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在與宿衷分手之後,辛千玉身上生出了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拼勁。
又或者,辛千玉總算這麼拼,從前拼勁用在了宿衷身上,看起來就不拼了。現在沒了宿衷,他全神心投入在海外項目上,很快就展露了屬於他的光彩。
辛千玉成為了海外事業部總裁,一年之內,主持收購了一家在馬來西亞的高端私立教育集團,實現了玉琢海外擴張的第一步。
這價值五億美元的項目的順利完成,讓辛千玉不僅在玉琢集團站穩腳跟,更讓他在業內聲名大噪。他開始聽少了「你真有個好外公/好媽媽」,聽多了「你外公/你媽媽真有福氣」。
完成了這個項目之後,辛千玉又馬不停蹄地開展了收購新加坡某教育集團的工作。
當然,與此同時,辛斯穆也沒閑著,她知道海外項目固然重要,但集團立足國內,國內項目才是根本,她再這方面十分努力。而聰明人的努力一般都是很有成效的。
辛千玉和辛斯穆就像兩匹駿馬,並駕齊驅地拉著玉琢集團這輛馬車飛速往前賓士。
而他們一個主國內、一個主國外,暫時也相安無事,維持風平浪靜的表面和平。
然而,這樣的平靜卻在第二年被打破了。
這一年可以被稱作是「魔幻元年」,黑天鵝事件頻發。辛千玉看著美股兩次熔斷的新聞,都快目瞪口呆了,心裡居然突然閃過宿衷的名字:他的私募基金不會受影響吧?
這念頭一閃而過後,辛千玉的心猛地一跳:我想這個幹什麼?
他迅速搖頭:關心他幹什麼?我還是關心我自己吧!
在黑天鵝事件影響之下,玉琢集團旗下的所有學校都停課,業務也陷入停擺。原本大家還寄望海外學校能帶來收入,然而,很快海外學校也開始停課。
長期停課和招生業務受挫對集團的現金流產生了巨大的挑戰。原本,像玉琢集團這類型的公司現金流是非常健康的。然而,問題出在近期集團斥巨資收購了兩所海外教育集團,原本他們還能寄望集團的擴張能帶來更可觀的收入,現在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集團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境地。
為此,老爺子立即叫停海外擴張計劃,將重點轉移到上市計劃上。
其實,玉琢集團計劃要上市都計劃好幾年了,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連諮詢公司都沒有正式簽過。這主要還是老爺子顧慮很多。不像大部分的創始人,他首先的擔心並非失去對公司的控制力。他最關心的就是所有諮詢公司都提出的一個問題「你們公司的家族氛圍太濃厚,如果想上市的話,得改變作風」。
老爺子是個看中親緣和宗族的人,要他狠下新來和親兄弟明算賬,他是很難做到的。
直到現在,他才下定了決心。
決心不是他自己下的,是市場環境給他下的。
因為,集團現在失血嚴重,要是想辦法儘早回血,恐怕就得出大問題了。
老爺子便在董事會上宣布,要加速搞上市,儘快籌措資金度過難關。
辛千玉和辛斯穆自然都自告奮勇,要主管上市事項。
辛千玉說自己的優勢是頭頭是道:「我雖然年輕,但也辦過兩件大事,進行了收購。所以,我是有金融方面的經驗的……」
「收購和上市可是兩回事。」辛斯穆語氣輕柔,但說出來的話卻很不客氣,「而且,你這樣毛遂自薦固然很勇敢,但如果沒有詳盡的計劃的話,那就只是年輕人的衝動罷了。」
辛千玉輕挑眉毛:「難道小穆姐有什麼詳盡的計劃?」
「詳盡不敢說,但已有了雛形。」辛斯穆拿出了一份厚厚的方案書,「這是我這大半年來找了一些業內人士諮詢過後,對比了很多意見而草擬的一份方案。」
看到辛斯穆拿出完整的方案后,辛千玉臉色微變:他知道自己這回是落了下風了。
聽到辛斯穆說「這大半年來」后,辛千玉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兩年,辛千玉一直為收購項目而奔波,國內國外周圍飛,忙得腳不沾塵,哪兒有閑工夫想這個?而辛斯穆就不同了,她鎮守國內大本營,雖然忙,但都是按部就班的功夫,因此,她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準備上市計劃。
前幾年,老爺子就念叨著上市了,辛斯穆看在眼內、記在心內。這大半年遇到了黑天鵝事件,辛斯穆憑藉敏銳的直覺,判斷集團資金流很可能出問題,上市救急會成為必然之舉。她便立即將精力放在諮詢上市上,花大半年的時間集思廣益,製作出一份漂亮的方案。
辛千玉感到措手不及的同時,又產生了一種對辛斯穆的尊敬:姜還是老的辣。你小穆姐就是你小穆姐。
辛斯穆的方案非常詳盡,更難得的是她敏銳的觸覺和主動的精神,老爺子翻看了一下,也頗為滿意:「那上市的事情就交給你?」
辛斯穆正要欣然點頭,辛千玉卻不死心地提出反對:「我看這個計劃還是挺粗糙的,還有一些未盡之處……」
「這只是雛形,是初稿,當然不是完美的。」辛斯穆淡淡微笑,「但起碼有個雛形是嗎?」
辛斯穆這話算損「起碼有個雛形」,意思是:老娘起碼有個雛形,你有個毛線。還敢跟老娘叫板?
