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此愛朝朝
看著他的背影,蘇日安拿起桌上的粥桶用力扔了出去。
她力氣小,扔到了床前麵,保溫桶蓋子蓋得緊,隻發出了一聲悶響。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眼神黯淡,卻還是繼續離開。
在他走後,蘇日安徹底崩潰。
她當時到底是有多想不開呀要跟他結婚,一個小胚芽而已,為什麽就不能再打掉?
她頭疼,肚子也疼,剛冒出要打掉孩子的念頭,這邊寶寶就好像感覺到了。
蘇日安嚇壞了,她立刻停止了瘋狂的想法,既然要了這個孩子,就該負責到底。
不管辛隨安怎樣,不管他們的婚姻怎樣,她的孩子都是要定了。
辛隨安出去後並沒有離開,他在外麵的長椅上坐著,心情煩躁。
剛才那些話他不該說的,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他知道話說出來自己痛快了,可也會成為一把刀刺傷了別人。
安安就被他刺傷了,想到她滿是淚水的小臉兒,他心裏刀絞一樣疼。
當然,他的話沒錯,安安的話也沒錯,甚至胡悅的話都沒錯。
是他們一家三口,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屏障,他們是隔著這層屏障做家人。
一旦要觸及到裏麵,勢必反目。
他在病房外麵坐了一整夜,什麽都沒想明白。
早上,蘇媽媽和蘇爸爸倆個人來送飯,看到他嚇了一跳。
“隨安,你怎麽坐在這裏?”
辛隨安抹抹臉,“來外麵清醒一下。”
他站起來推開門,裏麵的人還在睡。
蘇媽媽放輕了腳步,“是我們來的太早了,都是她爸,怕她餓著。”
“沒事兒,那你們在這裏陪著她,我去接孩子。”
“好,你去吧。”
等辛隨安走了,劉茹就抱怨,“當時覺得他年紀比安安大會可靠,現在看看也不一定。”
蘇爸爸戳戳她,然後指指床上的人,“別說了。”
辛隨安用冷水洗了個臉,人清醒了不少。他先去外麵吃了一點東西,從昨晚到現在,他水米未盡。
吃完飯他先去了學校,然後才去了胡悅家。
胡悅回國是住在她父母家,因為以前她父母對辛隨安的蔑視,他很少過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
她的父母現在對他很客氣,讓他等一下,說胡悅帶著辛苑出去了。
他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倆個人才回來。
辛苑看到辛隨安,臉上的情緒又低落了幾分,喊了聲爸爸。
辛隨安嗯了一聲,他對胡悅說:“那我們先走了。”
胡悅喊他,“隨安,你等等,我跟你說幾句話。”
辛苑懂事的去了胡悅的房間,客廳裏就剩下了他們倆個人。
“你知道我們去哪裏了嗎?”
辛隨安搖搖頭,他臉色不好,不想說話。
胡悅倒是不介意,“我們去了苑媛的墓地,把小主兒埋在了那裏。”
“埋了?”他不僅皺眉,他還想帶著貓的屍體去動物醫院查一下死因。
“嗯,埋了。這樣辛苑的心情才好些,她說有了貓的陪伴,媽媽在地下也不至於太孤單。”
辛隨安一下就爆發了,"胡悅,你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她瞪大了眼睛,很無措,"你是生氣我們動了苑媛的墳墓嗎?沒有,我們找了專業的人在較遠的地方挖開埋得,絕對沒動了墓地的風水。"
"我不是說這個,我說那貓忽然死了,原因還不知道,怎麽突然就埋了?"
胡悅一下表現出很失望的樣子,"我以為……,果然,新人勝舊人呀。也是,她懷著你的孩子,你總得給她找一個脫退的理由。不過你也別費心了,我跟辛苑說是小主兒的年齡大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她也接受了,不會怪罪到你的小妻子頭上。她還說要給她去賠罪,你滿意了嗎?"
辛隨安忽然就冷靜下來!
胡悅是個什麽人他很清楚,即便是上了年紀,那樣驕傲的她也不至於這麽委屈求全的替他擺平家務事。
蘇日安在醫院裏說的話他還在腦子裏回響,不是他懷疑胡悅做了什麽,她即使什麽都不做,她的出現已經足夠提示給所有人一個想回避卻從來都回避不了的問題。
苑媛!
