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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0312【水性該講物理】

  第317章 0312【水性該講物理】


  「莫要喧嘩!」


  朱銘掃視一眼學生,再看向呂渭,問道:「若以水性比人性,那水性是什麼?」


  呂渭說道:「水性就下。」


  「水往低處流,真是水性?」朱銘質問,「煮沸之後,水汽蒸騰上升,怎不往低處走?」


  呂渭說道:「水汽上升,是受熱所致。便如舀水往上潑,受力向上,但最終還是要落下。水汽冷了,也會落下來。」


  朱銘再問:「水銀也往低處流,鐵水也往低處流。既以水性比人性,為何不能用水銀、鐵水來比人?」


  呂渭說道:「水銀、鐵水也帶水字,可以思之,此二者往低處流,亦是其水性所致。」


  「油呢?」朱銘問道,「油與水不容,不會也帶水性吧?」


  「嗯……」


  呂渭有些詞窮,不知該如何回應。


  朱銘窮追猛打:「油也就下,油性為何不能比作人性?」


  呂渭開始認真思考。


  朱銘又說:「《孟子》的這一段,與其下一段,是自相矛盾的。孟子說,白羽與白雪都是白,白犬與白牛也是白。但白犬之性,不能說是白牛之性。白牛之性,也不能說是白人之性。孟子所言,無非不能以共性為個性。既如此,孟子為何又要將水性比作人性?」


  不止呂渭感到迷茫,教室里的學生也迷糊起來。


  因為孟子的上下文,在自己打自己的臉。這很難被人發現,屬於辯論時的常用招數,把話題引入自己的預設立場。


  朱銘微笑:「白犬、白牛、白人,都是白的,此共性也。但狗吃屎,牛吃草,人吃糧食,當然不一樣。孟子說,人性之善,如水之就下。但人性是人性,水性是水性,怎能拿來類比?」


  「孟子的本意,是在駁斥告子。因為告子以水性比人性,所以孟子才那樣駁斥。」


  「如果告子不用水舉例而是用油舉例。孟子在駁斥的時候,肯定會說,人性之善,如油之就下。」


  「爾等讀書之時,不能盯著隻言片語,應當理解孟子為何那樣說。而不是把孟子之言,放諸四海皆準。在這裡是對的,放諸四海就是錯的。」


  呂渭已經不敢隨便亂說,而是問道:「閣下認同告子之言?」


  「我認同告子作甚?告子說的話,漏洞百出,所以才被孟子駁得難以招架,」朱銘微笑道,「告子說,食色性也。食色真是本性嗎?食色就如白犬、白馬的白,它只是一種表象。」


  「人之好吃,是為了飽腹,不吃東西要餓肚子。人之好色,是為了繁衍,不好色怎有子孫?」


  「飽腹與繁衍,才是性。食色,只是情而已。」


  「性太極,情陰陽。飽腹與繁衍,便如太極,不分陰陽,不辨好壞。吃吃喝喝,娶妻生子,人之常情,也是天理。每餐必大魚大肉、鋪張浪費,見到美人就非要娶回家,甚至覬覦別人的嬌妻美妾,這是惡情,也是人慾。」


  呂渭冥思苦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因為孟子自己就沒講明白。


  朱銘對學生們說:「孔子只說性相近、習相遠,並未談論人性善惡。荀子說性惡,孟子說性善,其實都一樣。荀子的本意是去惡,孟子的本意是向善,殊途同歸而已。我幾年前寫了一片蒙文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這是引導孩童向善,但真要治學,人性是很難講清楚的。」


  呂渭還在默誦《孟子·告子》全篇,試圖找出性善論的確切證據。


  朱銘卻站起來:「今天便來講講水性為何就下。可有人看過《道用策·物理篇》?請舉手。」


  瞬間就有十多人舉手。


  「很好,」朱銘讚許點頭,「就下不是水性,萬物皆如此。便是飛鳥,不振翅的時候也會往下落。大地彷彿磁石,吸引萬事萬物,不妨叫它萬有引力。因此,就下不是水性,而是萬物體現出來的通性。假使有一天,大地不再吸引萬物,這就下的通性便沒有了。」


  「水、油、水銀、鐵水、金水……這些可以流動的物體,姑且稱它們為液體。它們往低處流,是因為萬有引力。它們的共性不是就下,而是可以流動。」


  「水受熱蒸騰為水汽,水受冷凝結為堅冰。我們可以做一個大膽推測,萬物是否會有三種狀態?冰是固態,水是液態,水汽是氣態。」


  「大膽推測,還要小心求證。鐵是固態,加熱可為液態鐵水,再加熱是否蒸騰為鐵汽?可惜,以現有的冶鍊爐,還沒那麼高的溫度。而水銀加熱,也會沸騰,也會變成水銀汽。那讓水銀足夠受冷,是否能變成固態水銀呢?」


  「不論如何,我們可以知道,水有三種狀態。鐵已經有固態和液態,而水銀有液態和氣態……」 呂渭已經給整迷糊了,不是在討論性善性惡嗎?怎麼跑去扯這些內容?