辛千玉卻說:「我其實也有一點想法,只是之前大馬、新加坡兩邊飛的時候沒落實到書面上。這樣吧,我這個月內也給一份方案大家看看?」
辛斯穆皺眉,正要反對,辛慕卻開口說:「是啊,多個意見都好的。集思廣益嘛!再說了,小穆你這方案是大半年搞出來的,難道害怕被咱家小玉用一個月寫的方案打敗嗎?」
辛慕這話殊不客氣,但她是長輩,辛斯穆也只能忍讓。然而,辛斯穆的老爸是辛慕的大哥,是不用忍辛慕的,當場就懟起來:「一個月能寫出什麼?時間就是生命,我們集團每天都在虧錢,可耗不起啊。」
辛慕柳眉倒豎,正要反駁,老爺子就一錘定音了:「好了,都別吵了。既然小玉有想法,我們也該聽聽,這樣吧,半個月時間。小玉和小穆倆人都做一次彙報,董事會投票決議,夠公平、夠民主了吧?」
既然老爺子發話了,大家便都點頭答應。
在眾人面前,辛慕自然表現得對兒子信心滿滿,但等散了會,辛慕也拉著辛千玉說:「你真的有辦法搞出一份更好的方案嗎?」
「我有個屁的辦法!」辛千玉也不裝逼了,老老實實地說,「我這陣子為了海外項目忙得拉屎都沒時間擦屁股,哪兒有功夫想這個?」
辛慕瞪大眼睛:「那你還說你有想法呢!」
「我總不能不戰而敗吧!」辛千玉攤攤手。
辛慕笑了:「也是,這才是我的好兒子呢。」
說著,辛慕頓了頓,道:「朱璞的女友不是干這個的嗎?你去和她聊聊唄。」
說起來也真是邪門,辛千玉剛分手不久,朱璞就交上了女朋友了,簡直像是吸了辛千玉的桃花運似的。
辛慕對朱璞關心不夠,以為朱璞女友是金融行業的,其實不然。朱璞女友名叫米雪兒,她實際上是個財經記者。
不過,和宿衷分手之後,辛千玉確實不認得幾個干這行的了,也只有米雪兒算沾點邊。
他便跟米雪兒求推薦幾個靠譜的顧問。
米雪兒聽到辛千玉的話,都笑了:「你要半個月出一份亮眼的方案?能幫你辦到這個的顧問得是什麼級別的天才?」
辛千玉笑道:「我不用他寫一份『從無到有』的,只要有點水平,能在辛斯穆的方案基礎上修改的就行。」
米雪兒聞言皺眉:「你要只是拿辛斯穆的方案改動一下就上交,肯定不會得到支持的。」
「你說什麼呢?我是那種抄襲狗嗎?」辛千玉說,「我只是要個模板罷了,核心的東西還是我的。」
「行吧,」米雪兒看了看手機,「剛好今晚有個行業聚會,我帶你過去認識幾個顧問,你看誰順眼就找誰吧。」
辛千玉上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是在兩年前的曼哈頓。
他和宿衷一起出席了金融巨子云集的聚會,並扮演了一個不太稱職的花瓶。當時,沒有人當他是獨立的人,他的身份僅僅是「宿衷的男伴」。
而今天,他來到這兒的時候,氣焰就足了些。雖然他還不足以和華爾街大佬並肩,但近期的併購項目還是讓他在本國金融街有了一點兒的知名度。
能幹金融這行的鼻子都很靈的,很多做諮詢的都知道玉琢集團近期有上市計劃,因此,顧問們看到辛千玉就迎上來,眼神充滿期盼就像火車站的摩托佬。
辛千玉微笑著收下他們的卡片,又扭頭低聲問米雪兒的意見。米雪兒說:「這些都挺好的,不如你挑個最帥的吧。」
「這麼膚淺?」辛千玉一怔。
「不是膚淺,是風水。你懂嗎?一命二運三風水。」米雪兒一臉認真地說,「長得帥的人一般面相好,時運高,旺財!」
辛千玉聽到這位海歸研究生說出這樣迷信的話來,忍俊不禁:「你講真?」
