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親子鑒定
深吸了一口氣,他壓住自己的情緒,“良夜,你到十樓的手術室來,明玥流產了,正在手術。”
“流產?”他明顯的一愣。
“嗯,你上來看看吧。”白景譽看了一眼昏迷的明玥,有沈良夜在身邊她的情況或許會好些。
沒等沈良夜說話,那邊忽然傳來一個細細弱弱的女人聲音,“良夜,我疼。”
嬌嬌柔柔,叫顫了男人的心。
沈良夜迅速對著電話說:“她流產你通知魏誠然就行了,我又不是孩子的爹!”
白景譽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就算不是孩子的爹,可明玥也是他的妻子呀。
這樣的生死關頭,他竟然棄她不顧。
他咬牙,提著拳頭就要下樓去。
衣袖被人拉住,力氣很小,不是明玥是誰?
她張了張蛻皮幹燥的唇瓣兒,“景譽哥,算了。”
是多絕望才能在自己的生死關頭說出這樣的話?
白景譽眼角發紅,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矜持驕傲的明玥,穿著黑褲白襯衫,默默撿起被沈良夜扔在地上的禮物,明明眼睛裏紅紅的,卻要笑著跟自己說算了。
也許,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明玥,以至於在她出事後他那麽輕易的放棄了她。
狠心扯開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景譽哥。”
明玥攔不住他,看著他躥出手術室。
白景譽的白大褂上有血,是明玥的血。
明玉病房裏,圍攏的醫生護士看到自家院長黑著臉走進來,忙給他閃開了一條路。
沈良夜一見他,麵露喜色,顯然沒把剛才的那個電話放在心上。
“景譽,你看……”
白景譽看都不看明玉一眼,冷著臉說:“沈良夜,你跟我出來一下。”
沈良夜一皺眉,還是跟著他去了外麵的套間。
白景譽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走,跟我去看看明玥。”
沈良夜還有點耐心,他解釋,“我走不開,玉玉的媽媽被明玥陷害進了警察局,很棘手,現在玉玉身邊就剩下我了。”
白景譽很想說那玥玥身邊還有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話堵在喉嚨裏,他說不出來。
好好的一個佛係青年,現在完全暴走了。他拉著沈良夜的手臂就往外頭拽,“沈良夜,今天無論怎樣你都要去看看玥玥,她大出血,引產困難,需要剖腹。”
他說完這些話,沈良夜卻更加暴躁。
“白景譽,你要我說多少次,孩子不是我的我去不是太諷刺了?你放心好了,她的住院費我全包,不會欠你們醫院一分錢。”
白景譽放開他的手臂改揪住他的衣襟,“沈良夜,你再說一次?我會計較玥玥的醫藥費嗎?”
看著白景譽通紅的眼眶,沈良夜忽然嗤笑出聲兒,“我還忘了,你們可是青梅竹馬!景譽,你不會也喜歡她吧?太可惜了,沒做成便宜爹。”
“沈良夜你這個王八蛋。”伴隨著咒罵而來的是白景譽的拳頭。
沈良夜沒有回避,硬生生的挨了他這一拳。
白景譽的力量不小,一個外科大夫的手勁兒向來出奇的大。
沈良夜倒退了倆步,他伸出舌尖頂住被打的腮幫,呸的淬出一口血沫子,冷笑道:“好了,現在你該解氣了吧,那我不送了。”
病房裏又響起細細的呻吟聲,接著就聽到醫生說什麽血壓脈搏心跳的,也不知道明玉又出了什麽情況。
沈良夜立刻就走了進去。
“沈良夜,你會後悔的。”白景譽大聲的喊。
沈良夜步子一頓,他回頭,好看的桃花眼兒眯起,鄭重的說:“我不會。”
“很好,你記住你的話,沈良夜,我們完了。”
“哼。”冷哼一聲,沈良夜不屑的說:“暗戀轉為明戀,我們還有個不完嗎?”
白景譽不想再去深究他的齷齪想法,轉身就出去,那摔門的聲音把所有人的心跳都跟震動到了。
他剛好病房,就見護士急急忙忙跑出來,剛好撞在他懷裏。
他握住了她細瘦的胳膊,“怎麽回事?”
護士戴著大口罩,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有些慌張,白景譽自動理解為她是怕自己院長的威嚴,沒有深究。
又問了一次,“怎麽回事?”
