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不解風情
燈火下，少女身形單薄纖弱，但是卻挺直著身姿傲如青松，帶著幾分不服輸倔強你的看著他。
她對誰的態度都懶懶散散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可是除了一開始兩個人初次見面對他有著一種莫名的畏懼之後，而後當二人漸漸的熟悉了，卻也不似之前那般的畏懼。
漸漸的熟悉……那樣的詞語，與李離來說是極其陌生的一個詞句。
從他出生開始，由先帝帶在身邊自己親自教養，這是大祁皇室子孫，鮮少有過的特殊恩寵。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他的人生中都已經習慣了孤寂，
從啟蒙時，先帝請來的教導他的先生，並不是拘泥於太學中的太傅，而是網羅盡了天下奇才，在靈犀宮中獨自教導於他；從少年開始，他便被先帝送到軍中磨礪，雖然他因為出色的武藝十分的得人心，但是因為身份使然，那些將士們多是對他敬畏有加，能交心者甚少。
身邊的人，或是懼於他的身份，或是畏於他的性格，在他的面前多是戰戰兢兢，鮮少能夠真正的交心。
身邊真正算的上是朋友的屈指可數，宋辭年是因為宋相原由，二人自小相識；凌雪風也是因為當年藥王谷中，因為某些原因被老谷主送到宮中與他一起長大。在軍營中，與許懷言一些人能夠成為莫逆之交，也是因為當年同袍浴血，有的是過命的交情的。
李離自己都從未想到過，會與顧衣越糾纏越深，他與顧衣之間，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準究竟是緣分，還是孽緣。
他回到長安，太后欲從他的親事上做手腳。那樣的天賜機緣，偏偏讓他在回長安的途中，眾目睽睽之下遇見了她。
那從梨園中掉落到馬車上的摺扇，無論是無心之失，而是有意為之，將本該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緊緊的聯繫到了一起。
無論是顧衣的身份還是那樣的容貌，註定了會成為他利用來與太后爭鬥的棋子。
一切的發展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是在於他的意料之外。
她很聰明，早就看穿了他的算計，卻又心甘情願的做他的棋子。說是心甘情願，卻也不大恰當。
她比之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清醒，知道這些東西自己無可擺脫，所以在被當做棋子的命運無法擺脫的情況之下，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
與其說，顧衣是被他當做棋子，還不如說，兩個人各取所需。
他利用她對付太后，而她利用他的身份來在顧家立足。
顧衣無疑是聰明的，這些年來，鮮少能夠有人與他談條件、做交易，不吃虧的；而顧衣有時候又是不聰明的，很多事情明明可退一步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可偏偏要愚蠢的與他爭個高下。
八年後再次回到長安的李離，無疑是一隻處處受到束縛的猛獸，暫且的收起利爪，無聊至極；而顧衣，則是一隻剛斷奶爪子還沒長鋒利的幼獸，看似乖巧可愛，卻想著時不時的挑釁下猛獸，實則卻是送上門來給猛獸解悶的。
或許八年等待的時光太過於漫長，也或許他知道，在長安中想要徹底的清除周家還需要等待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那樣單一到無聊的歲月，顧衣的存在無疑於添了幾分色彩。
明明是一開始將她當做解悶的幼獸，可是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似是與之前不同。
凌雪風也好，宋辭年也罷，他們以為他之所以會對這個少女有所不同，是因為取決於與那個人相似的容貌。
從一開始，確實是這般的。
天底下容貌相似者有之，可是偏偏連那一雙眼，都那般的相像。
容貌極其相似，可是又是不同的。
記憶中，那一身粹了江南煙雨的天水碧，它的主人，那一雙澹然生煙的鳳眼，看著他總是柔情似水，眼底眉梢之間，籠罩著一層淺淺愁霧，若江南煙雨，讓人看的不盡真實；可是縱然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相似的容貌，相似的雙眼，眼前的少女總是不同的。
看著他的眼神，倔強，不甘示弱，縱然同樣是身處於逆境之中，她從不怨天尤人，從不屈從於命運，張揚肆意，似是沒有什麼可打敗她。
就像是今天晚上，燈火憧憧，繁華長安，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角度之下與昔日的場景重疊在一起。他從那個人的眼中看見的是對於命運的茫然與屈從，而從她的眼中看見的卻是對於世事的嘲諷與張揚。
