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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李嗣業論聖人

  涼州武威城中最近遷來近百名道士,全部駕著寬軸棧車,車上堆滿了各種鐵器家當,用麻繩捆紮穩當。但細心的圍觀群眾偶然發現,棧車上裝有鐵鉗,鐵鎚,築模等用具,瞧上去這幫人不像是煉丹的道士,倒像是打鐵的漢子。

  這樣大規模的道士遷移在涼州還是首例,因為河西受絲綢之路影響,佛教文化昌盛,道教根基淺薄。儘管玄宗皇帝一味崇道抑佛,但素來喜歡清靜的道士們都選擇在秦嶺長白山之間修建宮觀,武威這種底蘊不深的地方,只有一座規模中等的清涼觀,據說還是隋末大涼政權的皇帝李軌未完成的皇宮一部分改建而成。

  清涼觀中只有十幾名道家弟子,比起來勢洶洶的遷移道士隊伍,這十幾人的道觀定然是要被吞併的。

  而且聽說這位外來的道長在涼州府頗有門路,他本人乘坐的墨車剛進城就直接去了涼州都督府。

  他麾下的弟子們則氣勢洶洶地去了清涼觀,一個個虎背熊腰如同痞子般闖到道觀門樓前,為首的大弟子指著門楹上的清涼觀三個大字呼喝道:「來兩個人,把這匾額給我拆下來。」

  觀中的道士們自然不會甘心被人侵略搶佔,各自提了掃帚、棍棒衝出門來,與強敵遙相對峙:「誰敢給我拆!想拆匾額就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外來道士們仗著人多,氣勢洶湧叫罵聲不休,竟把本地道士壓製得不能抬頭。道觀觀主慌忙派大弟子從後門翻出去,跑到涼州城中找官府告狀。

  但是他們實在沒想到,搶佔道觀的罪魁禍首,此刻就在涼州府權力最大的涼州都督府中充當座上客。

  老道士趙正一近來愈發顯得精神矍鑠了,他的驚雷觀在安西一帶名聲響亮,分觀也在庭州城中開設,最近更是親自帶了百名弟子,開始傾覆河西道家宮觀。

  節度使李嗣業坐在正中央的屏風前,端起手中的酒盞對趙正一說道:「在疏勒的時候你怎麼干,在武威城中照樣怎麼干。清涼觀距離東門比較近,而城東有一座罕見人跡的山谷,正適合弄出一些動靜。」

  趙正一雙手捧著酒盞嘿嘿笑了聲:「可是主公,清涼觀地方稍顯小了些,怕是容不下我們這麼多家當。」

  李嗣業今日之豪富? 已經遠非昔日摳摳索索可比? 當即大手一揮道:「這不算什麼問題,我立刻差人撥出錢財幫你擴建清涼觀? 你迅速把人手安頓下來。」

  這時涼州司馬從屏風背後走出來? 在李嗣業身旁躬身叉手,然後湊到耳邊低聲絮語。

  李嗣業不動聲色地點頭? 趙道長還在端著酒盞提要求:「這清涼觀名字聽著不雅緻,可否將其改名為驚雷觀? 也算秉承我們一貫的傳統。」

  「這改名倒也不急於一時。」李嗣業神情逐漸變得嚴肅:「你是某的親信? 所以初來涼州愈發要約束自己,約束弟子。對於即將要入主的清涼觀,你可以和觀主好好談,動之以情? 曉之以理? 以德服人。也可以用錢財收買,或以各種懷柔手段。但是不得以強勢凌人,更不得動刀動槍。明白否?」

  老道士為人精明,哪裡聽不出李嗣業的言外之意,心想這幫混蛋徒弟是不是給自己惹禍了? 他得趕緊過去鎮住場子,別讓他們闖出太大的禍患。

  他從案幾前站起來叉手道:「大夫? 由於弟子眾多難以約束,貧道先告退了。」

  李嗣業只是冷淡地揮揮手? 趙正一屏息斂氣緩緩向後退卻,走出正堂外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都督府的侍衛將邸報送進了李嗣業的書房中? 節度參軍田珍和副使程千里也跟隨進入? 兩人各自坐在書房下首兩側? 挺胸抬頭,屏聲斂息。

  李嗣業用小刀將邸報上的封蠟裁開,打開細細瀏覽了一遍,才從案幾前將邸報遞給程千里:「你們也把這邸報里的內容看一看。」

  程千里低頭看過之後,又轉遞到田珍手中,田珍看過之後,啪地一聲將邸報合上氣悶地說道:「陛下實在是太糊塗了!安祿山將二十多名番將代替漢將,其用心已昭然若揭。相當初他老人家何其英明,發動政變誅殺韋后一黨,剷除太平公主,善用姚崇宋璟,張說宇文融,開創千年未有之盛世,如今怎麼變得如此昏聵。」

  程副使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就算如今聖人年老倦怠,不再願意勤政。可他難道也失卻了明斷是非的能力?安氏異心已如此明顯,為何還要置若罔聞?」

  李嗣業提起掛在筆架上的筆桿,在手中雜耍似地轉動,對二人娓娓道來:「大食往西南方的沙漠中有一種鳥,遇到強敵來襲時就會把自己的頭埋進土裡,以為彌蓋了五識危險便不存在。聖人可能與此類似,從開元末到天寶開始,他拋棄紛擾的朝政進入舒適區,開始專研樂曲,書法,舞蹈。這一舒適就是十四年,再也無法走出。他只願意接受天下安定富庶,不願意相信貪官污吏橫行,百姓受災赤貧。以至於朝中十六年不換相,邊鎮十三載不換將。如今危機已現,安祿山在幽燕遼東紮根已深難以拔除,他豈能不知道?」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也知道這種弊端是自己造成的,但他卻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去驅除積弊。因為他一旦這麼做,就得走出舒適區,就得承受風險。對於一個年逾七十的老人來說,他已經不願意再折騰了,所以只能騙自己,希望能用過去對安祿山的寵愛來換取安氏的良心,也換取自己的晚年安寧。」

  他手中的筆桿啪一聲掉在了地上,竹杆子斷成了兩截,程千里和田珍以為這是一種占卜,看得膽戰心驚。又見李嗣業輕描淡寫地把筆撿起來,兩人表情才恢復平和。

  李嗣業抬頭冷笑道:「可惜楊國忠也算侍奉聖人十年了,根本不知道皇帝心裡在想什麼。他一直以為皇帝仍在寵信並相信安祿山,所以才不斷施展手段逼安祿山露出反跡。豈知如今聖人只是一心想穩住安祿山。楊釗卻要逼其速反。」

  「實際上安祿山也不願意主動走出舒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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