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稀世奇珍
酒罈已經堆了一地,饒是顧衣遲鈍,也看出夫婦二人是想故意灌醉李離。
李離已呈三分醉態,奪過了李離手中的酒碗,便輕聲道:「好了,你不能喝了。」
他抬眸看向她,卻見那一雙素日里清冷的桃花眼,此時氤氳著一層淺淺的霧氣,不過一眼,便媚態百生,顧衣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她現在還是不敢與他對視,那樣的眼神,實在是太……勾人了!
然後,抓起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似是細細在手中把玩——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素日里不愛笑的人,笑起來分外的好看:「無礙,今晚我要陪大哥和大嫂喝盡興。」
顧衣看的出來,李離對許懷言夫婦是十分的敬重的。
夢娘見顧衣在心疼李離,促狹的笑道:「嫂子不是不講理的人,若是心疼他,你便替他喝了碗中的酒咱們就回去歇息可好。」
顧衣好酒,一碗酒確實算不了什麼。但是……那碗是李離用過的呢,眼中微微的有些遲疑。
李離今日的心情似乎是格外的好,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捏了捏顧衣的手,以一種討饒的語氣低聲道:「我真的喝不下了。」
那低沉渾厚的聲音,還夾雜著幾分委屈,如同電流從心尖穿過,顧衣頓時只覺得心尖一片酥軟。
待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木然的將那一碗酒給喝下了,還是……就著李離的手喝下的。
臉上頓時一片紅雲,腦袋有些暈乎乎的——這是什麼酒,後勁怎麼這般大。
見著李離終於有幾分醉態,許懷言夫婦二人頓時覺得大仇得報,沒一會兒便都散了各自回房。
李離倒也沒醉的那般厲害,走路的時候還是十分穩當,沒有晃動,與顧衣一同回房,一前一後——二人的廂房是相鄰的兩間。
等進了房間的時候顧衣臉上的紅潮都沒退,關了門想早早的休息,卻見李離卻將門攔住道:「晚上我陪你睡,便不怕了。」
倚靠在門框上,嘴角帶著笑意,哪裡還見平日里離王的威嚴,分明是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子的模樣。
顧衣眼角抽了抽,到底還是醉了。
「不用,王爺也早些休息吧。」顧衣沒好氣的一面推他一面說道。
可是他高大的身軀如同大山一般,巍然不動,那一雙桃花眼在迴廊處的燈火下熠熠生輝,十分好看,鼻尖縈繞的是他身上的酒味和著淡淡的一股沉香的味道,並不難聞,反而讓人沉醉其中。
若是李離再這樣看著她下去,她想她估計也得醉在他那一雙桃花眼中了。
喝醉了的李離讓人十分頭疼,在顧衣快忍不住的時候,李離忽然正色道:「今日嫂子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中。她性子直爽,在軍營中與我們開玩笑習慣了,並無什麼惡意。」
顧衣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又並非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她不喜與長安城中那些口是心非的貴女們打交道,夢娘性格直爽,她是喜歡的。
李離見她只是害羞,並無什麼惱意,臉上笑意不禁更濃了,揉了揉她的頭頂同她道:「他們於我而言,不是親人卻更勝親人,你若是喜歡就好了。」
李離的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間,那一種歡喜藏都藏不住,這是顧衣能夠感覺到的。
他是因為什麼歡喜呢?是將心愛的姑娘,終於帶到了親近人的面前,那這一種慎重的儀式感么。喜歡一個人,可以絲毫不用掩飾,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喜歡。
這一種感覺對於李離來說十分奇特。
被他這般一揉,顧衣方才炸起來的毛瞬間被擼順了,仰頭看著他道:「嫂子的酒量沒想到竟然那般好啊。」
竟將李離都喝醉了。
前世的時候在宮宴上,顧衣是見過李離的酒量的,大臣們輪番敬酒,他一一喝下,卻又面不改色。那時她還在心中暗自誹謗呢,此人不僅是武功變態,就連酒量也——這般的變態!