沒有哪一刻，李離像此刻清晰的認識到，顧衣，青鸞，兩個人縱然有著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命運，可是兩個人卻是獨立的，截然不同的人。
這一刻，眼底猩紅散去，燈火下，那一雙素日里清冷的桃花眼，此時亮到可怕，抬眸看向距離他數尺保持著安全距離的顧衣，似是想要急於證明什麼一般，嘴角微微的勾起一抹笑意道：「過來。」
顧衣從未想過，一個男人笑起來也能這般的好看。
燈影綽約，畫舫低垂的紗幔隨風而動，平添了三分旖旎。那人素來清冷的面容，如今帶了淡淡的笑意，雖然極淡，但卻也是風華絕代。
饒是顧衣，也不由得被美色所惑，下意識的走到了李離的身邊，被李離一把撈住，圈在了懷中……
那樣俊美無鑄的面容，就這樣愕然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顧衣呆愣愣的。二人並非是第一次這般親密接觸了，甚至比這之前還有的親密接觸都有。但是這一刻的李離似乎是與之前的李離有些不同，顧衣心中頓生警惕，但是二人距離的太近，那人灼熱的呼吸都噴在脖子上，那裡本來就敏感，頓時覺得爪子都麻了，整個腰身被李離攬在懷中，更不要說能在李離這般大的力氣下掙扎的起來了。
那一雙桃花眼，若是粹了春水桃花一般溫柔蕩漾，看著她。本就是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再加上那般俊美的面容，若非是素日里的不苟言笑，身上散發的威儀讓人多過於忽略他的容貌，也不知又要平添多少桃花債。
就在那樣的眼神之下，無論顧衣的定力再怎麼好，此時也不由得心猿意馬，把持不住。
而她的大半個身子都被李離攬在懷中，只靠著腰上的一雙手緊緊攬住她，夏天衣裳單薄，緊貼的兩個人，顧衣能夠敏銳的感覺到他身上超乎自己的灼熱溫度。
掙脫不了李離的手，顧衣都快哭了……
李離性子陰晴不定，莫名動怒不說，不過是片刻之間，她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二人怎麼就如此處境了呢？
「王爺，有什麼話你先放開我，我們好好的說成嗎？」顧衣和李離打著商量道。
聲音也沒有往日里的鎮定，細聽之下帶著幾分顫抖，也不知緊張害怕還是害羞的，那一雙鳳眼中已經溢出了點淚花，似是快要哭了……
今日的李離實在是詭異，顧衣想著能屈能伸，先從他魔爪下逃脫再說。
李離輕笑，本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懷中的人，腰肢輕軟，顫顫巍巍對上他的眼神，有不解有委屈還有幾分羞惱，眉眼鮮活，便就攬在他的懷中，真真切切，並非是遙不可及。
那一刻，本該是在八年前已經空了的胸膛，似是在這樣一刻重新跳動，被什麼東西填充了……
他這一生，看似什麼都有，卻又是什麼都沒有。從一出生開始，就背負的太多太多的東西，註定他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活。
身居高位，其中孤苦誰又能知道。若是能得一人相伴，在以後那樣漫長的歲月中，除了仇恨和背負的責任，難道他就不能再為自己活一次嗎？
那一雙手掌控天下兵權，可攪弄朝堂風雲，如今禁錮在她的腰間，死死的，似是要將她禁錮到懷中去，不容逃脫。
懷中的姑娘，很多時候太聰明了，聰明到連他都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要的是什麼，這一刻她可能是安靜的依偎在他的懷中，下一刻就逃離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燈火將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二人誰都沒說話，一個眼若桃花，一個眉目含情兩兩相望。
燭火明滅不定，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成了一個人。顧衣在他的懷中，放棄了掙扎，怔怔的有片刻失神。
兩個人緊緊依偎，倒真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侶，那一種念頭方才生起，便被顧衣毫不留情的按壓了下去，原本被美色所惑的神情也清醒了幾分。
這樣歲月靜好的氣氛，不過是片刻間而已。
片刻后，顧衣眼中那迷濛的煙霧斂盡，盯著李離的眼，認真的說道：「王爺我知錯了。」
李離……
「軍需所要，百萬銀兩我已經想到辦法了。三日後，必定將所需銀兩盡數的送到王爺面前。」認真清脆的聲音，打碎了這一室的旖旎。
李離的眉心跳了跳，不明白為何顧衣好端端的在這個時候想到了銀子的事情……
而某人尚且不知，還小心翼翼的與李離打商量道：「王爺，現在能放開我了嗎？」
那人的力氣太大，她的腰都快被勒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