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名花傾城
兩儀堂。
「離王今日在朝堂上為沈家求情。」
顧衣方才一進去，顧至遠正在低頭作畫，聽見了腳步聲知是顧衣來的，也沒詫異目光一直在畫上都沒移開，緩緩的說道。
未曾料到顧至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就是這個，顧衣有些詫異，想到自己與李離所做交易的條件。她所關心的不是李離有沒有求情，而是……
「皇上應允了嗎？」顧衣難掩住眼中的激動說道。
前世沈家因為她交出了兵權，上下數百口皆被李明淵猜忌殺死。若說顧衣上一輩子虧欠做多的，大概就是沈家了。
自顧衣出生之後，沈家便就被貶謫到了邊關，論理說顧衣未曾和沈家人有任何交集，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顧衣這般在乎沈家，顧至遠也不覺得意外。
他原本以為，顧衣性格驕橫，天性薄涼。可是直到見她那般在乎顧泓，對沈家尤為的關心，顧至遠覺得，對於這個小女兒，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了解過。
顧至遠將作畫的筆擱到一邊，淡淡道：「皇上應下了，聖旨已經下到邊關，想必沈家便要重回長安了。」
顧衣眼中驚喜不言而喻，想來這是今日聽到的唯一一個比較好的消息了。連帶著，方才見到顧至遠的冷淡之意也少了幾分。
「皇上賜婚，你是知情的。」沉默許久之後，顧至遠終於開口道。
這一番話，用的並非是疑問的語氣，而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若是之前皇上驀然賜婚顧至遠尚且覺得一頭霧水不能理解的話，那麼今日，顧衣被太后召進宮去，是離王將其帶回的，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離王性情淡薄，除了皇上之外對太后都淡淡的，若非真的是將顧衣放在了心上，如何會主動的跟皇上為沈家求情，主動的到宮中帶顧衣回來。
賜婚的聖旨下的突然，依照顧至遠的脾氣少不得要詢問她一番的，來之前顧衣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是。」顧衣痛快的承認道。
屋子內燈火搖曳，照在顧至遠的臉上明滅不定……
顧至遠負手站在那裡，緩緩開口道：「離王，並非良人。」
見顧至遠這般說，顧衣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誚的笑意，道：「父親不是說過。我的親事將由我做主么。」
顧衣眉頭蹙了蹙，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顧至遠所做的畫作上。
潑墨寫意的畫卷上，用筆墨寥寥數筆勾勒出一株墨梅，凌寒而立。顧至遠喜愛梅花，也擅長畫梅花，但是自沈如死之後那畫作便未曾再流傳到外面，每畫一幅都會全部銷毀掉。
這些，顧衣是知道的。
只是，那一筆一畫，細心勾勒的梅花，再看向顧至遠雙鬢點點的霜色，顧衣心中莫名起了煩躁覺得礙眼的很。
那雙鬢如霜，是在母親死之後一夜白了頭的。雖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親，但是顧衣從未真正的看明白過他。
既然那般看重母親，為何又偏偏的納了臨氏進門？若不是有臨氏，他與母親又如何走到至死未曾相見的地步，又如何的讓母親含恨而終？
「雖然我這般說過，但是離王府門第太高，齊大非偶。」顧至遠看著顧衣，神色複雜的說道。
比起顧至遠的心思複雜，顧衣倒是一臉平靜反問顧至遠道：「皇上聖旨已下，父親又能更改什麼？」
「離王心思詭譎，身份特殊，並非良配。衛王世子李明淵，論樣貌人品不在離王之下……」顧至遠緩緩開口道。
之前老夫人跟他如此提議原本他沒那麼快答應下來，只是今日太后召顧衣進宮。
離王與太后不和，太后中意的離王妃人選是周家的姑娘，若是顧家與離王結親，勢必會得罪周家被太后忌憚。還有當年那件事情……
於顧家來說，到底是不利的……
顧衣知道顧至遠心中所想，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意，雖然顧至遠口口聲聲的說是為了她好，可是到底還是為了顧家的利益著想罷了……
「女兒心悅離王。」顧衣神情疏離道，也不去看顧至遠難看的臉色，直接道：「此生，非他不嫁！」
顧至遠看著那決然而去的身影臉色青了又青，窗外一聲悶雷，大雨傾盆而下……
這一場大雨來的十分急，疾馳的大雨中，棲鳳宮盛開的牡丹凋零一地殘紅。
