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094【請開始你的表演】
第99章 0094【請開始你的表演】
鄧春、鄧夏兄弟倆,帶著一大家子跑路,父母、老婆和孩子,加起來總共九口人。
不但需要坐船,而且還得路過縣城!
「嗙嗙嗙!」
黑暗當中,城南碼頭外,鄧春猛拍一家飯館的大門。
這飯館並不大,就幾間瓦房而已,老闆全家都住在裡頭。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打著哈欠過來查看,透過門孔看到外面人影幢幢,嚇得瞬間沒了睡意:「你們找誰?」
彷彿經歷了蛻變,不善言辭的鄧春,說話越來越利索:「俺找鍾邁兄弟,做弓手時,他是十將,俺是副都頭,他算俺手下的兵。」
「你們找錯人了!」
黑燈瞎火的,老頭根本不敢接納。
鄧春連忙解釋:「俺不借錢,只跟鍾兄弟說幾句話。俺曉得他住這裡,他剿賊的賞錢,還是俺幫他搬回家的。」
聽得此言,老頭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去把兒子叫醒。
不多時,鍾邁出來取下門板,欣喜問道:「鄧兄弟怎來了?」
「先進去說話。」鄧春說道。
鍾邁把他們請進飯館,還讓妻子把剩菜熱了,又捧來一壇劣酒招待。
鄧春按住酒罈:「俺在逃命,不能吃酒。」
「逃命?」鍾邁驚訝道,「哪個不長眼的,敢為難鄧大哥?」
鄧春簡單說道:「官府輪了衙前差,把俺的賞錢,連帶田契、耕牛都搶走,說是催足糧賦再還回來。」
「砰!」
鍾邁是個浪蕩子,對胥吏那套很清楚,氣得拍桌子說:「肯定是大鬧縣衙那蹚子事,官府不敢尋朱都頭晦氣,也不敢來找俺的麻煩,便把氣撒在鄧大哥頭上。」
鄧春說道:「鍾兄弟在碼頭有門路,麻煩幫忙弄條船,不然俺去不了黑風寨。」
「這個好說,」鍾邁指著河邊,「那裡就有條船,是白勝兄弟留下的。他這些日子都在招人,已經招了四五十個,你們去船上尋他便是。」
「俺這便去,不能在鍾兄弟家裡多留。」鄧春立即起身。
鍾邁說:「俺來帶路。」
鄧春帶著家人,跟隨鍾邁去河邊。
鍾邁吹了幾聲口哨,船上便響起白勝的聲音:「半夜三更,伱鬼叫喚啥?」
「白二哥,快來接客。」鍾邁笑道。
這些日子,白勝為了招人,一直住在船上。每天就在貧民窟瞎逛,逢人便去聊天,打聽誰家比較困難,然後忽悠著帶去大明村。
此刻雙方相見,快速說明情況,白勝也是氣得不行。
鄧春說道:「俺把保正捆了,他天亮就會來報官。」
「那就不能再等。」白勝害怕發生意外,當即便燃起火盆,夜裡划船離開碼頭。
船不大,人又多,夜間行船比較危險。
操船來到下游,距離縣城兩三里,白勝便靠岸歇息。
等天色發白,才繼續出發。
順著牧馬河前進,與洋水匯流之後,河面陡然變寬,流速也急了許多。
大概早晨八點鐘,來到洋水與漢江的交匯處。
岸邊。
石彪背著老母親,左手牽著幼妹,盯著眼前的河水一陣發獃。
他有兩個選擇,向東遊過漢江,向南遊過洋水。
石彪的腦子有些不夠用,傻站了好半天,對妹妹說:「你在這等著,俺游回來接你過去。」
這廝竟脫得只剩條褲衩子,然後背負老母親,硬生生游過洋水。
把老母親放在岸邊,石彪已經累得雙腿抽筋。足足休息二十多分鐘,又一頭扎進水裡,要游回去把妹妹也接來。
「大哥,河裡有人!」鄧夏喊道。
鄧春站起來細瞧,卻見石彪越游越近,一時間也沒認出來是誰。
白勝笑道:「這大早上的,還有人在河裡洗澡,莫不是遇到了洋河裡的水鬼。」
石彪害怕被官府捉拿,一直死盯著這條船。
他聽到白勝的聲音,仔細看了看,連忙喊道:「白二哥,俺是石頭!」
白勝頓時有了印象,確認道:「可是在校場操練,每天都挨板子的石頭?」
「就是俺。」石彪喊道。
白勝放下竹篙,把石彪給拉上船,問道:「大早上的,你怎在河裡?」
「輪了差事,俺要逃命。」石彪說道。
鄧春立即明白,憤怒道:「被害的還不止俺一個,石兄弟也遭難了。」
石彪指著兩岸:「俺老娘和妹子還在岸上。」
白勝立即操船去接人,十三個人倒是裝得下,畢竟還有小孩子,但已經快要超載了。
一路順流而下,半下午時分,就已經過了下白村。
窮書生孟昭,也借錢雇了條小船,帶著妻子和三個孩子,跟白勝的船相距數里,一前一後往大明村而去。
「孟秀才,俺只到這裡,」船夫停在江邊說,「拐進去是黑風寨,山賊窩子俺不敢去。」
孟昭說:「山賊已被剿滅了,沒有危險。」
船夫只是笑:「俺不去。」
孟昭抱起幾個月大的龍鳳胎,妻子牽著六歲大的女兒,登岸一路步行進山。 此時的大明村,接納了好幾撥逃戶,又招來四十多城外貧民,人口已飆升至926人(含未成年)。
朱國祥這兩天也在,正在為堰塘選址。
「這裡可以平整出來,」朱國祥指著一處緩坡說,「能挖一口面積半畝的堰塘,工程量不算大,入冬之前應該能完工。各處山地都要調整規劃,每隔一段距離種樹,防止過度開墾造成水土流失。暫時就種桑樹吧,保持水土還能養蠶。」