  朱銘還在繼續講課:「說了許多,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水之就下,並非水性。連水性都不是,更不可能拿來比人性。水往低處流,是各種液體的共性。水性是什麼呢?是可以凝結為冰,是可蒸騰為水汽。家父做了溫度計,將水凝結為冰的溫度稱為凝結點,將水沸騰為水汽的溫度稱為沸點……」


  呂渭實在忍不住了,打斷道:「閣下在學堂里講這些,到底有什麼用?」


  朱銘說道:「百姓日用即為道,蒸饅頭不就是這個道理嗎?人人都曉得怎樣蒸饅頭,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等士子,難道也要渾渾噩噩,不去發現探析其中道理?再說水結為冰,古代澆水築冰牆的戰例還少嗎?若是前線大將,帶著一個溫度計上戰場,又得知水的凝固點,便可曉得何時能夠澆水築城!」


  呂渭還想再說什麼,卻又不知從哪裡入手。


  朱銘說道:「我借給閣下幾本書,若是想要論戰,先把我的書看完再說。哪裡寫得不對,儘管指出來!」


  呂渭是不怎麼合群的,偏向於實幹派,平時連個通信好友也無,對京城發生的事情知之甚少。


  邸報內容非常簡略,如果不多方了解,就算看了也搞不清楚。


  比如朱銘編管桂州,只會這樣寫:承務郎、知漢源縣事朱銘,除名勒停,編管桂州。以妄議朝政故。


  到底發生了什麼,地方官員怎麼知道?


  舉薦呂渭做廣西常平使之人,是他的同鄉,還帶著點親戚關係。只提醒呂渭來了桂州,要多多看管朱銘,防備此人橫生事端,卻根本不把事情給講明白。


  朱銘拿出《道用策》、《大學章句疏義》和《中庸章句疏義》,呂渭倒是知道前兩本書,邸報里明明白白給禁了。


  他可以立即奏報朝廷,說朱銘在桂州傳播禁書。


  但呂渭卻愈發好奇,書里倒是寫著什麼?

  讓隨從抱著書離開,呂渭邊走邊讀《大學》。很快他就發現,這本書註解得很好,只個別地方「曲解」經義,怎麼也不該被禁啊。


  花費幾天時間,略微看完其中兩本,《道用策》也讀了一些。


  有的內容他雖不贊同,但對朱銘卻愈發佩服,同時派人打聽朱銘到底幹了啥。


  《治安疏》、《正氣歌》很快拿到手,呂渭看了沉默不已。


  王黼的劣跡,主要顯於京畿和東南,目前還未全國性為惡。甚至對廣東、廣西來說,王黼還算個好宰相,廢除了蔡京的大量惡政。


  那麼,朱銘把王黼列為六賊,奏疏里的罪名是否為真?呂渭感到有些迷惑。


  不管怎樣,他沒有給朝廷寫信舉報,而且一有空就去聽朱銘講課。


  順便,彈劾蔡懌、尚用之等人尸位素餐,整日里遊山玩水不幹正事兒。


  在集體躺平的桂州官場,呂渭很快就被同僚孤立,他反而跟朱銘接觸最多。


  春末。


  白勝帶著幾封家書,自洋州而來。


  朱國祥的信件內容,除了介紹三大基地,還大概講了洋州、金州的情況。自從方臘起義以來,朝廷在川峽各路加稅,洋州、金州的百姓愈發困苦。


  新來的金州知州和通判,雖不像李道沖那樣瘋狂撈錢,但為了政績也是大肆徵收苛捐雜稅,搜刮錢財討好京西路的各位長官。


  整個漢中地區,地主和農民最倒霉,農業雜稅越收越厲害。


  玉米已經正式列為實物稅之一,大量玉米、稻米運去東京和洛陽,以此來壓低暴漲的兩京糧價。


  還有,自從朱銘被編管之後,新來的州縣官員,都對朱國祥沒那麼客氣了。


  幸好朱國祥本人還有官身,而且地方威望極高,否則三處村落肯定被方田徵稅。即便如此,三處村落的稅額也提升,每年需要繳納的錢糧增漲40%。


  張錦屏和鄭元儀的信件,則是訴說近況,提醒朱銘注意身體。


  張錦屏懷孕了,是在半路上發現的。蜀道太過崎嶇勞累,月事不至也沒放在心上,走到利州城突然暈厥,請醫生來診斷才發現喜脈。此後,在利州城足足養胎兩月身體好轉才繼續行路,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改坐滑竿和乘船。


  朱銘逐一回信,還讓老爸派人去東京,隨時關注朝廷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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