她死了,卻一直存在這個家裏,陰魂不散。
他想要以後好好的跟安安過,那就必須把她給驅趕出去。
以前,他享受著她的存在,也跟女兒分享她的存在。
安安打破了這種平衡,她的出現就是提醒了所有人,苑媛死了。
胡悅見他愣愣的一直不說話,擔心的抓住了他的手臂,"隨安,你還好嗎?"
辛隨安猛地甩開她,胡悅沒防備,差點被摔倒。
她花容失色,"隨安,你幹什麽?"
"對不起,剛才想一些事情,反應有些大。你沒事吧?"
胡悅搖搖頭,"我沒事,我也不是要幹涉你的家庭,但是我真希望辛苑能過的幸福,當然你也要幸福。"
"行,我知道了,我先帶她回家。"
"好,那你千萬不要逼她,知道嗎?"
辛隨安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胡悅這才去房間把辛苑給叫出來,又叮囑她回家不要跟爸爸鬧脾氣,才放人走。
辛隨安眼中閃過異色,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兒,但他也覺察到胡悅熱心過頭了。
在車上,辛苑懂事的說:"爸爸,你帶我去醫院吧,我要跟安安去道歉。"
辛隨安看了她一眼,"為什麽要道歉?"
辛苑低下頭,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終歸是小孩子,語氣裏透漏了那麽一絲不情願。
"當然是因為小主兒的死,胡悅阿姨都跟我說了貓咪是年紀大了,跟安安不關係。我衝她發脾氣,還害她住院,我不對。"
辛隨安盯著前麵的路,神色有些凝重,"你沒有不對,那個時候懷疑是應該的,但苑苑你有一個地方做的很不對。"
"哪裏?"她的聲音很尖銳,顯然的這不是她想過的跟爸爸談話的套路,在沒有應對的情況下,就激動起來。
辛隨安說:"你看過柯南、福爾摩斯這種,還有法醫秦明。知道死了人法醫要驗屍警察要搜集證據才能知道死因和凶手,有時候看到的真像都不一定是真像,對嗎?"
辛苑何其聰明,她想了想說:"爸爸,你的意思是我不該把小主兒給埋了?可我不同意把它去屍檢,它已經很痛苦了,還要把它給分屍嗎?"
"不用那樣,起碼給動物醫院的醫生們看看呀。它的死因是什麽,這樣我們心裏都有數,以後再養貓也會注意。"
她用力搖頭,"再養多少也不是小主兒了,那是媽媽留給我的貓,隻能去陪著媽媽。爸爸,這事兒已經過去了,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把它從土裏給挖出來,好嗎?"
辛隨安沒想過要把貓給挖掘出來,他這樣說,隻是教辛苑道理。
顯然,辛苑聽進去了。
辛隨安汗顏,以前他對孩子總是說教,講那種大道理。一個孩子,正是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年齡,到底還要她多懂事?
"爸爸,我們要去醫院嗎?"她又問了一次,顯然在緊張。
說是給蘇日安道歉,其實也不是那麽心甘情願吧。
"不去,我送你去顏梓賀家玩好不好?爸爸要去醫院照顧安安,家裏沒人陪你,去賀賀家,你好久都沒去了。"
辛苑點點頭,不去見蘇日安,她去哪裏都行。
辛隨安其實是早打算好的,提前給顏西洲打了電話,所以顏家人正在等他們。
等倆個孩子去玩的時候,辛隨安把家裏的事簡單的說了一下。
他拜托翹翹,好好跟辛苑談一談。
安排好孩子,他又回到了醫院。
可是病房裏已經住了別人,他忙去護士站問,才知道蘇日安已經出院。
他給老丈人打電話,蘇老爹倒是沒說別的,就說女兒回家休養兩天,有父母的照顧,讓他放心。
辛隨安能放心嗎?他覺得這次事情越搞越大。
他立刻開車去了蘇家,蘇老爹待他如常,隻是蘇媽媽臉色不好。
他說了兩句,就提出要去看安安。
蘇媽媽想要攔著,蘇老爹搖搖頭,蘇媽媽哼了一聲,扭身去澆花了。
辛隨安推開門,看到安安正辦靠在床上打電話。
聽內容應該是給店裏的小妹打的,讓她盯著店。
辛隨安沒說話,給她倒了一杯水,等她打完後遞給她。
蘇日安看了看他的臉,本來想要拒絕的,但因為他的疲憊和憔悴,就沒忍心。
接過來,她說了聲謝謝。
倆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撒進來,一屋子的金光,卻溫暖不了倆個人。
蘇日安喝了一口放在一邊,然後對他說:"你坐吧。"
"安安,昨天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蘇日安搖搖頭,"我們誰也不用道歉,昨天你說的那些話都對,我也想了,但還是想不明白。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都冷靜一下,好不好?"
