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開了一段路,忽然說:“宋檢察官,後麵有輛車跟著我們。”
宋妱回過頭去,果然看到了一輛黑色別克。
雖然看不清車裏的人,但宋妱猜也猜到是誰。
上班第一天,他就這麽肆無忌憚的騷擾她,有病嗎?
“可能是同路,不要管,繼續開。”
司機沒再多說話,自管開自己的車。
終於在到宋妱父母小區的前一個岔路口,那車子跟他們錯開。
司機看了看後視鏡裏,“還真是通路,他從檢察院出來的,估計跟您是同事。”
“可能吧。”宋妱答了一句,沒再說別的。
等到了家,宋妱媽媽看到車裏的東西臉上皺紋都要笑平了,她一麵吩咐宋鎮把東西往家裏拿,一邊問宋妱,“遠煜怎麽沒來?”
宋妱撒謊,“他這不是剛回來嗎?單位裏很多事兒,要加班。”
“他這個孩子,大過年的加班幹什麽?刑警隊那麽多人呢,離了他還能不轉了?”
宋鎮不服氣,“媽,您不要忘了您能安安穩穩的過年,都是警察叔叔在背後默默付出。”
“熊孩子,你的事兒咱一會兒再說,去去。”
宋妱問宋鎮,“你有什麽事兒呀?”
宋鎮笑笑沒說話,去廚房幫忙了。
宋爸爸做了一桌子好飯菜,還拿出一瓶好酒,本想跟韓遠煜喝兩杯,沒看到人很掃興。
“就不能讓他晚點過來嗎?”
宋妱都快裝不下去了,她吞了一口芥末,邊咳嗽邊流淚。
宋鎮忙給她遞水,“你吃不了芥末就別吃。”
宋媽媽趕緊把芥末端走了,“你爸爸非要上這個,嗆人的,妱啊,你沒事吧。”
宋妱拿紙巾擦著眼睛,半天才說沒事兒。
吃完飯,宋妱去廚房洗碗。
宋媽媽急著看禮物,也顧不上了,倒是宋鎮跟她到了廚房。
宋妱攆他,“不用你,我洗就行了。”
宋鎮把她給推開,“你現在也算嬌客了,哪裏能讓你洗?在你們家,我姐夫不洗碗嗎?”
宋妱搖搖頭,“他都要笨死了,洗一次給我砸碎好幾個碗,心疼死我了,不用他。”
說著,就想起了她跟韓遠煜那些點滴,她的眼睛又有些發熱。
雖然韓遠煜這人公子哥脾氣,不愛幹活嘴巴還刁鑽,但他對宋妱真是沒得說。
哪怕不會幹活,他在家隻要有空就在廚房裏陪著她,給她遞東西挽袖子,陪著她說話。好多次都想著摘菜洗菜來著,結果香菜給他摘成了小矮個兒,油菜就剩下菜心,西蘭花更厲害了,一刀下去就禿頭,就剩下底下那短短的一截梗。
她氣的給他看,“你平日裏吃的西蘭花長這個樣嗎?”
他還強詞奪理,“我吃就吃它,還管它在廚房裏啥樣?”
就這麽個壞人呀,卻一點點走到她心裏,溫暖了她。
“姐,你怎麽了?芥末的後勁還沒消除嗎?怎麽眼睛又紅了?”
宋妱用衣袖擦擦眼睛,“沒什麽。對了,媽說你的事兒到底什麽事兒呀?年前她就讓我問問你,我太忙給忘了。”
宋鎮紅了臉,“沒,沒事。”
“不對,這樣保準有事。宋鎮,你還當我是姐姐嗎?”
宋鎮這才結結巴巴的說:“我,我談戀愛了。”
宋妱睜大了眼睛,“這是好事兒呀,你也不小了,還怕媽說嗎?”
他點點頭,“她不是大學生,才高中畢業,家庭條件也不太好。”
“這……有什麽呀。”
宋妱這話說的遲疑,倒不是她嫌棄,是她想起了肖君瀾。
宋家雖然被陳江那樣的家庭瞧不起,但宋媽媽總覺得她這種原住京都人,比外地人要高不知道多少級。
肖君瀾來自西北的小城市,家裏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父母又都是普通的工人,負擔很重。他在來京都上大學之前都沒吃過肯德基。
這樣的孩子當然入不了宋媽媽的眼睛,雖然她沒想過宋妱會嫁到韓家那樣的門第,可一個上了名牌大學的女兒,起碼也要嫁給陳江那樣的家庭。
所以,她對宋妱用了很多非常手段,逼走了肖君瀾。
當年,宋鎮年齡雖然小,但也都看到了眼裏,他一定是怕到自己身上也發生這樣的事情。
宋妱問他,“那女孩不是京都人嗎?”
