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尋(1)
時隔三年, 佟夕才知道原來分手的真實原因是這個。
她和聶修之間的緣分, 從始至終都被一個巧字貫穿著。第一次見面,第二次見面,第三次見面,幾乎全都是巧合。而分手也是以巧來終結。他偏偏就在沈希權安排飯局的那天回來,偏偏看見那一幕。
很多異地戀分手的原因, 都是源自相互猜忌和懷疑, 她曾經信心滿滿, 覺得他們會是例外,沒想到也不可避免的步入這個俗套的結局。
相隔萬里, 口頭上說信任對方容易, 真能做到的又有幾人?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疑神疑鬼, 這是人之常情。她幾次打電話找不到人的時候, 也會在心裡閃過一絲猜疑,只是很明智的掐掉不提, 因為她知道他有多忙。
聶修曾經給她發過他一天的日程表,光看看她都覺得可怕。相對於聶修的高強度工作, 她所在的T大傳媒學院就是一個輕鬆逍遙的樂園,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也有很多外界滲進校園的誘惑。時不時傳出某某包養女學生的傳聞, 這難免會讓聶修不安心。
最開始聶修讓她報考B市,她因為佟春曉懷孕而毀約,聶修那時候就很不高興, 認為他在她心裡沒什麼地位。及到後來,他出國讀博徵求她的意見。她不願讓聶修因為自己拖後腿而影響前途,大力支持他出國,又讓聶修不安。
可是佟夕就是這樣的個性,她自小失去父母,潛意識裡就開始培養自己不要太依賴任何人,否則失去的時候會痛苦不堪。聶修有他的事業,她也有她的夢想。不一定要天天捆綁在一起,各自獨立,不干涉對方,全力支持就好。
可有時候你覺得自己特別明理大方懂事,對方並一定領情,反而覺得你沒把他放在心上。
臨走前,聶修還特別嚴肅的問她:「別人的女朋友都哭得梨花帶雨的死活不肯放人,生離死別似的,你倒好,一點傷別離的情緒都沒有,看我要走你還挺高興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離你遠遠的?」
大約他心裡的這份懷疑一直存在,所以親眼見到飯局上的那一幕,就信以為真。
那時,佟春曉因為一場錯誤的婚戀而送命,佟夕極度悲傷之餘,對感情產生很悲觀的想法。男朋友有什麼用?在最需要的時候,只能打個越洋電話安慰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還要算著時差。伴侶更可怕,所遇非人,便會送命。
聶修提出分手,無疑更驗證了她心裡那些灰暗悲觀的念頭,她當時萬念俱灰,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分就分吧,無所謂。看到姐姐從戀愛到結婚,經歷的背叛,欺騙,猜忌,傷害,直到送命,甚至法律都不能保護弱者,她只覺得失望。
聶修即便解釋清當初的誤會,也於事無補。她現在不想戀愛也不想結婚,她只欣賞許琳琅那樣的生活狀態。獨立自由,不為情所困,也不為錢所擾。
冬夜的暮□□的飛快,車如流水,華燈初上。
佟夕走到山河苑旁邊的一間飯店,獨自一人用了晚餐。然後打車去了許琳琅家。她明天要去蘆山鄉,估計一周都不會回來,先去看看佟樺。
許延和佟樺正在客廳里看動畫片,見到佟夕,兩個小人都跑過來,一個叫小姨一個叫小姑姑。佟夕「左擁右抱」兩個小可愛,暫時拋開了過去的那些事。
許琳琅問她:「吃飯沒有?」
佟夕說:「剛剛吃過,佟樺沒調皮吧?
許琳琅笑:「佟樺特別乖,調皮搗蛋的是許延。」
兩人正說著話,韓淑從房間里出來。佟夕叫了聲阿姨。
韓淑端著茶杯,和顏悅色的坐到她身邊,問起某男星。眼下電視上熱播的某電視劇,這位男星是男二號,剛好是佟夕公司的演員。韓阿姨作為老年粉絲,問他平時是不是也像電視上這麼儒雅。
佟夕說是啊,特別儒雅。韓淑又問:「聽說他是二婚?」
「嗯,是姐弟戀,兩人感情很好。」
韓淑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許琳琅,話題拐的突兀而自然,「你看,二婚也很幸福。」
佟夕莞爾失笑。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話里都是套路。不論什麼話題都能拐到結婚問題上。
許琳琅直接拒絕:「媽,相親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春節一向是安排相親的好機會。
韓淑的意圖在還沒出口就被女兒堵回去,氣道:「男孩子必須要有個爸爸來帶,許延才五歲你都管不了,等他到了青春期,還不得反了天。」
許琳琅抬起手,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我現在只應付一個兒子,結了婚還要應付一個老公。萬一不慎找的不是同盟軍而是反賊,腹背受敵,我還活不活了?」
韓淑只好退讓一步,「實在不行,你和佟鑫復婚也成啊,好歹是親爹。」
許琳琅心裡嘀咕,才不是呢。
韓淑一看女兒油鹽不進的樣子,只好搬救兵:「佟夕啊,你勸勸她。」
佟夕笑吟吟說:「阿姨,結婚有什麼好,你看我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琳琅姐這樣的條件,結婚風險更高,單身保平安才是上上之策。」
許琳琅忍不住樂:「媽你可真會找說客,別看佟夕是佟鑫的妹妹,可她是我這邊的。」
韓淑無奈又頭疼,皺著眉頭嘆氣。
許琳琅摟著老媽,開解她:「以前我不結婚吧你非讓我結婚,喏,我不僅結了婚還給你生了外孫,你還不開心?這就不對了啊。媽,人要知足常樂。再說了,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許延就二十了,到時候你催著他結婚成家去,放過我OK?」
韓淑哭笑不得。
佟夕笑吟吟的看著許琳琅耍貧嘴。
雖然堂哥已經和她離了婚,但是佟夕一直很喜歡她。許琳琅為人熱忱大方,看上去一點不像是三十多歲的女人,雖然她一直說自己被兒子磨老了,可是優越的家境條件,寬鬆的經濟狀況,讓她比同齡人年輕漂亮意氣風發。
看到她,佟夕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姐,如果當初不和蔣文俊結婚,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意外。一想到這些,剛剛輕鬆起來的心情,立刻變得沉重。
即便找到蔣文俊,她也沒法快意恩仇,讓他給姐姐償命。從法律層面上,佟春曉的死亡和他沒有關係,是一場意外。甚至那場官司也是為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出發,有法律依據。但越是這樣,佟夕越是不甘。罪魁禍首逍遙法外,無辜的人為他喪命。這世上還有沒有公理和公平?