扶蘇木倒是在雨水的沖刷下青翠欲滴，大雨中有牡丹花香的味道和扶蘇木的清香。
屋檐下掛著飄渺的宮燈，上面畫著蓬萊仙島的圖案，裡面的燭火明滅不定。碧衣高鬢艷妝的女子，站在那裡看著那凋零一地的殘紅。
名花傾城兩相歡，可是無論再如何的名貴艷麗，被風雨璀璨后難逃凋零的命運。
周后一動不動的站在屋檐下看了整整一兩個時辰了，雖然已經到暮春，但是雨夜天氣寒冷，周后衣著單薄的站在此處，宮人們怕她著涼了。卻因為周后性情古怪，那些宮人們也不敢上前去勸。
這般的反常，宮人們暗自在心中猜測，莫非是因為皇上去了薛貴妃宮中皇后不高興所以才這般。
可是皇上對皇后的恩寵眾人都是看在眼中的，一個月大半的時間都是歇在棲鳳宮的，鮮少去別的宮中，這兩年來更是如此。
薛貴妃那邊，是因為有個公主，一個月總會去陪薛貴妃一兩天的，但是往日里皇后從未計較過。畢竟若是皇後會表現出哪怕就一點點的不悅，皇上必定會回來陪皇后的。
「娘娘，若是捨不得這牡丹，便讓那些奴才們將花搬進去吧。」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周後身邊的素心姑姑。
算起來，素心是周后的心腹了。
她是周后一進宮便就伺候在周後身邊的，雖然話不多但待人和善，跟了周后許些年。
當時周后嫁給元樂帝的時候周家也有四個丫鬟，只是宮中水深，兩個莫名死了，還有兩個行事不安分被周后打發出宮了，到後面就剩下素心一人在身邊。
周后喜歡牡丹，在棲鳳宮中種植了許許多多名貴的牡丹，從初春開到夏初，奼紫嫣紅一片，絢爛到極致。這般美景，也就皇后的宮中才有。
被素心的話讓周后堪堪回神，淡淡道：「終歸是要謝的，費那個勁做什麼。」
周后語氣淡淡道，眉宇之間清清冷冷的。
雖然世人皆言周后喜愛牡丹，可那些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的，素心沒見的周後有多歡喜過。
周后臉上神情懶懶的，她不喜歡雨天，到了雨夜更是睡不著，所以乾脆就站在那裡跟著素心說著話。
「今日，那顧家姑娘你覺得如何？」周后問道。
「雖然年紀小，但是奴婢瞧著卻是個聰明伶俐的。」素心一時拿捏不準為何周后好好的會同她提起了顧衣，便斟酌道。
「娘娘，似乎是挺喜歡她的？」
如若不然，不會一開始見了那顧家姑娘就賞了鐲子給她，也不會在太後面前為那顧家姑娘求情了。
周后沒說話，微微動了動，伸手去接那屋檐下的雨，那一雙素白的手在燈火下瑩然生輝，天水碧的衣袖下露出了一截清瘦的手腕，絕代風華。
「每次見著她，本宮總想起一個人。若是她還在，與離王應也是今日這般恩愛吧……」周后似是與她說話，又似是喃喃自語道。
素心知道皇后說的是誰。
皇后的庶妹，曾與離王定下婚約的未婚妻，周青鸞。
皇后與周青鸞同出自陳郡周家旁支，只是皇后是嫡女周青鸞不過是周家的一個庶女，雖然並非是一母所生，但感情很好。
當年周青鸞死之後，皇后鬱鬱寡歡了好一陣子。
素心見周后今晚這般，怕是今日見到離王如此維護顧小姐這般模樣想到了當年往事。
「娘娘可是在怪離王？」素心知道雖然那六小姐去了那些年，皇后心底到底還是不舍的，「到底離王為了六小姐拖到現在還未曾娶妻，如今若是再不娶也說不過去了。與顧家四小姐定下親事，總比那位要好……」
雖然同是周家所出，但是這些年太后與皇后關係並不好，素心是看在眼中的。若是離王真的娶了周芍的話，想必皇后心中更為的膈應。
再加上……皇後有恩於那顧家姑娘，那個姑娘看起來也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知道投桃報李。以後等那姑娘成了離王妃，少不得能幫襯到皇后的地方。
這些年，皇后在宮中雖有皇上恩寵，膝下又有皇子，但是因為和太后不和，連帶著周家那邊鮮少會幫襯她，在宮中的日子其實皇后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光鮮亮麗。
離王得皇上器重，若是能與未來的離王妃交好，以後無論與皇后而言還是於小皇子而言都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冰涼的雨水落在手心，晶瑩的水滴從指尖決絕落下，周后收回了手。
聽素心這般說不知想到了什麼，反倒是笑了笑，道：「是啊，那個孩子很好。和離王，倒是般配的很……」
想到今日殿上，那個少女絲毫不畏懼的抬頭看著太后，說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語，真的，比任何人都勇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