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夜市風情
顧衣與李離趕在宵禁之前入城的。
入夜之後,護城河邊,卻見勾欄畫舫燈火迷離,歌舞昇平,一派盛世繁華的景象。被這盛世歌舞浸軟了骨頭的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誰還又能記起邊境戰士守於苦寒之地,才能得來他們的一方安寧呢?
外面,衛風趕著馬車,顧衣與李離二人同坐在馬車對面,馬車夠寬敞,顧衣毫無形象的半趴在窗口懶洋洋的看著車外,而對面的李離,腰脊挺直,從髮絲到衣服依舊是一絲不苟。
顧衣見他,心中暗道這人的容貌似乎一直都未曾改變過,面部表情少的人,果然連歲月都鮮少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啊。
縱然帶著人皮面具,但是許是積年累月的習慣使然,身上的氣勢一句不減分毫。
畫舫一事後,二人雖然表面上粉飾太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究竟有什麼在二人之間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了。
外面朦朧的燈火照應在她如玉的側臉上,晚風撫過墨色的青絲,少了平日的倔強,安靜下來,倒還真有幾分溫婉之意。
而那一雙眼睛,在燈火的照應下無比的明亮——若高天上的星辰,碧海上的明珠,璀璨奪目,照亮他黯淡的此生。
如同,在鬼樓中,與那幾個珠寶商人談判一種,恩威並施,宜笑宜怒,打壓對方跋扈的氣焰,將整個局面控制在於自己的掌心中。雖然面具遮掩了她的容顏,但是那樣一雙眼,卻流露出一種明媚的色彩。
那樣的顧衣,對於李離來說無疑是陌生的。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她恍若是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中。
無論是幽幽深宮,還是亭台深深的宅院中,都不適合於她的。就如同,她所彈奏的那一闕曲子,鳳凰鳳凰,註定是要遨遊於九天之外,不會為誰而停棲下。
第一次,李離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卻又似乎相隔的那般遙遠,無法觸及到。
而越是如此,骨子裡那一種沉寂許久好戰的血液在洶湧著,生出一種挑戰征服的慾望。
面前的李離,縱然戴著人皮面具掩住了那扎眼的容貌,但是那炙熱的不加掩飾的眼神落在身上,饒是為了掩飾之前的尷尬,目光落在車窗外的顧衣也不能不忽視。
終於,她將視線收回,明亮的眼神看著李離,神色複雜道:「王爺不必如此盯著我,那些銀兩,我不會私吞掉的。」
李離……
顧衣一臉茫然的看著神色更加暗沉幾分的李離,不知自己哪裡說錯了。
李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而將目光移開,吩咐外面的衛風將馬車停下,說道:「陪本王下來走走如何?」
顧衣略微有些詫異,道:「如今銀子到,王爺不急著回府?」
她知道,徐州所需銀兩已經迫在眉睫,畢竟銀兩一到需要購買糧草、兵器,運送到徐州和各地也需要一些時間的。
不然,堂堂的離王也不會答應顧衣假扮侍衛,與她一同前去鬼樓,並且被顧衣小小算計一把也沒與她計較。
李離輕笑,那狹長的桃花眼在燈火下溢出光輝,道:「縱然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
李離下了馬車,看了稍有遲疑的顧衣一眼,眼中有揶揄的神色道:「莫不是你怕本王將餘下的銀子給吞了?」
他是學著顧衣的話打趣她。
顧衣眉頭一挑,見李離這般,暗道看起來今日他心情還不錯。
「怎麼會,王爺言而有信,我怎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面拎著衣擺欲下來,卻有些犯難了。
離王府的馬車用戰馬拉車,是以高度比一般馬車要高,顧衣不敢跳……
略微遲疑之際,面前伸出了一雙手。
修長的大手,骨節分明,沒有皇室子弟養尊處優的孱弱,給人一種十分有力之感——這一雙手,掌握著整個大祁的命運。
今日是七月初,長安的月色朦朧,墨色的天邊只有一輪新月。繁華的護城畫舫穿梭,邊上的街面的鋪子點起數盞燈火,燈火迷離。
他站在燈火璀璨之處,逆著光芒,面容看的不盡真實,唯獨那一雙眼,恍若被暖黃色的燈火融化了冷意,剩下點點漣漪與溫柔。
顧衣微微的愣在那裡,忽然覺得胸口撥動出一縷暗暗的潮湧,前世今生,恍若重疊在了一起。她將微涼的手放於了他的手上,從此生生世世,糾葛不休。
