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長安夜雨
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
徐州兵亂，袁言通敵南夷，自立為王，連下數州，大肆屠殺各州府官員百姓，長安汲汲在危。
彼時，元樂帝登基不久，太后垂簾聽政，任人唯親，危難之際朝中竟然無可用之將才。
國之將傾之際，他主動請纓，前去徐州。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大雨傾盆，整個長安覆沒在了雨中，宮中各處急報來回不斷，徹夜燈火。
做出這樣的決定后，他冒雨回到王府。
長廊內，外面的碧桃樹被斜風吹過花瓣鋪了一地，她看著他在府上清點府兵，拉著他的衣袖臉色蒼白，是割捨不斷的擔憂道：「寄舟，不去可以嗎？」
怎能不去。
大祁重文輕武積弱已久，朝中外戚干政一團糟糕，皇兄性格溫和只能堪為太平皇帝，若是他不主動請纓，難道眼睜睜的看著長安淪陷嗎。
更何況，以此次出兵為條件，他可光明正大的手握兵權，讓皇兄親自親政。
她的不舍他是知曉的，可是此次上戰場，雖然有危險，但何嘗不是他與太后爭鬥中的險中求勝，他有自信，她在長安等他，他一定能夠回來的。
掛在長廊下的宮燈繪著蓬萊仙島的圖案，燭火搖曳明明暗暗，碧桃花被風雨吹落在木製的地板上，她穿著一身天水碧，站在長廊上，面容哀戚的看著他。
似乎冥冥中已經有了預感，這一場別離將會是生離死別，他從修羅地獄中殺出一條血路回來，可是她在錦繡的長安未曾能等到他回來。
從此，時光就在那一刻定格停步不前，翻修了一半的離王府沒了主人便只有一半新成的模樣，而他此生的生命似乎就停頓在了那個雨夜，再也停步不前。
胸口的那一道刀傷此後未曾再痊癒過，冬夜的湖水寒冷刺骨一點點淹沒自己的頭頂，再也看不到生的希望……
知道李離病了的消息，是在三日後的下午。
彼時，衛王府的聘禮一件件的送到顧家，顧衣跟在後面看熱鬧，顧至遠臉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來。
衛王府下聘，不僅僅是納顧雪為妾室，還有便就是娶顧南月為妻，皇上親自下的聖旨。
賜婚顧家三小姐與衛王世子，婚期就定在秋天，比之李離與顧衣還要早上幾個月。
一時間，原本清冷的顧家變得熱鬧起來，短短的幾天時間內，顧家便就出了一個王妃一個世子妃，讓不少人都眼紅。
因為皇上親自賜婚，臨氏雖然還在禁足中，但畢竟是關係到顧南月的婚事，下聘的時候顧至遠在衛王妃有意無意的施壓之下撤了臨氏的禁足。
而也不是有意還是無意，下聘那天，臨氏也讓人找了顧衣到前廳中去了。
數月不見，臨氏和之前的模樣倒是沒什麼變化，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似乎對這樣莫大的喜事依舊是寵辱不驚的。
那些東西都是極好的，不過是下聘而已，卻是一箱箱的東西往顧家抬，引了不少人注目。
臨氏含笑的和顧至遠說道：「皇上賜婚賜的突兀，妾身原本還有些擔心月兒嫁到衛王府去的。卻沒想到聖旨方才下，緊接著便送了聘禮來，衛王府到底是看重月兒的。」
而與之對比的是離王那邊，雖然賜婚聖旨下了但是因為婚期是在明年，一點表示都沒有。
顧衣神色倒是淡然，似是沒聽懂臨氏的意有所指，笑著說道：「姨娘說的是，衛王世子珍愛三姐姐，不然也不會將婚期定的那般早了。不過……」
看著那些幾乎將大廳堆滿了的聘禮，顧衣有些困惑的問道：「這些聘禮，不知哪些是娶妻的哪些是納妾的？」
畢竟之前李明淵和顧雪出事在先，既然李明淵已經答應顧至遠納顧雪為側妃，肯定不能反悔，不然二房那邊的顏面不都丟盡了。
顧衣的話說完，卻見顧至遠原本就陰沉的神色更加陰沉了下來，臨氏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顧南月更是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雖然她心心念念的想嫁給李明淵，但是衛王府先給顧衣提親在，皇上將顧衣賜給了李離，又重新下旨將她和李明淵賜婚，總有一種撿了顧衣不要東西的感覺。心中，歡喜之餘還是委屈的。
而這樣大喜的日子，顧衣又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到李明淵與顧雪的舊事，顧南月氣的眼圈都泛紅了，方才那隱秘的歡喜心情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壺冷水，透心的涼……
這聖旨下的突兀，衛王府提親事也提的突兀。
