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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0162【鄉中報喜】

  第167章 0162【鄉中報喜】


  兩個多月前,便有官差拿著金花帖子抵達洋州。


  準確來說,那兩個東京官差,其實負責整個利州路,只不過進士全在洋州而已。


  根據地址遠近,他們先到閔家。


  閔子順的父母,得知消息欣喜若狂,一邊讓人開啟大門,一邊派人四處傳訊。


  閔家的族老們全來了,閔文蔚也從書院下山。


  王家、李家、鄭家,紛紛前來道賀。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起,幾個奴僕拎起大鎚,把閔子順家的門楣砸爛——已經分家了,這一支還是首次中進士,必須趁此機會升級門庭。


  兩個官差坐在旁邊,優哉游哉喝茶等待。


  等族老和賓客都到齊了,終於把官差引入大門。


  裡頭已擺好香案,官差拿出金花帖,宣布閔子順的名次。


  隨即,閔家人把金花帖放於香案供著,全體對著金花帖行跪拜之禮。


  此時此刻,落榜士子們還沒歸鄉,他們要一路等官船官車。報喜的官差,卻是全程加急,搶在落榜士子之前趕到。


  校長閔文蔚問道:「敢問兩位貴差,利州路中了幾個?」


  官差笑著說:「中了三個,全是洋州的。」


  閔文蔚聽了更是歡喜,問道:「除了俺家侄兒,還有哪兩位中進士?」


  官差說道:「一個叫朱銘,一個叫白崇彥。」


  閔文蔚捋著鬍子,往自己臉上貼金:「都是俺的學生啊,平時學習極為刻苦。」


  朱銘在洋州書院住過,所以也算那裡的學生……閔文蔚是這樣理解的。


  官差奉承道:「能教出三位進士,老先生肯定是大儒。」


  「哈哈,大儒不敢妄言,只是對教學略有心得。」閔文蔚笑得合不攏嘴。


  閔家給報喜官差的謝禮極重,兩個官差,每人一隻金鋌,每隻金鋌大約價值150貫。


  官差們把金子收好,高興得開懷大笑。


  去江東、江西、福建、淮南、成都報信的同行,那才叫領到了美差。那裡的進士數量很多,而且大部分家裡都極有錢。


  他們兩個跑一趟洋州,只給三位進士家裡發金花帖,能收到的禮金實在太少。


  楊知州已經升遷了,繼任者是賀知州。


  賀知州帶著李通判,還有一干參軍、曹掾,齊刷刷來到閔家道賀。


  順便打聽京城的情況。


  官差透露道:「朱郎君中的是探花郎,被官家欽點為太學正,在東京的名氣可大得很。」


  李通判有些不相信:「犬子真箇沒中?」


  官差說道:「整個利州路,就中了三人。」


  「唉!」李通判一聲嘆息。


  鄭胖子也陪著祖父、父親來道喜,他興奮道:「朱大郎是探花!」


  鄭嵐嘖嘖驚嘆:「果真一飛衝天。」


  鄭胖子笑道:「俺就說大郎厲害得很,定能做相公的。」


  鄭嵐嘀咕道:「做了相公,怕是看不上俺家幼娘。當初就該拉下臉皮,多說些好話,多承諾妝奩,把婚約先定下。唉,哪能料到他一次就考中了?」


  鄭胖子的紈絝大哥鄭沅,忽地冒出一句:「小妹做不得正妻,嫁過去做妾室也可。把小妹徑直送到東京,往朱大郎宅子里一放,難道他還能把小妹退回來?」


  如此餿主意,卻沒惹來訓斥。


  鄭嵐居然在認真思考可行性,忖度道:「洋州出個進士不容易,朱大郎也還未娶妻,把幼娘送去東京做妾,地位不比正妻低多少。若能早早誕下一兒半女,那就更受寵愛了。」


  鄭胖子的父親也說:「朱大郎中得探花,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時日,必為朝中大相公。」


  鄭嵐越想越覺得可行,這近百年來,鄭家那些女婿,官位最高的也才做到知州級別。


  而朱銘探花郎出身,只要不犯錯誤,過他個一二十年,至少也是轉運使打底,說不定還能做到朝官!