顧衣借力跳下了馬車,許是那一雙手太過於灼熱,她快速了抽了回來。
一旁的衛風十分的識趣,沒有多說什麼,將馬車趕回了離王府。一面心中暗道自家主子到底還是太含蓄了,牽什麼手,直接抱下馬車更好。
李離戴著人皮面具,顧衣又做一幅男子打扮,二人這樣出現在長安城的夜市中並不惹眼。
一開始,顧衣摸不準李離的意思,只覺得此人為何莫名其妙的提出要出來走走。心中暗中猜度呢,不過很快,目光被街邊琳琅的鋪子吸引了去。
本朝本是有宵禁的,但是元樂帝登基之後,他性喜奢靡玩樂,常在宮中設宴大宴群臣。
帝王如此,底下的官員更是如此了,是以漸漸的,長安城中宵禁規矩漸漸廢除,只待宵禁時分關閉城門,而長安城中夜市尤其是朱雀街這一帶,卻是熱鬧非凡的。
他們一路行來,有蜀地的刺繡、波斯的寶石,各處各地,樣樣應有盡頭。
雖然大祁男女之防並無那般嚴苛,但是顧家畢竟是清貴世家,規矩較多,顧衣自重生之後鮮少有機會在晚間於外面遊玩。
顧衣來了興緻,素日里故作沉穩的面容如今倒是有了這個年紀的活潑。
過幾日便就是七夕,長安城的街邊已經有小商鋪掛上了荷花燈,小巧玲瓏的花燈雖然比不上宮中所做的那般精緻,卻又別有一番可愛;沿街邊上,還有人叫賣起了荷花酥。
那是挑著擔子在街邊叫賣的小商販,顧衣雖然在顧家吃過,但是卻是第一次見到如何做的。
卻見那人用新摘的荷花花瓣裹著麵粉炸成的,除了荷花酥之外,還有金魚酥,是用胡蘿蔔雕刻成金魚的形狀裹著麵粉炸的。因為形狀小巧可愛,邊上圍著一群孩子,扯著自家娘親的衣角要買糕點。
李離見顧衣停住了腳步,挑眉問她道:「想吃?」語氣倒是意外的溫和,似是哄孩子一般。
不待顧衣回答,卻見那賣荷花酥的小販先是見到顧衣,一身錦袍男裝打扮,心道好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短暫的驚艷之後方才看見顧衣身後的黑衣男子。卻見看起來三十左右的模樣,容貌看起來雖然不出眾,但是身上最有一種氣度讓人見之難以忽略掉。便殷勤招呼道:「這位老爺,小人這鋪子上的糕點都是絕對乾淨的,可以買些給小公子嘗嘗鮮……」
這是……將二人認成了父子了。
顧衣身量矮,又做男裝打扮,不知道的一眼看過去倒像是十二三歲的少年;而李離身材高大,戴的那人皮面具容貌普通,卻又頗為老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而顧衣同他站在一起,不過才過他的胸口而已,雖然容貌不大相像,但是二人身上那同樣出眾的氣度,未免讓人誤解為一對父子了。
未待李離說話,顧衣憋著笑清脆的聲音道:「好,給我們一份嘗嘗鮮。」
那小販伶俐的應了一聲,用油紙將新炸好的荷花酥包好,顧衣接過,轉臉看向身旁臉色陰沉沉的某人,拉著他的衣袖,故意嗔著嗓音笑的一臉天真道:「爹爹,快付銀子。」
在外人看來,就是一臉天真嬌憨的孩子,跟自家父親撒嬌的模樣。
堂堂的離王殿下,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的時候尚且未曾畏懼過,卻被顧衣那一聲「爹爹」叫的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出來,看著少女那明媚的笑臉,李離臉色陰沉沉到一種絕對難看的境地,冷哼了一聲快步轉身離開,顧衣連忙丟了一錠銀兩捧著油紙包快步的跟上。
那小販接過那一大錠銀子喜不自勝,緊接著見那遠處的「父子」二人,摸了摸頭自言自語道:「那做父親的脾氣不大好啊。」
而在接頭轉角的一處,顧衣將手中的油紙包塞給了李離,扶牆道:「王爺,你幫我拿一下,讓我先笑會兒先……」
四周只有某個臉色陰沉到極點的某人,顧衣絲毫不顧及形象的捂著獨自笑了起來。李離陰測測的看著她,但是戴著人皮面具,沒有了之前的威懾力,顧衣抬頭看向他的時候,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面還道:「不……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李離嘴角抿了抿,將手中的荷花酥幾欲捏碎,決定不想理某個得意忘形的瘋子,卻見顧衣追上李離,眼中還儘是笑意帶著淚花,也不懼於他的冷麵,還打趣他道:「爹爹,這荷花酥確然不錯,要不要嘗一口……」
看著這個依舊不知死活,李離眼中的冷意化成了唇邊的冷笑,看著顧衣道:「說本王年紀大,你便這般歡喜不成?」
他將近而立之年,而她不過豆蔻年華,年歲上,確實大了他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