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自己的空間

  盛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父母還在,家也還在。


  她依舊住在那個充斥著溫暖與寵溺的大房子里,她依舊每天和弟弟期待著父母親帶回來的小禮物。


  像是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水波過後,曾經熟悉的一切都破碎了。


  模糊虛幻中,盛夏在水幕間看到了一個五官扭曲的面孔。


  她屏息凝視,等待著晃動的水面一點點平息靜滯。


  然後,她看清了他。


  那個叫賀子桀的男人,那個讓她如陷入泥潭般無法自拔的存在。


  他向她伸出了雙臂,想要抱她。


  盛夏趔趄後退,她不想被他觸碰。


  「姐……姐!」


  盛夏驟然睜眼,急促的呼吸聲如殘破的風箱嗤聲刺耳。


  豆大的汗珠掛在她的額頭上,全身汗濕如水洗一般。


  她兀自瞠目,充血的瞳眸鑲嵌在一片煞白的臉色中。


  「姐……」盛宸握著她冰冷潮濕的手,抬起手肘蹭過眼角:「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疼。」


  盛夏僵直著轉動眼珠,虛緲的視線毫無焦距。


  似是一輪輕紗,拂過盛宸的側臉后飄搖散開。


  「…不疼。」盛夏虛力收握,麻木無感的指尖甚至都感受不到弟弟的體溫:「小宸…你別哭啊……」


  「你是白痴嗎?!胃病拖到現在!!!」盛宸張口就是叱罵,罵的他聲嘶力竭俯身倒在姐姐掌心中:「盛夏你這個……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白痴……」


  許文君站在病房門口,被喬薇攔住不讓進去。


  兩人都聽到了盛宸的哭罵聲,彼此互相抵著肩頭無聲抽咽。


  「你別哭啊……」盛夏坐也做不起來,說話又跟吞針似的難受,啞嗓粗聲道:「我就是個白痴……天字第一號大白痴。」


  曹明遠來查房,盛宸抹淚起身。


  他之前從曹明遠口中知道了大概的情況,當然,他知道的也只是嚴重胃潰瘍這個說法而已。


  至於胃癌……


  這個詞僅存在於陳翔和曹明遠心中,兩人打算直接默不作聲的就把問題解決掉。


  所以便誰也沒有告訴。


  曹明遠又給盛夏加了幾種葯,好在治療胃病的葯大多都是相同屬性,倒也不至於刻意隱瞞。


  這期間,沒有人提起賀子桀。


  從盛夏第一次醒來到現在,沒有人任何一個人主動提起這個名字。


  儘管,此刻賀子桀就在門外的走廊里。


  「…她怎麼樣?」


  曹明遠注視著面前憔悴不堪的男人,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沉重的無以復加。


  「醒了,情況還不錯。」曹明遠長嘆氣,沖陪在賀子桀身邊的周煬道:「回去休息,有問題我會隨時告訴你們。」


  周煬是和盛宸同時得到消息的。


  盛宸滿心都是姐姐,而他……第一時間擔心的卻是那個從來如王者般堅毅的男人。


  所以見到賀子桀的那一刻,周煬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他從小跟著賀子桀,從來沒有見他如這般憔悴傷神過。


  面色青淤,鬍渣凌亂。


  就像是被活生生扒去了那身臨危不懼,氣勢迫人的鎧甲。露出了內里脆弱的身軀,與殘垣般的理智。


  這不是賀子桀,不是他。


  凌菲也來了,從賀子桀身邊疾馳而過。


  剎步轉身,她衝上前一把揪住賀子桀的衣領。


  「姓賀的,盛夏的事情我之後再跟你算賬!」凌菲咬牙叱目如厲鬼:「你現在馬上回公司!楚浩洋已經撐不住了!」


  顧氏連同安潤發起了聯手進攻,同時融合了另外三家公司的佯攻。


  而更嚴重的是,風爵幾家國外的分公司也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一時間偌大的風爵帝國四面受敵!

  盛世此刻相對穩定,像是有誰刻意安排,滔天的風浪唯獨避開了盛世這座小城。


  凌菲進門,抬目便撞進了盛夏混沌不清的眼中。


  「他在門外,我給你趕走了!」凌菲悲憤交加,大踏步上前一根手指支在盛夏的腦門兒上:「盛夏啊盛夏,我真他娘的想恁死你!」


  凌菲其實也不知道賀子桀和盛夏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她很清楚一點。


  能把盛夏氣到吐血的,除了盛宸也就只有賀子桀!


  你看,其實所有人心裡都明白。


  盛夏是一個很脆弱的人,她承受不了太大的打擊,所以她也會有崩潰失控的時候。


  盛夏閉上眼,不聲不響的遮蔽了自己的意識。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種鴕鳥心態,想要逃避的時候,就會把自己徹底藏起來。


  於是盛夏在一片自己給自己營造的黑暗中,提出了想要躲藏的要求。


  「我沒事……你們都出去吧……」


  很任性,很不講理的要求。


  所以提出要求的人,和被迫接受要求的人都很沒有底氣。


  終是許文君先動,然後是喬薇。


  一個攬住了盛宸的肩膀,一個挽住了凌菲的手臂。


  「如果你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做出判斷,我們可以配合你。」許文君用力抿唇,泣聲道:「既然是判斷……那就多想想……好好想。」


  「呼叫鈴在你手邊。」喬薇攥緊凌菲的衣袖,抹了把眼淚道:「我們就在門外……」


  盛宸不走,雙手死死把著床欄似要將其掰斷。


  「盛夏!當初是你不帶我走!」盛宸含淚痛聲叱喝:「你選擇留下,你說你不在乎會有什麼後果……說到就給我做到!你從小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盛夏呼吸顫動,眼角滑淚間偏過頭,將半張臉深埋進枕頭中。


  許文君硬是一根根掰開盛宸的手指,然後強行將他帶了出去。


  房門關,陰鬱的哭聲再也忍不住。


  盛夏將自己的蒙在被子里,扯斷了手背上的針頭緊緊環抱住自己冰冷的身體。


  全身上下就像是在被燒紅的鐵鏈抽打,一串串烙印燙進皮膚中,散發出焦灼的腐肉氣息。


  她極其討厭此刻的自己……


  矯情,脆弱,醜陋不堪……


  盛夏好似一隻烏龜,狂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躲在自己的小殼子里。


  她不敢露出頭,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她極力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拉過被子的四角將自己密不透風的緊緊裹住。


  小時候,她喜歡這樣的空間。


  藏在一片綿軟中,度過討厭的雷雨天氣。


  那時候,她害怕打雷,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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