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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是後悔

  辛慕聽得出來兒子現在情緒不太穩定,便沒有急著問他發生什麼事情,反而安撫性質地說:「你現在聲音聽起來挺嘶啞吧,要不喝點水。」

  「嗯。」辛千玉依言飲下半杯冰水。

  「你現在在哪兒?」辛慕說,語氣很隨意,跟普通聊天似的。

  辛千玉也放鬆了一點兒,說:「我在酒店……拉斯維加斯……」

  「拉斯維加斯?」辛慕將辛千玉的隻言片語拼起來,立即找到了鑰匙打開了答案的盒子,「你該不會結婚了吧?」

  辛千玉一下子嗆到了,快變成一條噴水的魚:「咳咳咳——」

  「你昨晚是喝了多少哦?」辛慕的情緒十分穩定,「沒事的,孩子,在vegas喝多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結婚了的人是非常、非常多的。這不是什麼大事。」

  辛慕這雲淡風輕的語氣,說的好像不是結婚,而是飲茶,特別悠哉悠哉:「屬於一種旅遊的體驗項目嘛。」

  「可是……」辛千玉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辛慕心念微動,似不在意地說:「所以真結了?」

  辛千玉這回老老實實地點點頭:「呃嗯。」

  「你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不是在紐約路演嗎怎麼跑到vegas去了?你腦子是突然長了條馬里亞納海溝嗎?」辛慕吭哧吭哧的開始罵街。

  這情形就好比:用「孩子沒事的就是小事嘛你承認了就好了啦媽媽不會怪你的」之類的好言好語從孩子嘴裡吐出了真話之後,家長立即變臉發飆拿起雞毛撣子瘋狂輸出。

  辛千玉宿醉的腦袋瓜沒運轉好,一下就掉進媽媽的溝里了,被語言上狂揍了一頓。

  這辛千玉脾氣也上來了,發揮熊孩子的本質不管有理沒理我就是要頂嘴:「我打電話來是跟你聊的,你要是只是想罵人,我也沒必要和你說話了!」

  辛千玉也是翅膀硬了,辛慕奈何不了他。這位媽媽只好嘆了口氣,搖搖頭說:「好了,罵你兩句就受不了。說是兒子,脾氣卻像老子。行吧,這事你跟我細細講講。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很記得了……」辛千玉感覺自己那聰明的腦袋瓜變成了核桃大的腦仁,一點兒頂不上用,「就……好像不知怎麼的就去結婚了……」