"安安——"
"我們的這段婚姻太倉促了也太表麵了,我們沒有深厚的感情也沒有深入的了解,做朋友做情人也許可以,但做夫妻做繼母是差了些,所以我們都要冷靜,不要誰給誰壓力,誰對誰道德綁架。"
"還有,我會好好保住我肚子裏的孩子,你放心。"
要說的話都給她一個人說盡了,辛隨安實在是無法開口。
他默默做著,忽然抬起頭來對她一笑。
老男人雖然一臉的憔悴,可笑起來依然有種落拓的浪子感,很帥。
蘇日安心頭一跳,她對他還是有感覺,這個美男計依然管用。
她恨恨的譴責了自己一番,要不是當初一時好色,哪裏來的後頭的麻煩。一朝叔叔變老公,沒有言情中的各種寵溺溫馨,反而是不斷的麻煩。
她忽然伸出手臂,抱住了辛隨安。
他一愣,隨即也擁抱了他。
"辛叔叔,都是我任性,才有了這段婚姻。那你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讓我想清楚。"
辛隨安的喉嚨裏猶如火燒,雖然此刻安安擁抱依偎著他,可是他知道她說的話恐怕不會那麽好聽。
"這段時間我住在我媽這裏,你也不用過來跑,好好的在家跟辛苑過段舒心日子。"
他咬牙切齒,"沒你我怎麽舒心?"
"以前你也沒我呀,你不照常過的很好嗎?"
"那以後呢,你總不能常年住在這裏吧?"
"我也不知道,看情況吧。"
辛隨安握著她的胳膊讓她看著自己,"什麽叫看情況,你想要跟我離婚?"
她眸子清澈,堅定的點點頭,"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我會的。"
"你放心,你的東西我什麽都不要,但孩子小,必須跟著媽媽,你要負擔他的撫養費,也可以來看他。"
辛隨安一把就鬆開了她,不過到底掌握了力度,沒敢用力。
"你想的真好,能考慮到這一步上,你恐怕早就做好打算了?"
她眼圈一紅,差點哭了,"你這話說的多傷人呀,要是可以,誰願意離婚?你對我好,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是個小騙子,欺騙感情的小騙子。"
她忽然笑了,爬過去親了親他的下巴,"感情我可騙不了,頂多騙色吧。"
辛隨安:……
那天,辛隨安沒留下來吃飯,一個人寥落的離開。
宋妱來看蘇日安,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埋怨。
"你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沒告訴我?"
"跟你說也就是讓你擔心,我現在這不沒事了嗎?"
宋妱捏捏她蒼白的小臉兒,"安安,你真打算跟辛隨安僵下去?"
"是我媽媽讓你來問的吧?還是不是我姐妹兒?"
"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麽?那個胡悅?如果你現在退出,那不正給了胡悅機會嗎?你不是這種不戰而退的人呀。"
蘇日安笑的有些苦澀,"你放心吧,不管是誰也不會是胡悅。辛教授這個人絕對不吃回頭草。"
宋妱有些不明白,"這話怎麽說的?他們還有一段?"
蘇日安把事兒簡單的一說,宋妱氣的不行,"這女人明顯是來破壞你們家庭的。那貓怎麽死的,沒有去查查嗎?要不你交給我,我讓韓遠煜去查。"
"不用了,要是真有什麽貓膩兒你覺得那貓的屍體還留得住?我說了胡悅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辛隨安的態度。"
宋妱吃驚的看著她,"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呀?"
