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生

  走廊里一片幽暗,四周都是斷垣殘壁和倒塌的石柱,四下寂靜得滲人,只有殘敗的木質門裡傳來嗚嗚的風聲,好似某種巨型生物的血盆大口。這是一片典型的災后廢墟,四處大片的焦黑痕迹和空氣中淡淡的糊味都在訴說著這棟建築曾經的悲慘命運。

  寧秋和塞爾瑪慢慢地摸索著前進,作為執行部的雙人組搭檔他們委實可以不需要這麼小心翼翼,但在尼伯龍根裡面一切都偏離認知,稍有不慎就會變成遍地死靈中的一員,所以寧秋一再地要求自己謹慎謹慎再謹慎,至少要先大致摸清這裡的情況。

  他抬腕看了看錶,時間還剩下大約28分鐘。根據之前他在學院里的多次測試,大概28分鐘之後他就會因為『鏡瞳』的副作用而全身乏力,在那之前他和塞爾瑪至少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安置自己,或者提前把楚子航叫回來支援。

  想到這點寧秋就很無語,明明除了象龜之外從來沒聽說過誰用言靈還會有這麼坑爹的副作用,他感覺自己現在變成了個超微縮型的奧特曼,紅燈一閃就必須迅速把小怪獸撂倒,不然他自己就得變成石像。

  「內部結構也變了,這裡不是東方劇院的構造。」塞爾瑪輕聲說,「原本這裡應該是一個環形走廊,連接著外廳,但這個走廊是直線的,而且盡頭被堵死了。」

  「會不會是易洛魁劇院的結構?」寧秋說。

  「很有可能,我在背建築剖析圖的時候順便問諾瑪要了一下易洛魁的資料圖,這裡看起來很像很像那條50米長的『雲廊』。」塞爾瑪指著一面牆,只剩下一角的相框旁邊一大片焦黑,像是被什麼人潑了一桶黑色的油漆,「原本這上面掛著很多從各處收集來的藏畫,其中有一張倫勃朗的真跡『窗邊的少女』。」

  她手指一縮,皺眉:「奇怪,連這種細節都有么?煉金領域產生的幻境應該都是無序的……」

  「沒想到師姐你對建築藝術也很有興趣。」寧秋說。

  「是啊,我不是說過我小時候想當設計師么,設計衣服和建築對我來說都很有趣,因為我喜歡迪士尼里的城堡。」塞爾瑪說著說著突然一怔,扭頭瞪了他一眼:「嚴肅點好不好?我們現在處境並不樂觀。」

  寧秋心說那你還給我科普倫勃朗的畫叫什麼名字?我看你聊設計聊得也挺起勁的。

  「那麼真正的重點,這裡或許不是師姐你說的幻境。」寧秋說,「也許我們是真的回到了1903年。」

  「但那不可能。」塞爾瑪斬釘截鐵,「時間是一種『真理』而不是規則,言靈的力量可以輕易打破物理規則,但幾乎沒什麼能逆轉『真理』。除了……」

  她的聲音突然停頓,寧秋沒說話,他知道自己的暗示成功了。

  「……除了龍王。」塞爾瑪聲音輕得像是在低語,「時間不可能逆流,但是也許可以被至高無上的力量鎖住……或者說,創造出一個時間錯亂的空間……這裡是尼伯龍根?」

  她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緩緩打了個寒噤,茫然地四顧。寧秋很理解她的反應,不是本部專員的反應太遲鈍到現在才想到這點,而是塞爾瑪根本不敢往那個方向想。尼伯龍根在混血種的歷史中也極具傳說色彩,沒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能夠進去的都是死人,或者在進去后變成了死人。它在混血種心裡相當於天國或者地獄,應該只是古代的神棍們虛構出來的『聖域』。這就好比中國的小朋友們都聽著齊天大聖的故事長大,但沒人真的相信石頭裡能蹦出一隻猴子來。

  「我的天吶……」塞爾瑪捻起地上的一捧灰,看著它在指間慢慢飄散,「難怪我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像是死的,我本來以為這是因為這裡太破敗。」

  「要跟他們兩個說明這件事,不能把敵人看成混血種的組織了,我們也許面對的是龍王!」塞爾瑪語氣嚴肅,伸手按住耳機。

  寧秋忽然一把按在塞爾瑪胸前把她狠狠地推開,自己向後魚躍而出,瀰漫著白色煙霧的空氣里忽然傳來一聲爆炸般的悶響,衝擊波引起的氣流沖入四處的洞口,像是凄厲的哭聲。

  塞爾瑪險些被身後的一根石柱絆倒,以手肘撐地后整個人像是『彈』了起來,起身時廓爾喀刀已經反握在手裡,寧秋蹲伏在地上握緊了刀柄,他從來都沒收過刀。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兩分鐘過去寧秋的耳鳴已經沒那麼嚴重了,雖然還是遠遠不及最開始的狀態,但至少依靠鐮鼬還能維持常態的聽覺,他只是聽見了自己身後有輕輕的噼啪一聲,就想也不想地採取了行動。