他搖搖頭,“不是,她是北城農村的,來這邊打工掙錢供弟弟上學。”
“那你們怎麽認識的?”
“她在我實習的那間遊戲公司裏打雜,小姑娘挺上進的,一直跟這美術部的一個姐姐學畫畫,她有天賦,畫的很棒。”
說著,他在圍裙上擦幹了手,拿出自己的手機,把女孩子畫的畫給宋妱看。
宋妱沒什麽藝術細胞,就覺得她畫的古風美人很美很仙,就笑笑說:“是挺好的。”
“姐,你先別跟咱媽說了,我怕……我想拿錢給她去學畫畫,等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了,再跟爸媽說。”
“你拿錢讓她去學?你們現在到了什麽程度上了?再說了,她不是要賺錢供弟弟上學嗎?去畫畫了她弟弟怎麽辦?”
宋妱從一個成年人的角度出發,理智的幫他分析這件事。
但戀愛中的男孩子往往不理智,“她當然還要打工,姐,你就別管我。我長大了,我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宋妱沉默了一下,她是真不想她和肖君瀾的悲劇在發生一次。
“那你有數就行。不過我要多說一句——多長個心眼兒,外麵的人複雜著呢。”
宋鎮這次倒是沒反駁,“我知道了。”
宋妱沒留下來,她自己打車回到了冰冷冷的家裏。
其實家裏一點都不冷,集中供暖二十多度。但少了韓遠煜,就算是在火山口她的心也暖不過來。
其實應該住在家裏的,畢竟有人說話可以忘記很多煩心事兒。可是她又想回來,她生怕韓遠煜回家找不到她。
一晚上,她就坐在沙發上,蓋著條毯子過了一夜。
第二天起來感覺脖子都落枕了,擦了點藥才敢出門。
那藥管用是管用,就是味大,一靠近她就都知道她擦了藥。
有同事還取笑她,“幹什麽大動作要擦藥?讓你家韓隊長別那麽猛。”
宋妱敷衍的笑笑,也不解釋什麽。
一上午都沒見到肖君瀾,她也就把這茬給忘了。
等到下班的時候,她又遇到了他。
不是在單位裏,而是在路上,她正要去坐地鐵。
他在她身邊慢慢開著車,降下了車窗玻璃,“上來吧,我送你。”
她想都不想的拒絕,“不用了。”
“宋妱,我們談談吧。”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他的車子妨礙到了別人,有人給他按喇叭,馬路上起了小小的騷亂。
他卻無恥的說:“宋妱,不想成為焦點就上來吧,我們說說韓遠煜的事兒。”
宋妱的眼睛眯起來,韓遠煜,他知道韓遠煜的什麽事兒?
宋妱上了他的車,卻是坐在後座上。
他也沒勉強她非要做副駕駛,一腳油門終於把車開了出去。
倆個人去了一家私房菜館,不大,古香古色,很安靜。
他把她帶去了包間,看到宋妱警惕的樣子,就解釋說:‘別誤會,這裏安靜。’
“這家店哪裏都安靜,我們還是在外麵說吧。”
她對他全然的防範和警惕,肖君瀾隻有苦笑。
外麵的卡座都有屏風遮擋,也算半個包間,宋妱選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
他看著她,眼神漸深,“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喜歡靠窗的地方。”
宋妱冷冷的打斷了他,“肖檢,人不變習慣不變但心會變,總要長大成熟要懂事。”
他微微垂頭,卻抬眼去看她,其中的晦澀也許隻有他自己才能懂得。
服務員把菜單送上來,肖君瀾飛快的說了兩個菜,都是宋妱愛吃的。
“我點了兩個,你再點兩個。”
宋妱沒看菜單,“已經夠了,我想你也不是就為了讓我來吃飯。”
“其實是真的想,以前就想會有這麽一天,我能帶你到一個格調好一點的餐廳來吃好的。”
宋妱心頭微微一顫,他們倆個以前吃的最多的就是小攤上的牛肉麵、麻辣燙、餛飩。
她抬起頭看著他,“肖君瀾,那個時候就算倆個人吃一碗餛飩都是人間美味,你現在就算吃山珍海味,還能吃出那個滋味嗎?”