"我不知道呀,不過猜也能猜的出來吧。那女人是法製專欄作家,曾經寫過一本由幾十個案例穿在一起的,還主持製作法製節目,要想法子弄死一隻貓還不簡單嗎?你這個檢察院的檢查官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宋妱一聽頻頻點頭,"是呀,刑事案件不說,就是我經手的那些民事,這種也不少。那你要小心,既然這個女人熟知法律的漏洞已經犯案的流程,是個厲害對手。"
"所以我不能把我和孩子放在危險中,宋妱你不知道,當那個貓撲過來的時候我都要嚇死了,渾身的血都不流淌了,太可怕了。"
宋妱也是後怕,她抱住安安,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沒事了,安安,你好聰明。"
"不是聰明,是膽小。也許我想多了,但人心這東西我不敢去揣測,更何況我肚子裏還有孩子。"
辛苑一直在顏家住到周日晚上,辛隨安去接她回家,家裏沒有蘇日安。
她問:"安安呢,還在醫院嗎?"
"沒,回她媽家住幾天。"
辛苑抓住他的手,"爸爸,她是不是生氣了?"
這兩天,翹翹一直在開解她,也讓辛苑想到了安安的許多好,對她沒那麽抵觸了。
辛隨安注意著她的情緒,對她笑笑,"你別把安安想的那麽小氣,她隻是身體虛弱,想要吃她家裏的飯菜了。再說了,我上班沒有人照顧她。"
辛苑最近很敏感,她皺皺眉,"爸爸,真不是因為我嗎?"
"也不能說一點不因為,她也是怕你看到她覺得尷尬。辛苑,其實我們家裏沒壞人,大家都在為彼此著想,但有時候也可能想不對,畢竟誰也不是神仙,想不到對方心裏,你說呢?"
這話跟翹翹老師跟她說的差不多,辛苑點點頭,"那過幾天,你把她給接回來——-我跟你一起去接她,我跟她道歉。"
辛隨安看著她的眼睛,"那你跟爸爸說實話,關於小主兒的死,你真不怪她了嗎?"
提到這個,辛苑的臉色變了。
這是個毒瘤,一經存在,有了養分就會長大。
不過,安安的離開讓這個家維持了暫時的平衡,胡悅因為忙也沒再登門打擾。
辛隨安除了上班,大部分時間放在辛苑身上,他想要看看這個孩子內心的症結是什麽。
可是辛苑太聰明了,她在他麵前乖巧的很,跟以前沒差別。
不過,顏西洲跟他說,自從上次子啊顏家翹翹跟她聊天後,她都不怎麽愛找賀賀玩了。
為了這個,辛隨安專門去找了兒童心理學家,讓他裝成自己的朋友登門來來跟辛苑聊天,結果那人也沒什麽結論。
孩子太聰明,也不全是好事。
辛苑已經覺察,她很驚慌的問辛隨安,是不是覺得她有病?
辛隨安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孩子的心都是脆弱的,一旦傷害了,就補不起來。
周六晚上,辛隨安帶著孩子去看蘇日安。
經過一個多周的沉澱,大家都冷靜下來。
蘇家待辛苑還跟以前一樣,來了恨不能把家裏所有好吃的都搬出來給她。
看著蘇媽媽劉茹翻箱倒櫃的在給自己找從國外帶回來的巧克力,辛苑想起了胡悅跟她說的話。
人對人的太好,一般都有目的。
可是蘇媽媽對她好像一直這樣,以前媽媽去世那會兒,爸爸傷心過度不管她,是蘇媽媽把她接過來照顧,安安還帶她去遊樂園散心。
難道,那個時候他們急想要把安安嫁給爸爸嗎?
五年前,安安還在上大學,胡悅說學生容易對老師產生愛慕。
那就是說,她從那個時候看上爸爸的?
也不對,她知道,一開始安安是拒絕嫁給爸爸的,後來給林家的小姐姐鬧到了網上,爸爸才不得已娶了她。
胡悅阿姨還說過,有一種計謀叫將計就計,聰明的女人總是利用別人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辛苑覺得腦子都大了,蘇家人真不是壞人,這個她可以肯定,但他們到底有沒有蓄意搶她的爸爸?
現在蘇日安已經行動如常,她的氣色不錯,看著辛苑也跟以前沒什麽差別。
胡悅阿姨說,人性最複雜的,不要被表麵看到的所迷惑。當然,也別把自己的不滿讓人看出來。
辛苑抓住了蘇日安的手,“安安,對不起。”
蘇日安忙說:“我是該說對不起。辛苑,真抱歉,因為我,給你的生活帶來這麽多的改變和困擾。”
她愣了愣,想到過蘇日安的各種回答,卻沒想到是這樣的。
她低下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