夏鋒說著竟然真的拿出小本子看起來戲曲藝術的資料記載。
「好了,我和老頭子回家幫你整理整理家裡,都這麼久沒回去,也不知道你這孩子會不會打理家,把時間留給你們小兩口,私自領證的事在懷上孩子之前我都不追究,這樣總行了吧。老頭子,說點什麼啊,愣著幹嘛。」
黝黑的滄桑老人也開始抱怨自己的老婦,「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我這個糟老頭子能說什麼。」
看著兩人眼裡泛著淚光,張淑儀的嘴角頓時奸笑起來,連看都不看夏鋒一眼,直接拉著人出了病房門口。
「好了,別看了。」
夏鋒嚴肅的話語還在門外響著,被說得不耐煩的張淑儀激動地拍打夏鋒的手背,鬼鬼祟祟地白了一眼夏鋒後走遠。
桌上的營養粥和糕點,還有一些營養品,都是張淑儀為她準備的,向來對她有敵意的張淑儀,因為聽到她和夏乾生的事而刻意變得體貼照顧,這讓陸子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想到有一天因這個孩子鬧出來的風波,頓時覺得自己成為了一個不要臉的下賤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