他點頭,“隻要跟你在一起,我能。”
宋妱諷刺的笑起來,“你憑什麽說這些?你結婚了,我也結婚了,請對你的家庭負責。”
“我離婚了。宋妱,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再想擺脫張昕,回來找你,可你……”
“我沒等你是嗎?行了,你哪裏來那麽大的臉以為我會一直等著你?既然今天我們坐在一起,索性就把事情說清楚。”
肖君瀾看著她因為激動而發紅的小臉兒,淡淡的說:“我知道你嫁的不錯,可韓遠煜他不適合你。”
宋妱想要說你憑什麽說他不適合我,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去。她不想從別人嘴裏聽到韓遠煜的不好。
“肖君瀾,我們倆個是有過一段兒,可從你出國後就結束了。人總要往前看是不是?人總要有新的生活是不是?現在,我過的很好,我也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我話說完了,你慢慢吃。”
看著她站起來,肖君瀾忽然提高了聲音,“宋妱,韓遠煜他都死了!”
這句話簡直像一道炸雷響在她頭頂上,跟著就跟閃電一樣在她腦子裏留下烙印。
宋妱想要回頭罵他,可是脖子僵硬的轉不動,喉嚨裏也像含著一口蠟油,灼的說不出話來。
肖君瀾覺得自己過分了,站起來輕輕握住了她的肩膀,“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這一切都是事實,縱然他們韓家不想承認也不行,他們不能這麽拖著你。”
宋妱艱澀的喘了一口氣,終於活了過來。
她一把推開了肖君瀾,雙目跟燒著黑火一樣嚇人,“肖君瀾,我男人沒死,不管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我男人沒死,韓遠煜沒死。”
說完,她大步離開了餐廳。
走到了路上,小西北風嗷嗷的抽著她的臉,她才發現圍巾忘記拿了。
想要回去拿是不可能的,她拉了拉大衣的領子,快步往前走。
身體裏一腔怒火在燃燒,讓她不怕冷,但骨頭裏又覺得冰的厲害,渾身都在顫。
她走了兩步就喘的不行,但又怕肖君瀾找出來,她實在沒力氣跟他糾纏。
看到路邊有個便利店,她走了進去,給韓遠煙打了電話,讓她來接自己。
韓遠煙有事兒來不了,她讓蕭北來了。
宋妱還挺不好意思的,蕭北卻沒在意。他說他恰好經過這裏,就接上了宋妱。
在路上,他下車去買奶茶,宋妱以為他是給韓遠煙買的。
他還不忘給宋妱帶了一杯,“二嫂,給,喝了暖暖。”
宋妱接過來沒喝,“謝謝你呀,我最近減肥。”
“別減了,你看看韓遠煙,都瘦成什麽樣了,真不懂她什麽想法,就她那樣的漢子,就算瘦成麻杆也成不了林黛玉。”
他和韓遠煙這種相愛相殺模式宋妱也見識過了,就笑著沒說話。
韓遠煙所在的部門今晚集體加班,看到蕭北拿著奶茶過來她就要去搶。
蕭北把手舉得高高的,“滾,沒你的。”
“蕭北,你這個娘炮,是不是買奶茶去舔蘇婧?”
“趕緊回家吧,你嫂子還在等你呢。”
“舔狗!”
“說的跟你不是一樣?今晚要不是秦墨加班,你會留下來加班嗎?不過你留下來也沒用,你什麽都不懂,也就看著人家忙。”
韓遠煙氣的要冒煙了,“放屁,我現在顧得上那些。我隻是不想回家,給爺爺奶奶問。小豆子,你這個混蛋。”
“哎你,叫我小名兒,你再叫個試試?”
韓遠煙從他手裏搶了一杯奶茶飛快的跑了,經過垃圾桶的時候給扔進去。
蕭北氣的直跺腳,可沒法子,當著宋妱的麵他不好揍她。
韓遠煙拉著宋妱上車,發現她的手很冰,“二嫂,你的手怎麽這麽冷,剛才在車上蕭北沒開空調嗎?”
“開了,我就是有點不舒服。”
“是要感冒嗎?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宋妱搖搖頭,“不用了,你把我送回家吧,我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韓遠煙點點頭,把她給送回家。
她到底是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就住下陪著她。
宋妱喝了一點熱水好多了,韓遠煙要點外賣。
宋妱擺手不讓,她去廚房裏把昨天從家裏帶的醬牛肉醬肘子什麽的切了一大盤,又煮了個麵,讓韓遠煙湊合。
可是沒想到,蕭北的電話追過來了,要找韓遠煙吃飯。
她發了地址給他,讓他買點好吃的,過了半個小時,人就來了。
宋妱因為暈,吃了一點麵就去房間裏躺著,外麵發生了什麽並不知道。
等第二天早上,發現蕭北睡在沙發上,屋裏彌漫著一股子酒味。
這個時候韓遠煙也從房間裏走出來,她看了蕭北一眼,“這孫子,還沒走呀。”
宋妱看著她亂糟糟的泡麵頭,“你們昨晚喝酒了?”