  但匪夷所思的是他沒聽見任何人的腳步聲,也沒聽見有什麼東西被投擲過來,好像空氣就這麼突然憑空爆開了。

  「言靈,不是炸彈。」寧秋說。

  塞爾瑪動作極其微小地點了點頭,兩人背靠在一起,幫對方守著視野的死角,聽力大打折扣的情況下,寧秋無法用『鐮鼬』探測出敵人的位置,只能等對方率先現身。

  「六點!」塞爾瑪忽然低喝。

  寧秋鬆開一隻手,武士刀還在空中墜落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槍套里摸出了格洛克,槍口穿過塞爾瑪的腋下指向她的正前方,頭也不回地扣動扳機,沉悶的槍聲中,寧秋背後不遠處傳來了什麼人踩斷木板的聲音。

  寧秋在回身的同時扭轉腳腕踏地往反方向撲了出去,這時候塞爾瑪已經在五米之外了,寧秋開槍的瞬間她就沖向了人影出現的地方。寧秋滑剷出走廊,握槍的右手架在反握武士刀的左手上方,槍口指向著一扇半毀的木門。木門內塞爾瑪正騎在一個人身上,新月般的彎刀架在那個人的脖子上。看見那個人的瞬間寧秋愣住了,他臉上戴著一個黑白的面具,米奇無神地看著塞爾瑪,陰冷地微笑。

  「十秒鐘,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塞爾瑪冷冷地說。

  倒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幾秒,劣質的塑料面具後面傳來一聲感嘆。

  「哦天吶……寶貝你的身材可真性感……」

  男人的話沒說完塞爾瑪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男人痛得蜷縮起來,人體的腹部遍布神經節,受到重擊的時候劇痛能讓人喊都喊不出來。

  寧秋神色複雜,塞爾瑪的身材確實高挑,完全貼身的黑色緊身作戰服又讓她曲線畢露,但是什麼人能在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說這種話?他們這是碰到了個野生的路明非吧?

  「如果是在酒吧里我大概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塞爾瑪淡淡地說,面無表情,「重新計時,你還有八秒鐘。」

  「好吧好吧我認輸,別這麼沖嘛美人,難得你有張漂亮的臉蛋。」男人雙手舉起平放在地上,投降了,他操著一口略帶鄉土氣息的美式英語,語氣還是輕佻得讓人想一拳打在那副面具上。

  「回答我的問題,猶豫一秒鐘這把刀就會深入你的頸動脈一毫米。」塞爾瑪冷冷地說。

  「沒問題,樂意效勞。」男人的聲音里含著笑意。

  「你為什麼在這裡?」

  「噢,那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男人嘆氣,「我才剛退到舞台後面去想泡一杯伯爵紅茶……」

  廓爾喀刀的刀鋒嵌入了男人的側頸,一道血絲流了出來:「重點。」

  「眼前一黑,我就在這了。」男人立刻變得言簡意賅。

  「路上沒遇到什麼東西?」

  「噢,有的!」男人說,「我們遇見了好幾隻趴在地上的怪物,那牙齒,那爪子,我的老天,簡直就像生化危機……」

  塞爾瑪眼角抽動了一下,刀鋒再次深入皮膚,又有幾股血流出。

  「嘿!這很疼!我感覺有蟲子在咬我的脖子!」男人抱怨,「我們難道不能好好說話么?」

  「我看不出你有好好說話的誠意。」塞爾瑪語氣冰冷。

  「美人,你得尊重我的職業。」男人嘆氣,「作為一個資深演員,總是會習慣性地讓自己說話聽起來更幽默些……」

  塞爾瑪掀開他的面具,寧秋也看到了那張臉,兩個人都怔了一瞬間,男人一頭微卷的棕色頭髮,綠色眼睛,鼻樑高挺,除去略帶胡茬的下巴還算得上英俊,最大的問題是寧秋和塞爾瑪剛剛見過他,剛才那場搖滾音樂劇的主演,寧秋和塞爾瑪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頭被槍打爆了。

  「你剛才是假死?你們一整個劇團都是組織的人?」塞爾瑪皺眉。

  男人也愣住了:「組織?什麼組織?」

  「我有沒有說過裝蒜的話我會打爛你的牙?」

  「噢,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哦——該死——嘿!我的嘴要歪了!」

  男人張著嘴呻吟,塞爾瑪收回拳頭。

  「你為什麼出現在東方劇院里?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別跟我說你是為了來演音樂劇。」塞爾瑪盯著他的眼睛,「也別讓我問第二遍,我保證你會後悔。」

  「呃……必須說么?」

  塞爾瑪面無表情地對著寧秋招手,寧秋乖乖地把格洛克放到她手裡,塞爾瑪翻轉手腕,槍口指向了男人的胯下。

  「哦!哦!別衝動!」男人立刻驚叫起來,滿臉惶恐,「好吧好吧……我們好好說話。」

  「下一次不會有警告。」塞爾瑪淡淡地說。

  男人嘆了口氣,認命似地閉上眼:「其實也沒什麼……我是個賞金獵人,只是來完成僱主交代的任務,其它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的任務是什麼?」塞爾瑪皺眉。

  「在謝幕的時候念出台詞,然後守住台上的那個罐子。」男人說,「任務細節里就寫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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