自己就兩個女兒，沒想到兩個女兒的親事都是一道聖旨指婚的。雖然對於旁人來說這是莫大的榮耀，可是顧至遠心中卻是十分的彆扭。
兩個女兒的親事下來之前他一點都不知道，對於這個做父親的而言是多麼的失敗！原本想顧家的女兒離皇室遠一點，可是沒想到他的兩個女兒都要嫁到王室去！
果真是，天意難違么。
顧至遠原本臉色不好看，見顧衣又用這般的散漫的語氣譏諷顧南月，額頭氣的跳動，看了顧衣一眼警告道：「顧衣！」
顧衣冷笑，顧至遠這是心疼顧南月嫁給有了側妃的李明淵了么？之前他可是一心想自己嫁到衛王府的呢。
果然，如顧至遠而言，顧南月比她重要的多吧。
顧衣本就是來看熱鬧的，見顧至遠不悅，笑了笑道：「父親何故動怒，我不過是提醒下父親下個月衛王府要到顧家來迎娶側妃，這該用到二房的東西當送過去，以免弄錯了就不好了。」
說完，不等臉色難看的三人說話便起身離開了。
到了端居，墜兒早在外面等著了，吳陽也在。一見顧衣，墜兒鬆了口氣道：「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似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一樣。
讓臨氏吃癟，顧衣心情不錯，是以笑道：「不過是去了半個時辰，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話音落下抬步進裡面，看到一個青衣勁裝的男子的時候微微愣了愣，那人上前道：「屬下，叩見小姐。」
「吳明……」顧衣回神道。
墜兒見顧衣這般淡然，撇了撇嘴道：「小姐你看到吳侍衛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呀。」
吳明奉命一去去了快三四個月行蹤不明，雖然他們明面上不說但是心中還是著急的很，今日驀然見吳明回來，心中又驚又喜，是以顧衣回來的時候故意沒說本以為能給顧衣個驚喜，卻沒想到顧衣面上這般淡然。
她自然是不意外的，既然她已經答應了李離的婚事，李離定然會依照約定將吳明給放回來。
只是前些時日李離說吳明傷重，不宜挪動，過些時日再送到顧家。
「傷可好些了？」雖然知道吳明沒事，但是等見到人的時候顧衣心才放下來，連忙問道。
「讓小姐擔心了，傷已經好差不多了。」此次陳郡之行，雖然有顧衣叮囑在先但是吳明還是九死一生的方才能回來。
吳明也沒想到的是救了自己的竟然是權傾朝野的離王手下的人，從陳郡到長安，雖然離王命人救了他但是一直在限制他的自由，隱約的知道離王用他和小姐做了什麼交易才放了他回來。
雖然不知道交易的內容是什麼，但是吳明見自己這般連累了小姐心中是又羞又愧，
「屬下……」吳明想說什麼，卻被顧衣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好了，人沒事回來就好，先歇著吧，這些時日辛苦了。」
顧衣的目光越過了吳明，落在了一旁一身紅衣清俊的男子身上，竟然是凌雪風親自送他回來的。
「師兄今日怎麼來了？」雖然凌雪風讓自己叫他師兄，但是二人關係並不親近，是以顧衣叫起來還是有幾分彆扭。
凌雪風溫和的笑了笑道：「恰好有事來找你便就親自送吳侍衛來了。」
說著，似乎是想到什麼一般，凌雪風問道：「今日從前門路過的時候看見府中人來人往，是為了何事？」
他是從後門進來的，畢竟以他的身份若是從前門進肯定是諸多的不便。
見凌雪風問起，顧衣笑了笑道：「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今日衛王府到顧家下聘罷了。」
皇上再一次為顧家姑娘賜婚的事情凌雪風自然是知道的。
畢竟，賜婚的對象是李明淵，元樂帝擬旨的那一天宮中的探子便就將消息傳遞到了離王府。
只是，衛王府好快的動作，竟然這麼快就到顧家下聘了。
見顧衣對於李明淵和顧南月的婚事態度淡淡的，凌雪風倒是有些奇怪，問道：「難道你就不奇怪為何皇上會忽然為李明淵和顧南月賜婚嗎？」
畢竟之前李明淵對她勢在必得，但是過了一日便就傳來元樂帝要將顧南月賜婚給李明淵的消息。
而李明淵，沒有半點反對。
「皇上之所以賜婚，是太后的意思。」
墜兒端了茶水上來，凌雪風喝了口茶含笑說道，似乎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顧衣平靜的目光，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一則是奇怪太後為何會對李明淵的親事這般熱衷，給她指婚不成便將顧南月指婚給李明淵了；二是，這個凌雪風為什麼會知道，而且又特意專程到顧家來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