  閔家這裡殺豬宰羊,傍晚宴請賓客,兩位報喜官差也被留下宴飲。


  時間還早,鄭胖子跑回家中,對妹子說:「幼娘,大郎中第了,還是探花郎!」


  「真的?」鄭元儀先是一喜,隨即又有些哀傷,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


  眾人都覺得朱銘能中進士,但肯定要考好幾次,二十五歲以前能中榜就算厲害的。


  卻沒成想,一次便考中了。


  鄭元儀擠出笑容說:「朱家哥哥是天上的鳳凰,俺這鄉下商賈之女,便如那芒草里的山雞。山雞哪能配鳳凰?他定能找到更好的。說不準榜下捉婿,已娶了朝中大相公家的女娘。」


  鄭胖子低聲說:「翁翁和父親,打算把你送去東京,給朱大郎做妾室。」


  聽了這話,鄭元儀都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


  哪有女子甘願做妾的?

  可朱大哥是探花郎,她只是地方商賈之女,身份實在太懸殊了,想嫁那良人也只能做妾。


  鄭元儀坐在鞦韆上發獃,時而懊惱,時而羞澀,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


  卻說閔家設宴慶賀,足足折騰了好幾天。


  兩個報喜官差享受一番,又馬不停蹄繼續趕路。


  老白員外已經提前收到消息,激動得整晚睡不著。他早早備下金葉子,比閔家要寒酸一些,每片金葉子只價值七八十貫。


  接著又大擺流水席,請上下白村的村民免費吃喝。


  再向全縣士紳發出邀請,挑個吉日重新設宴慶賀。


  雖然喜錢沒拿到那麼多,但報喜官差們也不生氣。畢竟閔家是州城望族,白家只是鄉下土財主。


  在上白村逗留一日,他們終於坐船前往大明村,老白員外還派了兒子做嚮導。


  大明村的人口,已暴增至1500餘,比剛打下來時直接翻倍。


  其中有一百多人,受不了繁重的稅役,完全是主動來投靠的。


  小河匯入漢江的地方,已經建好簡易碼頭。


  工程量不大不小,先把江邊地皮平整出來,在水中砸下木頭柱子,支起幾塊用於靠船的長木板。


  朱國祥也不再住山上,帶著村委班子集體搬到江邊,山寨里只留了藤甲藤牌作坊。


  白崇文指著岸邊的一排茅草屋:「那便是朱探花家。」


  兩位報喜官差,瞬間心頭一涼。


  住茅草屋的人家,能給得起幾個喜錢?

  主要是大明村正在大搞基建,而且人口增速太快,抽不出更多人力物力建大屋。


  朱國祥的新宅子,還有剛落成的村學,全都是臨時搭建的茅草屋。 今年不但修了簡易碼頭,且新挖了一口堰塘,還在開鑿廢茶山通往碼頭這邊的灌渠。


  也不能叫廢茶山,因為已經清理出來。


  大部分老茶樹,繼續採摘制茶。


  也有一些老茶樹,被砍了重新種下茶樹苗。


  一輪一輪替換,老茶樹全都要換成新茶樹,這樣才能保證產量和質量。


  官差們靠船登岸,卻見最近一排茅屋,掛著「大明村客店」的招牌。


  一個官差笑道:「這是俺見過最簡陋的客店,居然還真有人住下?」


  白崇文介紹說:「來往於漢水的客商,如果天色已晚,會選擇在此落腳歇息。江邊停著的那幾艘,便是前往洋州的商船。」


  白崇文望著綿延向東的大量茅草屋,不禁佩服朱國祥的經營能力。


  他每次來大明村,都會發現新變化。


  上一次過來,東邊還全是荒草樹木,如今卻多出幾十處茅屋。茅屋附近的荒地,也都已開墾出來,雖然暫時只能種豆養地,但三五年後必定變成良田。


  白崇文對此難以理解。


  賺錢收糧不該都存起來嗎?

  朱國祥卻瘋狂吸納人口、開墾荒地,而且是自己倒貼錢在建設,還實打實的把很多土地分給村民。


  如此折騰,朱國祥根本別想存錢,也別想存下多少糧食,甚至還會把賣茶賺的錢砸進去。


  換成自己,絕不可能這麼做。


  白大郎覺得,應該儲存足夠多的錢糧,然後尋塊好地皮建大宅,田土也要盡量掌握在自己手裡。


  有糧有錢有地,還有豪宅大屋,這些都能傳給子孫,世世代代做地主老爺。


  對了,還應該多蓄奴僕,否則如何彰顯身份?