  辛慕無語:「懂了,斷片兒了是吧?」

  辛千玉也無語:「嗯……」

  辛慕想了想,說:「那新郎官兒呢?我的好女婿在哪兒?」

  「……」辛千玉腦子更疼了,「你說啥呢?」

  「嗐,開個玩笑嘛。」辛慕悠哉悠哉,「我說,宿衷呢?」

  「不知道,清醒過來之後我就跑了。」辛千玉一臉心虛地說,「他打了好多電話給我我沒接……我現在不想被他找到。」

  辛慕噗地笑了:「喲,還演一出『落跑新娘』呢!」

  「……」辛千玉臉都要抽搐了,「夠了啊,辛女士。」

  估計也是調侃夠了,辛慕便斂去調侃的語氣,比較認真地說:「其實這也沒什麼的。你這不是還沒去公證么?結婚證也還沒發下來的,是吧?」

  「……對,是……」辛千玉點點頭,聽到媽媽淡定的語氣,他也好像跟著淡定下來了,「媽,你怎麼這麼懂行?」

  辛慕笑眯眯地說:「你已經是我認識的第八個喝嗨了在拉斯維加斯登記結婚的傻逼了。」

  「……」辛千玉噎住。

  「你現在嘛,找個好律師申請一下婚姻無效應該是可以的。」辛慕道,「但我不建議你這麼做。」

  「為什麼?」辛千玉問。

  「這個婚姻無效的適用情形有限,也很難舉證。」辛慕說,「再有就是,我覺得你可以直接和他辦離婚。」

  「辦離婚?」辛千玉腦子更漲了,真的很難接受自己一夜之間變成已婚人士然後第二天早上就要準備離婚官司的現實。

  辛慕道:「當然,你們這個情況肯定沒簽婚前協議啊。你和他離婚,分他一半身家,原地發財,比IPO還掙錢。」

  這麼說著,辛慕的語氣都變得興奮起來,彷彿看到了一堆閃耀著的金礦。

  辛千玉掛了辛慕的電話后,IPO項目組那邊的人也給辛千玉打電話了,問他去了哪兒。

  辛千玉尷尬地說:「今天有工作安排嗎?」

  「那倒是沒有。」工作人員說,「就是在酒店沒看到你,特意來問問。」

  「我沒事。」辛千玉頓了頓,說,「我現在有點事、先不回去了,有什麼事情往後說……」

  「好的,好的。」工作人員說。

  辛千玉又道:「如果宿衷問起,也是這麼說。」

  工作人員答應了,就把電話掛了。

  就是這樣,辛千玉在酒店裡躲了一天。

  他也不知自己在躲什麼,但他的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被酒精摧毀了、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壓垮了。

  他越想越覺得混亂。

  到底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

  說好的好馬不吃回頭草!

  現在居然結婚了!

  辛千玉拉上窗帘躺在大床上,無所事事地躺著。

  自從要搞IPO以來,辛千玉都不知多久沒放鬆過了,每天都跑得跟給楊玉環送荔枝的千里馬似的。確實腦子裡壓力也很大,現在微微放鬆了一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陷入柔軟的大床里,封閉了一切,安安穩穩地給了自己一天的休假。

  一天的時間,遠離工作,也遠離宿衷。

  無論是工作,還是宿衷,都好像是永遠通不了的關卡一樣,過了一關又來一關,沒有盡頭。

  辛千玉很難不為之感到疲憊。

  然而,當遠離的時候,辛千玉總是免不了挂念。

  惦記著這IPO有沒有出什麼差錯……

  惦記著這宿衷……

  這宿衷現在該是怎麼樣的心情啊?

  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啊。

  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宿衷。

  到了晚上,辛千玉就重新抖擻精神,在酒店浴室洗了個澡,換上新買的衣服,坐上了回紐約的班機,清清爽爽地再次投入工作、面對宿衷。

  辛千玉剛回到紐約的酒店,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讓辛千玉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宿衷就站在辛千玉酒店門口,像等著主人歸來的大型犬似的。一看到了辛千玉出現,他的眼睛就立刻有了光。

  辛千玉一瞬間心情十分複雜,臉上端著,說:「怎麼在這兒?」

  「我在等你回來。」宿衷回答。

  辛千玉咳了咳,說:「有什麼進房間聊吧。」

  說完,辛千玉開門讓宿衷進去。

  辛千玉讓宿衷坐下后,又去minibar泡了兩杯茶。

  看著熱水漸漸注滿白瓷杯,他的心也冒著煙,只借著這個泡茶的間隙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他深呼吸了幾個回合,才將杯子拿起來,轉身走到茶几旁邊坐下、放下茶杯:「來,喝點茶。」語氣自然不僵硬,他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宿衷拿起茶杯,認真地看著辛千玉:「老婆。」字正腔圓,恍如SIRI。

  辛千玉立即破功,幾乎將茶潑翻。

  宿衷眨眨眼,表情無辜。

  辛千玉放下茶杯,搓了搓膝蓋,乾巴巴地說:「其實吧,我好像喝多了,不是很了解當時的情況啊……」

  宿衷眼裡的光便漸漸黯淡下來了。

  辛千玉殊為不忍,便別開視線,盯著天花板的吊燈,說:「我看,咱們這個情況申請婚姻無效來得及么?」

  「來不及。」宿衷答得快而准。

  辛千玉詫異,目光旋即回到宿衷臉上:「為什麼?」

  宿衷說:「我已經將我們結婚的情況上報SEC了,而且面向社會的公告也已經擬好了,大概明天會發出。」

  辛千玉像炸毛的貓一樣跳起來:「你說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宿衷皺眉:「我要是不這麼做,就是違法的。」

  「啊……?」

  「我們是玉琢集團的董事,而且還在共同主理IPO,我們結婚是重大消息,一定要及時公布的。」宿衷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聽到宿衷這麼說,辛千玉的氣勢立即弱了下來,驀地覺得自己才是不佔理、不懂事的那一方。