她想過很多種報仇的方式,如果沒有佟樺,她不介意豁出去坐牢也要他付出代價。可是她不能那麼做,這世上沒什麼比佟樺更重要,當年佟春曉將她帶大,她也一樣會把佟樺帶大,教育成人。
佟夕曾經問他你最愛的人是誰啊,他說第一是小姨,第二是沈叔叔。沈希權特別喜歡孩子,經常周末帶他去遊樂場,時不時送他禮物玩具。
佟夕當時聽見這話,差點沒飆淚。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唯有她的佟樺,說出這樣的排名。她給佟樺最好的一切,幼兒園上的是和許延一樣的幼兒園,T市最貴最好的幼兒園。
她在佟春曉的葬禮上發了誓,這輩子她會拼盡全力給佟樺最好的一切。
離開了許家,佟夕回到星園小區。走到樓下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還好,不見聶修的車,也不見他的人。她今天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他應該已經死了心。
翌日一早,佟夕起床吃完早飯,便收拾好東西,等著陸寬的電話,隨時出發。
陸寬一向守時,約好了八點鐘到,可是過了半個小時,還沒動靜。佟夕心想,或許是路上堵車?耐心又等了二十分鐘,還是沒有消息。
去蘆山鄉一趟比較麻煩,先是三個小時的高速到安城縣,然後是兩小時的鄉鎮公路,這還算比較順暢,最難走的一段是進蘆山鄉的盤山公路。冬日天黑的早,若是出發的太遲,到了縣城天色已晚,走盤山公路就很危險,即便陸寬車技高超,也不能冒險。
佟夕等不及了,給陸寬打電話,問他幾時到。電話響了一會兒才接通,裡面卻傳來沈希權的聲音,佟夕一愣。
沈希權說:「佟夕,陸寬出了點事,現在在醫院。今天去不了鄉下。」
佟夕急忙問怎麼回事。
「今早上他打車去你哪兒,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後頭一輛車撞了過來,他坐在副駕駛上沒系安全帶,受了點傷,現在正在做檢查。」
佟夕嚇了一跳,問清那個醫院,急匆匆打車過去。沈希權坐在診療室外面,比較憔悴,眼下浮起黑眼圈,一看便是睡眠不足。佟夕先問陸寬的傷勢如何。畢竟陸寬受傷因她而起,她這一路焦急,內疚,生怕陸寬有事。
沈希權揉著眉心說:「傷得不重,正在做檢查。」
佟夕心下略寬,又問:「肇事司機呢?」
沈希權嘆氣:「車扔在現場,人跑了,估計不是酒駕就是毒駕。真是人在車裡坐,禍從天上來。」
陸寬這飛來橫禍因自己而起,佟夕說:「醫療費我來出吧。」
沈希權橫了她一眼:「有我在,用得著你出嗎。」
佟夕看了看他的臉色:「權哥,你既然都來醫院了,索性也看看你的病。你看你憔悴成這樣了,你那女朋友怎麼也不來照顧你啊。」
沈希權哼道:「又來擠兌我。」
佟夕搖頭:「不,我是關心你。眼看你生病了,她也不管不問的,我替你著急。你談一場新戀愛就是為了讓自己當孤寡老人沒人管沒人問嗎?」
「你是故意氣我吧。」
佟夕誠懇的說:「權哥,我真不是氣你,就是不明白你換個新歡到底圖什麼啊?要是莫丹,早就催你住院輸液了。」
沈希權連忙打住:「好了,別管我了。說說你的事,今年也別去蘆山鄉了。」
「沒關係,我自己去,你讓陸寬好好養傷。」佟夕站起身道:「我趕時間,不然來不及了,等陸寬出來,你替我道個歉,都是我不好,讓他出了車禍,等我回來,請他吃飯。」
沈希權急忙一把扯住佟夕的胳膊,「你一個人怎麼行?」
「沒事,我會小心的,我都去了好幾次了。」
「不行,你不能一個人去。」
沈希權一急,就開始咳嗽。佟夕看著他咳的上氣不接下氣,不好拔腿就走,替他捶著背說:「求你去看看病吧。」
「佟夕,你聽我一句勸,蔣文俊不可能回老家。他倒不是怕你躲你。他要躲的人是老秦。依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早晚有天會掙夠了錢才回來,他也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這邊有他媽,還有佟樺。他不會真的一走了之,但是沒掙到錢,他肯定不敢回來,就算他很孝順他媽,那也要看在什麼時候,如果自身難保,他還是會首先顧忌自己的安危。」
佟夕點頭:「權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怕只有一點希望,我也不能放棄。萬一他今年回來呢?」
沈希權眼看說服不了她,便說:「你若是執意要去,也不能一人去。讓聶修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