“嗯,舔狗被他的女神拒絕,跑我這裏找死了。二嫂,你好些了嗎?”
宋妱臉色不好,她卻還是點點頭,“好行。”
“我看你臉色不好,要不別去上班了。”
“沒事兒,我去熬點粥,你們倆個都喝酒了,一會兒多喝點,養養胃。”
韓遠煙也不是個會照顧人的,就答應不去管她。
宋妱去洗了一把臉,感覺頭沒那麽重了,才去廚房熬了小米粥,還把宋爸爸給的餃子煎熟。
她看著金黃的餃子又發呆了,韓遠煜還說她欠他十頓餃子呢,他都沒吃回來。
今天去上班她覺得氣氛不對,大家都在竊竊私語。可看到宋妱後,就停止了。
她納悶,難道是昨天有人看到她上了肖君瀾的車子?
“宋姐,顏院讓你去他的辦公室。”
有人喊宋妱,她放下手裏的文件去了。
顏西洲看到她進來,忙說:“宋妱,你今天休息吧,休息幾天再說。”
宋妱納悶了,“院長,您什麽意思?這是要裁掉我嗎?”
“不是,你心情不好,院裏理解你,別強撐著,你看看你那臉色。”
“我,我沒事,就昨天凍著了。”
顏西洲麵露悲戚,“宋妱,你不用忍著,我跟遠煜也是朋友,我……”
“等等,院長您什麽意思?遠煜他怎麽了?”
“你沒看新聞?”
宋妱茫然的搖搖頭,“沒呀。”
顏西洲把新聞找出來給她看,這次是國家的新聞媒體出麵說了韓遠烽那天說的事。
宋妱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笑又像是哭,“院長,您別信這個,他們胡說。”
“我也不想信,但如果沒經過證實,這新聞也不敢亂發。”
“不會的,我們家裏一點風聲都沒收到。大伯和大哥都沒找過我……”
正說著,宋妱的手機響了,她看是韓遠煙,就接起來。
那邊的韓遠煙哭了,“二嫂,你來醫院,爺爺送醫院搶救了。”
是顏西洲親自把人送到軍區醫院的,韓家人都在外麵等著,唯獨大伯母和奶奶沒來。
韓遠煙抱著宋妱就哭了,她是韓家唯一的女孩子,爺爺最疼她了。
宋妱拍著她安慰,“別怕,爺爺會沒事的。”
蕭南走過來,她氣的直罵,“這家沙雕媒體,竟然報道了。爺爺每晚都要看的,結果就……”
“那這事兒是真是假?大哥,您來說。”
韓遠烽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宋妱,我們要相信遠煜,不管是誰說了,就像你上次說的那樣,見不到人我們不會承認。”
蕭南驚訝的看著丈夫,“韓遠烽,你要做什麽?”
“我已經打了報告,我要自己去找人。”
蕭南抓住了他的衣服,“韓遠烽你瘋了,現在家裏這樣,你再走。”
“我有兒子了,韓家有後,你不必擔心。”
蕭南直想扇他耳光,這個直男,她是擔心那個嗎?她是擔心他。
韓昶低吼一聲,“你們都別吵了,你爺爺還在裏麵呢,什麽事等他過了危險再說。”
顏西洲看看也沒什麽自己能幫上的,安慰了宋妱兩句就告辭了。
韓爺爺的手術到了晚上都沒結束,韓昶讓倆個兒媳婦回去休息。
韓遠烽也說:“家裏還有兒子,你帶著宋妱回去陪陪奶奶。”
蕭南說,“讓爸爸帶著宋妱和煙煙回去吧,我在這裏陪著你。”
韓遠烽握住了妻子的手,這個時候,再強悍的男人也需要有個並肩作戰的戰友,有個能依靠的人。
韓昶說:“都不用強了,我和遠烽留下,你們都回去。”
韓遠煙不走,“我不,我要陪著爺爺。”
正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跟著門也打開。
韓家人一擁而上,把醫生給圍住。
醫生看著他們,麵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