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解元公!
第97章 解元公!
狂歡之中,漸漸入夜。
前世的章衡是個酒桌上的王者,他擅長在酒桌上調動氣氛,也擅長把人喝到桌子底下去,擅長把公主小妹唱得流淚,也可以把女孩子的絲襪摸起球。
但是,這一世他可以做到一切,卻高估了他這具年輕身體對於酒精的抵抗能力。
所以,他喝醉了。
當大家都開始作詩詞的時候,他已經有些熏醉,半靠在韓絳的身上,時而打個酒嗝。
人家要作詩,他便唱起歌來,唱得歌也非宋朝曲調,而是後世歌兒,韓絳坐在他旁邊聽得清楚,不由得訝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嗝!……何似在人間。」
韓絳頓時眼神一凝,悄悄與弟弟韓縝打了個手勢,韓縝趕緊挑起來做手勢,現場漸漸安靜了下來,聽著章衡反覆的唱歌。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眾人一個個神情震撼,繼而臉上有著狂喜之色。
「三哥,這是水調歌頭吧?」韓縝臉上有著驚色。
韓絳臉色凝重點點頭:「不用懷疑,這便是水調歌頭,記下來了嗎?」
韓縝臉色一垮:「前面沒有聽清,都沒有注意到。」
韓絳趕緊道:「拿筆記下!」
韓縝趕緊招手讓人拿筆過來,韓絳快速道:「記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韓絳的話讓章衡聽到了,章衡大笑道:「子華兄,你這麼背不好聽,聽我給你們大聲唱一遍!……」
章衡喝醉了,但醉里也有秩序,這是長年累月在KTV里練出來的本事,即便是醉了,也要將姐兒唱得流淚的本事到哪裡也不能丟!
他熏醉中帶著清越的歌聲在秋風裡遠遠傳出去,中秋月夜清冷的氣氛便撲面而來。
當他唱到高處不勝寒的時候,坐在篝火附近的士子,也情不自禁的拉緊了衣服。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嫦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章衡在這裡連著唱了幾遍,餘音裊裊,韓絳不經意間看到了章衡眼裡的水光,不由得震撼。
這一幕讓韓絳感覺到震撼,而這個震撼留在他的筆記里,等到後來有人寫章衡傳的時候,四處搜索資料,將韓絳記載的這一夜的震撼給摘了下來:
「……吾自幼生於家族,長於家族,家裡兄弟姐妹眾多,父母雙全,爺孫天倫,從不知寂寞為何物。
所以那天晚上,章居正一首水調歌頭,眼裡波光粼粼的時候,我其實並不太理解,只覺得震撼莫名。
但是許多年後,我的妻子先我而去的那一天晚上,我回想起來當天夜裡,我才是真正明白了什麼叫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這都是後事不提。
這一天晚上,成了許多人共同的回憶。
在這裡的人,後來有人中了舉,在官場上步步高升,甚至到了宰執之位;
有的人中了舉,雖然不算很出色,但在官場上也算是有所建樹;
也有人中了舉,但在官場上失意,一生之中困居州縣;
也有人一生之中都中不了舉,後半生陷入了困頓之中。
但在他們某些時刻,他們總是會想到這一夜。
這一夜的他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意氣風發。
一樣的感受到了九天之上的清寒,在這一刻,他們感受到了所謂的精神故鄉。
這成為了他們一生之中最寶貴的財富。
當然,也是他們得以吹噓一輩子的談資:
當年,我與章居正在篝火之側,他唱著水調歌頭,我執筆記錄,等他唱罷,我給倒了酒,我們把臂共飲……
其實,當夜的情況如何,後人自然可以從《章衡夜宴圖》這幅傳世名畫之中得知,也有許多的資料佐證,但參與者的吹噓大家也是認可的,內心也是羨慕的,嫉妒的。
章衡的詞罷,又引起新的一輪灌酒,以至於後來章衡當真喝斷片了。
等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院子都已經收拾乾淨了,除了殘留下來的油煙味與宿醉之後的頭疼,昨晚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但據章衎說,是常禮帶著廚師們,後來還從酒樓那邊調撥了一些小廝一起來給收拾乾淨的,收拾得相當徹底,其實也是今天的事情了,士子們也是到了早上才各自離去的。