  朱國祥也算是本縣的名人,家中卻只有兩個漿洗洒掃的僕人,就連嚴大婆都還在親自幹些雜活。


  「大婆,皇差來了!」白崇文喊道。


  嚴大婆和沈有容很快出來,沈有容挺著大肚子,再過兩三個月就該生產了。


  嚴大婆問:「又是來徵辟的?」


  一個官差上前說道:「老夫人,俺們是來報喜的,令孫考中了探花郎!」


  「探……探花郎?」


  嚴大婆愣在當場,身體輕微發抖,已然說不出話來。


  沈有容也無比激動,卻還能保持冷靜:「相公在村學授課,俺去給他傳消息。」


  白崇文連忙說:「嬸嬸快坐下,俺去便成了。」


  以前他都喊嫂嫂,現在跟著朱銘論輩分,沈有容已經變成了嬸嬸。


  嚴大婆也回過神來,自去屋裡拿上等茶葉,又讓燒火婆子趕緊燒水泡茶。


  官差跟著白崇文去附近村學,那裡只有三間草屋,其中一間用來做教室。


  教室里的學生不多,也就十四五人。


  此刻正在上語文課,黑板上寫著「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數字被單獨圈出來,學生必須整首詩背誦,但只要求能學會寫其中數字。


  很明顯,剛開課不久。


  學生們只學完了橫撇豎捺,就連數字都還屬於生字。


  「你們自己練習這十個數字,」朱國祥又說,「接著講《幼言雜字》。」


  卻是這十幾個學生,還分為兩撥教學。


  一撥是村裡的新生,完全零基礎教育。


  一撥是白祺等孩童,包括孟昭等人的子女,他們是有學習基礎的。


  兩個報喜官差,透過門窗往裡看。


  只見朱國祥穿著一身葛布衣,那些孩童也全是布衣或麻衣。


  孩童練字也不用紙筆,每人桌上擺著一個木盆,盆里裝著沙土。學生們手持竹枝,在沙土上寫字,寫完了擦掉再重複。


  配上那茅草教室,太寒酸了!


  官差問道:「朱探花以前就住這裡?」


  白崇文點頭說:「這裡以前是賊窩,朱探花被徵募做弓手,才將此地給攻佔下來。他們是外來的墾荒戶,初時連茅屋都沒有,只能寄居在別人家中。」


  官差感慨:「著實不易啊。」


  白崇文走到教室門口,出聲提醒道:「朱相公,皇差送金花帖來了。」


  朱國祥對學生們說:「各自練習生字、背誦課文。」


  兩位官差見朱國祥走出來,明明一身布衣,卻從容不迫、氣度超凡,彷彿是在面對某位大相公。


  客店裡的商賈和夥計,聽說村長兒子考中探花,也紛紛前來道賀。


  朱國祥收到金花帖,隨手便揣進懷裡,領著眾人去客店吃飯。


  兩位官差欲言又止,他們想提醒朱國祥,金花帖應該焚香供起來。但朱國祥明顯對此不在意,似乎視富貴如糞土,這玩意兒供不供都無所謂。


  就在官差吃飯喝酒的時候,朱國祥拿來兩個瓷罐:「按理該給喜錢,但我手頭沒有餘財。這是我親自研製的極品紅茶,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兩位且帶回家喝。如散茶那般直接沖泡,不必研磨成粉。散茶存放不能超過一年,這種紅茶卻能存好幾年。」


  白崇文低聲說:「兩位皇差,這種茶葉很貴,拿去東京能賣幾十貫。若遇到行家,上百貫也能賣出。」


  報喜官差立即笑起來,起身作揖答謝,開始向客商吹噓朱銘在東京的事迹。


  那邊婆媳倆,笑容也一直沒斷過。


  嚴大婆雙手合十感謝佛祖,一直念著阿彌陀佛,眯眼笑道:「俺早就看出來,大郎不是尋常人,遲早是要做進士的。這孩子孝順得很,二娘你就等著享福吧。」


  沈有容撫摸著肚子說:「該享福的是姑母。」


  嚴大婆激動得走來走去:「要跟祺哥兒說,讓他多學學大哥,今後也去考進士。不說考探花,能中四五甲也成。」


  沈有容道:「相公說祺哥兒很聰明,是個讀書的料子,今後定能高中的。」


  「能考上便好。」嚴大婆說著說著開始抹淚,似乎又想起自己的親兒子。


  當天傍晚,報喜官差在客店歇息。


  卻見一個又一個村民,拿著各種禮物來道賀。


  有雞蛋,有蔬菜,有糧食……


  朱國祥不願收,他們把禮物放下就跑,甚至還有人磕頭祝賀。


  兩位官差,面面相覷,再看向朱國祥時,眼神里多出幾分敬佩。


  能讓村民發自內心擁戴,這位朱相公肯定是真正的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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