朱銘說道:「冬天農活不忙,如果不下雪,還能繼續挖堰塘,咱們再去選一處地址。」
父子二人踱步下坡,朝另一座小山走去。
山腳與河岸之間,有大片水田,高矮相間,已經帶著點梯田的味道。
朱國祥說:「唐代就發明了高轉筒車,但我在西鄉縣還沒見到過。這裡如果搞一架高轉水車,在山腳處修一條水渠,就能快速提水灌溉一大片田。」
「什麼是高轉筒車?」朱銘問道。
朱國祥解釋道:「筒車是提水灌溉工具,高轉筒車特別高,能夠澆灌高處土地。按照王幀《農書》的記載,甚至能達到十丈高,也就是三十多米。」
「有點離譜,三十多米,都十層樓高了,」朱銘問道,「你能做出來嗎?」
朱國祥說:「按照這裡的地形,十米高就夠用了。我知道具體結構,並不太複雜,可以請木匠來試試。我在上白村砍的樹,已經陰乾幾個月,正好運來做高轉筒車。另外,這裡的水流不夠湍急,還得再藉助畜力來推動。一頭牛恐怕拉不動,估計要用兩頭牛。」
穿越帶來的金手指,讓朱銘記得許多古書內容。
同樣的,朱國祥也記得各種農書,指導木匠製作高轉筒車不在話下。
父子倆邊走邊聊,忽見白勝操船過來。
「都頭!」
鄧春和石彪齊聲喊道。
朱銘對這二人印象頗深,一共三位副都頭,鄧春是其中一個。而石彪挨板子最多,朱銘每天都要給他擦藥酒,想不記住這廝都難。
白勝跳上岸來,把情況簡單說明。
「這些胥吏,魚肉鄉里,無法無天!」朱銘聞言大怒。
朱國祥站在旁邊看錶演,他對兒子太熟悉了,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麼屎。
朱銘還在繼續尬演,拉著二人的手說:「你們放心,只要來我這裡,便是皇帝都不怕!」
石彪說:「俺殺人了。」
「殺了哪個?」朱銘問。
「保長攔著不讓俺走,俺就把他殺了。」石彪說。
朱銘拍拍石彪的肩膀:「不怕。就算官府海捕通緝,你住在山裡不出去便是。我名下還有些田產,可以分給你們一些,今後便在這裡好生過日子。」
「多謝都頭!」鄧春抱拳道。
石彪沒吭聲,只是咧嘴一直傻笑,都頭果然不虧待自己。
朱銘勾搭著兩人的肩膀,拉到旁邊低語:「你們可想要報仇?」
石彪說:「俺聽都頭的。」
這時輪到鄧春不說話,他也不知該不該報仇,而且不知道找誰報仇。李茂田只是聽令做事,背後肯定有胥吏指使。
朱銘義憤填膺道:「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兄弟。兄弟被欺負,肯定該報仇的。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這邊還沒穩當,等今後尋到機會,再談報仇的事情。」
「好!」鄧春重重點頭。
石彪還是那句話:「俺聽都頭的。」
在石彪的心裡,除了老母和妹妹,就只有朱都頭最親。他腦子笨,一直被人看不起,都頭卻每天給他擦藥酒,從來沒有嫌棄過他。除了爹媽,誰還能對他這般好?
一番安撫,朱銘親自帶他們去看地,又劃出兩塊荒坡給他們建房。
再讓白勝帶兩家人上山,暫時住進寨子里。
待朱銘離開,鄧夏欣喜道:「大哥,朱都頭真是好人,俺們來對地方了!」
鄧春點頭道:「是好人,俺知道的。」
白勝笑道:「朱大哥最仗義,這西鄉縣找不出第二個來。快快跟俺上山,今天暫時住下,明日就動手建房子。」
父子倆繼續在河邊走著。
朱國祥說:「山寨雖然易守難攻,但上上下下的,太不方便了。」
朱銘說道:「等村裡糧食足夠,我就要著手訓練民兵,然後把宅子搬去江邊。今後的發展方向,也是順著漢江來,新增人口全在江邊開荒。或許,還能搞一個江邊小碼頭,為往來商船提供餐飲住宿。」
「這個想法很好,」朱國祥說,「順著江岸,能開墾出不少水田。」
朱銘笑道:「前提是要保證自身安全。山賊肯定也知道江邊更好,但卻一直住在山寨,就是怕官府來攻打。」
朱國祥指著一處山坡說:「那裡也適合挖堰塘,明年可以挖第二口。」
父子二人,都把大明村當成私有地盤,有種戰略遊戲的經營快感,每確定一個計劃都很興奮。
「村長,有個讀書人找你!」田二氣喘吁吁跑來。
朱銘更加高興,對老爸說:「村子越來越興旺了。」
朱國祥道:「你去表演吧。」
朱銘大步向前,再次尬演去了。
孟昭抱著一對龍鳳胎,正在觀察村裡的情況,卻見一個少年疾步走來。
還隔著兩三步,少年突然鞠躬作揖:「苦候孟先生多日,村裡終於迎來大才,請受一拜!」
「不敢當,不敢當,」孟昭把孩子交給妻子抱著,慌忙作揖回禮,「在下孟昭,拜見朱先生。」
朱銘拉著孟昭的手:「宅子已經準備好了,大光兄且隨我去看看。」
突如其來的禮遇,讓孟昭感慨莫名。
這些年連連碰壁,就連親哥哥都鬧翻了,強行分家不再管他。這裡雖然偏僻窮困,但朱銘的做法,卻令其如沐春風,似乎讓他找到自身的價值。
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