「當然啦!」米雪兒點頭如搗蒜,那妄圖用玄學解釋顏控的樣子倒很好玩。
辛千玉卻道:「別開玩笑了,你就說給我介紹個靠譜的吧。」
「啊,我有一個不錯的人選。」米雪兒拉著辛千玉往會場另一端走,「性格挺好,做事認真,最重要是——」
「長得帥?」辛千玉問。
米雪兒點頭不迭:「你真懂我。」
米雪兒拉著辛千玉在人群里穿梭,不小心就撞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辛千玉眨了眨眼,嘴角浮起一抹冷淡的輕笑:「這不是大衛?」
大衛看見辛千玉,也有些意外,但他也聽說了玉琢集團著急上市的事情了,便眯起眼睛,不冷不熱地笑。別看大衛名字有個「大」字,但心眼特別小。若非如此,他當初也不會對宿衷進行封殺。而宿衷不但躲避了他的封殺,還飛上枝頭了,這真的狠狠打了大衛的臉,以至於大衛現在還耿耿於懷。想起當初辛千玉也曾站在宿衷身邊對自己冷嘲熱諷,大衛就連帶著把辛千玉也記恨上了。
大衛抬起下巴:「哦,這不是玉琢的少爺嗎?」
現場不少人對辛千玉這位「玉琢少爺」很客氣,倒不是因為玉琢集團多厲害,而是看中了玉琢集團準備上市,許多人都想著能不能從中分一杯羹。但大衛卻不必為這一杯羹而對辛千玉折腰。說到底,大衛是買方,而且背靠大公司,身居高位,傲起來自然是肆無忌憚。
大衛自顧自地說:「玉琢集團現在財政很吃緊吧?怪不得要緊著上市撈錢。其實上市耗時耗力還不一定行,不如上門找我,說不定我願意投資,幫你們玉琢解解燃眉之急呢?」
辛千玉冷笑:「嗯,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找你們老闆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這個打工仔還不夠資格和我叫板!
大衛也冷笑:「玉琢這點規模,我們老闆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不過我這個打工的,幾十億的小錢還是能拍板的,不像你們小門小戶的幾十一百億就是傾家蕩產的大事了!」
這話很不客氣,聽得辛千玉有些惱火。但米雪兒卻小聲說:「大衛說的是真的。」
辛千玉心想: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是輸人不輸陣好嗎!
辛千玉挺起胸膛:「噢,既然是這樣,不知大衛兄你身家有幾百億啊?」
大衛噎住了。他公司是有錢,但也不是他的。雖然幾十一百億的錢能經大衛的手,但不能進大衛的口袋啊!
趁著大衛詞窮,辛千玉便不戀戰,高傲地帶著米雪兒轉身就走,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
米雪兒和辛千玉走到另一端的時候,人群驟然安靜了不少,很多人都停止了交談,齊齊看向同一個方向。
目光的焦點在一個姍姍來遲的來賓身上。
那人一身雪白西裝,水晶燈光落在他的臉上,使他有一種隔絕紅塵的淡然之美。
看到他,辛千玉的呼吸好像都突然停止了。
米雪兒湊到辛千玉耳邊,說:「你不知道吧,這個人叫宿衷,可牛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