“病人不耐受麻藥!”
“什麽?怎麽會這樣?”縱然是一向沉穩的白景譽也慌了。
為什麽所有的不幸都發生在她身上?引產而已,醫院裏那天不做十幾二十個,誰也沒有像明玥一樣大出血要剖腹的,剖腹也就算了畢竟不是什麽大手術,可是她竟然不耐受麻藥!
那是生生切開皮肉,把孩子給挖出來,就算不疼死也差不多。
推門進去,正遇到王醫生,她有些急迫的抓住了白景譽的胳膊。
“院長……”
“我已經知道了,我去看看明玥。”
明玥穿著手術衣躺在手術台上,過度的疼痛讓她連昏迷都不行。
白景譽抓住了她的手,“玥玥,看著我。”
“景譽……哥。”
“深呼吸,不要怕。”
明玥的眼睛是灰色的,看不到任何的光芒,她咬著牙說:“切吧,我能忍住。”
“玥玥……”
“我能忍住,切吧。”
她反複重複這幾句話,仿佛她也隻會說這幾句。
白景譽咬了咬牙,對主刀醫生說:“準備手術。”
“景譽哥,求你,親子鑒定,要快。”
這個時候,無論她什麽要求白景譽都不會有疑義。
普通的破腹產手術因為打了麻藥,是不會疼的,最多需要半個小時就可以完成。
可是如果不用麻藥,那就是要一層層切開皮肉。
明玥的全身都被蓋住,隻留下隆起的腹部,醫生第一刀下去,鮮血溢出,劃開了第一層。
巨大的疼痛讓明玥眼前一陣陣發黑,要是能暈過去有多好。
可惜她沒有。
咬爛了唇,她默默念著這一刀。
第一刀,切斷了十三年前那個溫暖的懷抱,他從一開始就屬於她。
第二刀,切斷了大雪裏要把他給挖出來的執念,如果不愛該有多好。
第三刀,切斷了在車上的瘋狂,他喊著明玉的名字,卻進入了她的身體。
第四刀,切斷了這段無望的婚姻,她錯了,寧可坐牢也不該嫁給他。
第五刀,切斷了孩子的性命,沈良夜,我把你的血脈還給你。
第六刀第七刀第八刀……
很疼,也很好,沈良夜,我終於可以不愛你了。
誰這輩子遇不上個渣男呢?
明玥用血和生命為這段愛情畫上了句號。
也許這個愛情故事一早就注定了結局: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手術進行的很快,孩子取出來,是個齊齊整整的男嬰,隻是全身已經青紫。
白景譽讓人把孩子處理好,做親子鑒定。
這整個過程,他都沒有動,始終握著明玥的手,等最後一針縫完,他的手背給明玥掐的沒有一點好皮肉。
明玥渾身上下就像從水裏撈出來的,就連頭發都滴著水。
她筋疲力竭,幾乎立刻暈了過去。
白景譽指揮著給她打鎮痛劑,盡一切力量讓她舒服點。
那個開始去報信的護士小聲問:“孩子怎麽處理。”
白景譽看著那個頭有雞蛋大,體重還不足一斤的嬰兒,良久無語。
孩子長短跟個香蕉差不多,已經長出了細細的頭發,臉上的五官也有些明顯。
還是別給明玥看到了,她會更難過。
可是不給她看……
“先給裝在器皿裏吧。”他蹙眉,一個命令下的那麽不情願。
護士去處理胎兒,他忍不住走過去。
護士瞟了一眼他的手,低聲說:“院長,您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白景譽低低的嗯了一聲,眼睛卻沒離開孩子,他似乎想要看出孩子長得像誰。
小護士的動作很輕柔,拿著酒精棉把孩子身上的鮮血給擦拭幹淨,可不管再怎麽輕柔,看起來都是殘忍的。
“夠了!”他忽然低吼。
護士嚇得一哆嗦,含著水光的大眼睛驚恐的看著他。
王醫生忙走過來,低聲叫了院長,把人給拉走,然後示意護士繼續。
護士看著白景譽的背影,眼神晦澀,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明玥昏睡了一天一夜。
這期間一直在打點滴,消炎的縮宮的,沒有停止過。
縮宮的藥劑非常疼,她就算在昏睡裏也是不斷呻吟的。
沒有人知道,她在睡夢裏也是疼,四周一片黑暗,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點點變成了焦灰。
第二天清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恍惚看到床邊有個男人的身影。
她動的時候牽扯到傷口,那人忙伸手來扶她,“玥玥,你醒了?”