李離不禁失笑道:「你可別小看嫂子了,當年她也是虎狼騎麾下的猛將,論起來,大哥都不是嫂子的對手呢。」
顧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離。
那般一個嬌柔的女子,竟然會武功?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緊接著,似是想到什麼一般,顧衣好奇的問道:「為什麼許將軍和嫂子今日那般想灌醉你?」
今日他們那喝酒的架勢,是不將李離灌倒不罷休的那種。
他輕聲的笑了:「當年大哥與我喝酒被我灌醉之後在漠河洗澡,差點被凍成了冰人,救他上來的人是大嫂……」
顧衣先是一怔,不可思議的道:「不……不會吧。」
「大嫂看了大哥的裸體,大哥便追著大嫂要她負責。所以……才成就了一段良緣。」李離面不改色的說道。
殊知當年他口中的那一段良緣,在一開始簡直是一段孽緣。一開始夢娘與許懷言,不過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但是到了最後禁不住許懷言的死纏爛打罷了。
因此,夢娘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今日才與許懷言聯手想要灌醉李離;至於許懷言,純粹的過河拆橋,只因當年被李離灌醉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丑,所以心心念念的想要討回面子來。
顧衣忍俊不禁道:「沒想到大哥與大嫂,竟……竟有這樣一段過往啊。」
小姑娘笑彎的眉眼,若天邊的彎月一般。眉眼鮮活的生命,便就在他的面前,便就在他觸手可得的位置。
他的手劃過她的眉眼,小心翼翼,若待稀世珍寶。
「他們於我而言,雖非至親,卻勝若至親,他們不能到長安喝一杯喜酒,但是成親之前和他們見一面,算是應當日之諾言。」
多少年前的那個雪夜,滴水成冰,圍困在狼谷的前鋒只餘下兩百不到弟兄,歃血為盟,誓死阻擋住虎狼之師。
那時許懷言問他,「你的心上人究竟長什麼樣,若是以後弟兄們能活著回去,帶給弟兄們瞧瞧看。」
可是,最終幾百人,就只他和許懷言兩個人活了下來。
多少年過去,這樣的太平盛世中,依舊忘記不了那些在戰場上的英魂們。
十年了,整整已經十年過去,他兌現了但是之諾言。
他的指尖在她的臉龐劃過,如帶著火一般炙熱。
他俯身吻上了她微涼的唇,唇齒相交之間帶著殘餘的酒香。
顧衣想人真的很奇怪啊,若是不喜歡的話,便覺得這一種味道十分難聞。可是這一種殘留的酒氣在心愛的人身上,和著淡淡的沉香,卻變成了一種讓人沉淪魅惑的味道。
她想,不只是李離醉了,就連她……也醉了。醉在了他眼眸中溺人的溫柔中,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前塵未來……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舌頭生澀的追尋著他,不過這般輕微回應的動作,卻足以引發山洪。
理智崩塌,本是有三分醉意變成了七分,本來不過是想淺嘗而止的……
交纏的衣襟,交纏的發,炙熱的吻落在肩膀上的時候,顧衣從來都沒有這般放縱瘋狂過。這一種默認的溫順過後,卻帶著一種近乎對於未來不安的惶恐。
在要緊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
粗重的呼吸在她的耳畔,臉上是克制的忍耐道:「衣衣,再過半個月,半個月你就是我的。」
她是他放在手心中的珍寶,容不得她半分的委屈。
只有……半個月啊,只是在風雲變幻的長安,半個月後,他們當真能夠如願以償嗎?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這一天晚上,沉睡的周后從夢魘中驚醒,發出一聲尖叫。
守夜的宮女被聲音驚醒,連忙的挑燈進來,見她披頭散髮的沖了出來,眼神渙散不見昔日風度,不禁驚呼道:「娘娘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花,花開了嗎?」周后抓著小宮女的衣領,慌忙的問道。
何曾見過皇后這般失態的時候,小宮女被嚇得瑟瑟發抖道:「娘娘……這,這大冬天的,哪裡有什麼花開啊。」
慌忙趕來的素心像是明白了什麼,連聲道:「娘娘說的可是牡丹花?在暖室中放著呢,常開不敗。」
見著周后神色有異,便又道:「娘娘若是想要看,奴婢便讓人呈上來……」
牡丹,不,不是牡丹!
周后瞳孔一縮,渙散的眼神慢慢的恢復了焦距,聲音尖利道:「不……本宮不要看牡丹,要……要……」
要的是什麼呢?
目光驀然的觸及到了掛在床尾上的畫卷,潔白如雪的宣紙上,碧桃花開,鮮艷如血。
不說那些小宮女了,就算是在周後身邊伺候這麼多年的素心,又何曾見過她這般魂不守舍的時候。
她心中一緊,連忙遣退了聽著動靜圍上來的宮人——周后性子無常,這般失態的模樣若是被他人看見了,怕是在棲鳳宮引起不小的風浪。
在她遣退人之後,卻見周后力氣似是被人一下子抽空了一般,癱軟在了美人榻上,目光看向窗外,口中不知低聲在說著什麼……
素心只隱隱的聽到一句,「桃花,不會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