  辛千玉便坐回沙發上,但嘴上還是不認輸:「那你也該先跟我溝通一下。」

  「我打了你好多通電話,你沒有接。」宿衷說。

  辛千玉被噎得死死的。

  但辛千玉是打不死的小強,他在三秒之內重整旗鼓,開始繼續負隅頑抗:「其實我們還沒做認證,還不被國內承認呢。」

  宿衷點頭:「話雖如此,國內還沒公證。但我們的婚姻是被美國承認的,我們要在美國上市,一定是要考慮美國這邊的法律風險和責任的。」

  辛千玉被擊退了一步,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嗯,是喔……你覺得吧,如果吧,我是說如果,要是離婚……」

  宿衷的臉色變得更加僵硬,就像是石化了一般。

  辛千玉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沒忍心繼續說下去, 便訕訕地端起了茶杯,啜了口已經涼掉了的茶。

  宿衷垂下眼眸,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重新開口:「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辛千玉的心口一緊,覺得嘴裡的茶十分苦澀。

  「不過,我想你先聽我說完我的意見。」宿衷道。

  辛千玉放在茶杯,姿態端正地凝視著宿衷:「好,你說。」

  然後,宿衷站了起身,開始了主題為《高管離婚對擬上市公司的重大影響》的即興演講,痛陳股東在上市前離婚的各種不利影響,甚至直白地提出了不少股東離婚導致上市失敗的慘痛例子:「不少案例證明了高管離婚會導致上市的失敗,就算上市成功了,也有分析證明,離婚事件對企業估值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對上市公司的股票市場產生顯著的短期負向影響……」

  辛千玉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MBA的課堂,聽著導師引經據典、旁徵博引,自己則點頭受教,甚至還有一種拿出筆記本來記下重點的衝動。

  最終,宿衷問:「那你還想離嗎?」

  「不、不了吧……」辛千玉完全被忽悠進去了,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咋的我就一下被說服了呢!?

  大概宿衷的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

  辛千玉也聽說過幾起高管離婚導致IPO失敗的案例,甚至他還聽說,有些企業在上市前,會讓已婚高管簽協議,保證上市前不離婚。

  面對宿衷的勸說,辛千玉也是心情複雜。

  如果宿衷動之以情,擺出一副「我還要繼續死纏爛打」的姿態,勢必會引起辛千玉的反感,辛千玉會很激烈地抵抗,說什麼都要鬧離婚。

  但宿衷只是曉之以理,從頭到尾沒有提「複合」二字,只是從集團的利益角度出發,辛千玉就接受良好,能夠理智地站在宿衷這一邊。

  現在,辛千玉就是後悔。

  十分的後悔。

  在紐約好好慶功,完了回房間睡覺不好嗎?

  非要去拉斯維加斯幹啥呢?

  是吧,不賭不嫖的,趕那兒去幹什麼呢?

  去了就算了,怎麼還喝那麼多呢……?

  唉,現在真是騎虎難下。

  他倆作為擬上市公司高管結了婚是要上報SEC並向全社會公告的,要是剛結婚就要離,勢必會降低上市的成功率。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成功上市了,離婚也會降低公司的估值。

  在明白了利弊之後,連「丈母娘」辛慕都苦口婆心地勸辛千玉好好的,宛如一個封建家長勸閨女踏踏實實嫁人似的。

  辛千玉眼皮一跳:「你不是才給我支招離婚分家產嘛?」

  「你說的什麼?我哪有這樣說?就算真的有,那也是講笑的。」辛慕反口不認,「哪兒有親媽勸孩子離婚的?真是的!」

  辛千玉直搖頭:「你不是看不上宿衷嗎?」

  「哪兒有?這孩子挺好的。」辛慕大改口風,「長得帥又有錢,多好啊。再說了……」

  「行了!」辛千玉讓辛慕打住,「咱們母子誰不知道誰怎麼回事呢?還跟我裝賢良?你就直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我老實說了吧,」辛慕苦口婆心,「男人可以不要,但錢真的不能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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