竟然是魏誠然,他怎麽來了?
明玥就像死了一次,渾身的器官都不太好使,連話都說不出來。
“玥玥,你餓不餓,我給你帶點粥來。”
“誠然哥,你怎麽來了?”好半天,她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魏誠然的緊張情緒終於舒緩了些,“沒事就好,慢慢修養就恢複了,你還年輕。”
他到底沒說是怎麽知道的。
明玥沒精力跟他說話,而且覺得他在這裏也不方便。
還好,白景譽來了,他手裏拿著個牛皮紙的檔案袋子。
看到魏誠然,他皺起眉頭。
明玥乘機說:“景譽哥,你幫我送送誠然哥。”
魏誠然不好強留,他的手指在桌上的保溫桶敲了敲,“玥玥,記得喝粥。”
魏誠然和白景譽一先一後走出去。
魏誠然看著白景譽手裏的東西,“是明玥孩子的親子鑒定嗎?不是懷疑孩子是我的嗎?為什麽不找我取DNA樣本。”
白景譽眯起眸子,出於對明玥的尊重,他直接拿孩子的血液跟沈良夜的DAN做了對比。
此時看到魏誠然譏諷的樣子,他警惕起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魏誠然哂笑,“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故布疑陣,讓良夜懷疑你跟明玥有染。良夜以為孩子是你的,想要以此要挾,卻沒有想到早給你算計在其中了。”
魏誠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景譽,別想的太複雜,或許我們的心眼兒都不如他沈良夜多。現在你又成了接盤俠,估計跟他的友誼也到頭了。”
白景譽冷哼,“這不是你操心的,以後離著玥玥遠點。”
魏誠然不可置否的一笑,手插在褲袋裏瀟灑離開。
白景譽特別想拿把手術刀給他開膛,倒是要看看他的這顆心是不是黑的。
明玥也是,認識的男人一個倆個都是這樣。
回到房間,他坐在了明玥床前,“感覺怎麽樣,還疼不疼?”
明玥沒有回答他的話,眼睛卻盯著他手裏的牛皮紙袋子。
“這是親子鑒定書嗎?”
白景譽點頭,他打開,拿出來給了明玥。
一大推東西,很多還是英文專用術語,她看不懂。
“景譽哥,你就告訴我結果行了,我信任你。”
白景譽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舌頭裏壓了黃連,苦澀難當。
當看到結果的時候,他是愣了好一會兒。
他從來都相信沈良夜,他說明玥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一直認為真不是他的。
可是現在白紙黑字擺在眼前,他在震驚之餘,還問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是不是搞錯了?”
東方有國家指定的法檢中心,做鑒定的都是老資曆的專家,聽了他的話後不免有些不悅,“院長,您要是懷疑可以從頭到尾在場我們再做一次。”
他疲憊的擺手,“不用了,我相信。”
此時,他蜷起那隻包著紗布的手,晦澀道:“孩子……和良夜存在99 %的親子關係,也就是說,他們是父子。”
明玥嘴角微微翹起來,卻不是笑。
白景譽皺起眉頭,他無法形容出明玥此時的模樣。
“景譽哥,孩子呢,給我吧。”
“玥玥?”
“景譽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請你看在我吃了這麽多苦的份上就成全我一回吧。”
白景譽終於點了頭,他摸了摸明玥的頭發,“你答應我,自己要保重,你要知道,現在誰也沒有你活著重要。”
明玥乖巧的點頭,“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要是有什麽想不開的,又何必受這麽多苦活下來呢。”
白景譽除了再次摸摸她的頭發又能做什麽呢。
他打了個電話,過了不到幾分鍾就有人來送裝在瓶子裏的胎兒。
薄薄劉海下是一雙誠惶誠恐的大眼睛,白景譽認識這雙眼睛。
瓶子抱在產科白底兒小桃心的繈褓布下,更讓人覺得心酸。
她放下後準備走,卻給白景譽叫住。
護士的長睫毛眨了眨,滿臉都是顫抖的靈魂。
白景譽皺起眉頭,自己有那麽嚇人嗎?為什麽她三番兩次的總是害怕。
“你叫什麽名字?”