章衡看了看天色,好傢夥,已經是到了下午時分。
章衡道:「東西都吃完了嗎?」
章衎笑道:「哪裡吃得完,也就是一些新鮮的吃了,但還有一些火腿之類的乾貨沒有吃呢。」
章衡點點頭道:「那咱們把這些東西送給鄰居吧。」
章衎愣了愣:「為何?」
章衡笑道:「昨晚咱們周邊的鄰居,大約都睡不著了,這麼多討嫌的傢伙這般吵鬧的,咱們去送點東西,跟他們道個歉。」
章衎頓時連連點頭:「應該應該!」
於是兄弟三人提著火腿之類的東西,一家一家的敲門拜訪,送東西。
其實鄰居家也沒有真生氣。
他們久居國子監附近,知道國子監的監生的尿性,早就見怪不怪了,反而是章衡他們這麼客氣,倒讓他們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送完了禮品,章衡回家吃了個稀粥,然後又扛不住睡了,這幅身體還經不起酒精的摧殘。
第二天大早,曾孝寬便來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曾孝宗、曾幼薇。
之後韓絳韓縝等人也來了,又是滿滿當當的塞了一院子人。
今天不是來吃席的,而是來國子監這邊等發榜的,來得早,便都先來章衡這裡等著了。
章衡倒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煮起了大壺水,給大傢伙泡茶慢慢喝著,等太陽升得頗高,大傢伙才浩浩蕩蕩地出發。
到了國子監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他們便站在外圍等著。
哐當一聲鑼響,貢院大門打開,差役們一涌而出,護著押司出來,押司拿著解榜張貼,頓時士子們一擁而上,爭先看著解榜上排名,便陸續有名次報了出來。
「何辟非、吳簡、阮陶、林術、黃握、謝策、邱與齡、陳立在榜!……」
「曾公定、邱升、蔡若水、鄭廣、陳銳、陳補、侯世儀、許端、童孝揚、陳棫、周萬、李頗、王友直、蔡奕……在榜!」
每一個名字報出來,都有人歡呼。
「章嶙在榜,排名第五十六!」
「曾孝寬在榜,排名五十一!」
「蘇頌在榜!排名第二十三!」
「韓絳在榜!排名第十二!」
「呂公著在榜,排名第九!」
……
亂遭遭的聲音報了出來,有些能夠聽到,有些則聽不太清楚。
「王珪在榜,排名第七!」
頓時引來一陣歡呼。
「王安石在榜,排名第四!」
章衡頓時眼睛一亮,四處尋找名字的主人何在,只是人實在太多,沒有瞧見。
「楊寘在榜!排名第二!」
楊寘一蹦三尺高。
聽了半天,章衡都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頓時緊張起來,趕緊問韓絳:「子華兄,可有聽到我的名字?」
韓絳轉過頭來,一臉的震撼道:「沒有聽到么,你是第一,解元公!」
章衡一聽有些傻了。
解元?
頓時圍在他周邊的士子們俱都歡呼起來。
雖然有些人臉上還帶著苦澀,那是沒有上榜的。
但不妨礙他們歡呼,場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到的。
章衎頓時呆了,下一刻淚流滿面,嗚嗚哭了起來,比章衡還要激動。
章術也是十分的欣喜,抱著章衡又蹦又跳的。
「福建士子章衡章居正,開封解試第一,解元公!」
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秋風吹過,黃葉飄落,章衡終於露出了笑容。
曾幼薇穿越重重人牆,來到章衡的面前,伸手抓住了章衡的衣角,令得附近尋摸過來的搶婿的人停住了腳步。
他們臉上有些遲疑:「那是曾大學士家的女兒,看模樣,似乎……不管了,搶了再說!」
搶婿的人逆流而上,準備動手。
曾幼薇機警,喝道:「護住三郎哥哥!」
頓時有一些僕役將章衡團團圍住,甚至將韓絳等人也擠了出去。
章術眼睛咕嚕咕嚕亂轉,裝作是被擠了出去,腳步散亂漸漸靠近那些搶婿的人面前,口中胡亂喊道:「誒誒,別動手,在下雖然還是單身,但沒有媒妁之言,怎麼好這般無禮……」
搶婿的人頓時一愣:「此人是誰?」
有人認了一下,喜道:「這人我見過,他便是解元公章居正!」
搶婿的頭領頓時一喜:「就他了,綁了快走!」
章術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呀呀的叫著,十分配合的讓對方給抓住塞進了車廂之中。
章衡從人縫之中看到了這些,不由得讚歎:「不愧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