護士的聲音很柔,聲音卻很小,“我叫藍心柔。”
白景譽認真捋了一遍,沒想起自己難為過見一個姓藍的護士,要是有一定能記住,因為她的名字很特殊。
“你先別急著走。”對藍心柔硬梆梆的說了半句,他又低頭溫柔的對明玥說:“玥玥,你要做什麽讓她陪著你去。”
明玥乖巧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白景譽又拍了拍她的手,走了出去。
藍心柔注意到了他那隻受傷的手,纏著紗布。
等人走了後,明玥對藍心柔說:“麻煩你把我給扶起來。”
藍心柔以為她要下床活動,便按照正常的方法交給她用力,可是竟然沒把明玥弄起來。
“要不你再休息半天吧,你不耐受麻藥,手術耗費了太多的力氣,這樣硬來不行的。”
明玥搖頭,“不,我要起來。”
見她堅持,藍心柔沒法子,隻好找來護工,幫著把她給扶起來。
雙腳一落地,明玥就覺得腳像踩在了棉花上,要不是護工在後麵扶著,她非摔倒不可。
明玥額頭冷汗滾滾,小腹上的刀口又鹽水潑的一樣疼。
藍心柔勸她,“還是回去休息吧。”
明玥搖頭,“請你幫我找個輪椅來。”
因為是院長的吩咐,藍心柔沒法子,隻好去給明玥借了一個輪椅來。
護工幫著她坐上輪椅,明玥就讓她出去了,她自己拿了檔案袋和抱在繈褓裏的玻璃瓶,然後對藍心柔說,“請你把我送到三樓明玉的病房去。”
藍心柔謹小慎微,絕對不過問明玥的事,她說要去哪裏就送了過去。
但是,她心裏卻深深的不安,覺得這事兒透著詭異。
明玥臉色蒼白的像個鬼,就算坐在輪椅裏還是出了不少汗,可是她偏偏精神很好,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
她抱著瓶子,是用抱嬰兒的姿勢,雖然她一直都沒打開看過裏麵,但是看她的動作就覺得她非常愛這個孩子。
那是母親才有的溫柔。
此時,在三樓明玉的病房裏,倒是一片歡樂。
明玉經過了幾個月的昏迷,終於出現了奇跡,此時已經是她清醒的第二天。
身體的各項檢查都做了,雖然身體肌肉萎縮了,需要複健一段時間才能恢複正常人的生活,可她現在精神卻不錯,拉著沈良夜的手怎麽都不肯放開。
她的另一邊,是明正傑和昨天才從警局裏保釋出來的黃雅芬,她看著女兒依偎在沈良夜懷裏幸福的樣子,忍不住趴在明正傑的肩頭哭起來。
明正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我們的玉玉都醒了你還哭,應該高興才對。”
沈良夜也道:“就是,我們給玉玉買個蛋糕慶祝一下,芒果口味好不好?”
“芒果?玉玉不是……”
黃雅芬迅速打斷明正傑的話,把他給拉到了外麵的套間兒。
明玉用羞嬌的笑容掩蓋自己的不安,“良夜你真好,還記得我喜歡芒果味道的蛋糕。”
沈良夜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當然忘不了,你傻乎乎的以為自己喜歡芒果口味所有人就喜歡,每天都給我送自己做的芒果蛋糕,開始我是不喜歡的,後來就成了隻吃芒果口味的。”
明玉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等我好了再給你做。”
沈良夜把她的手放在被子裏蓋好了,“我可不敢辛苦你,乖乖先養好身體。”
“嗯,良夜,你真好,我真怕我永遠看不到你了。”
“傻瓜。”沈良夜伸手,給她擦掉了腮邊的淚珠。
叮,電梯在三樓開了。
藍心柔推著明玥走了出來。
明玥跟她說:“前麵左拐,第二個病房就是明玉的。”
藍心柔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裏是VIP病房,靜悄悄的並沒有人,藍心柔平底鞋敲地還是發出了聲音。
明玥的手緊緊抓住了繈褓的布料,一直到指關節泛白,手背上細細的青筋繃起。
一段短短的路,明玥覺得分外長,長的像要走完她的一生。
腦子裏又出現了很多淩亂的畫麵,她身體火辣辣的疼痛淩遲著她,讓她疼,也讓她有了自虐的快樂。
她懷裏的孩子都還來不及說疼就沒有了,理應他受的苦百倍千倍的報應在自己身上。
終於到了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明玥嘴角詭異的笑容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