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又冬城 2
就這樣在第四天,喬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整個光亮好像比以往都更亮了一些,他好像已經熟悉了之前小屋裡的昏暗,以至於當整個小屋都被光明覆蓋的時候,他都有點不適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這小屋裡,但是當他掃視四周的時候,是一樣的牆紙,一樣的灶台還有一樣的時鐘的時候,喬發現這的確是原來的那間小屋,只是房間變亮了,又或者是自己眼裡的世界變亮了?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這會兒真的扶著床坐了起來,而這種起來的感覺和之前自己萎靡不振地起床吃飯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是整個身體都在渴望著行動與自由。
喬把那杯和往日一樣溫度的水喝掉以後,站了起來,從床這邊順時針方向沿著屋子走,他想要看看整個屋子裡到底有些什麼,雖然老人不在,但是他感覺有一種溫暖安適的熟悉感,或許是因為在自己快要死在雪地里的時候,是這間屋子,還有這間屋子的主人救了他的命吧,他覺得自己有一種莫名的想要感謝這間屋子還有這間屋子的主人的衝動,所以他想要細細地看一下屋子裡的所有東西。不過像往常一樣,老人白天不在家,只有在快到夜裡的時候,老人才會回來,這是這幾天里喬發現的規律,或許老人在某個地方工作吧。
在大門左側有著之前看到的那個五開門的柜子,第二扇柜子是開著的,裡面好像有一個小工具箱,但是喬覺得主人不在家的時候還是不要隨便翻別人的東西為好,雖然他有一種想要打開剩下的四個柜子門的慾望,但他還是克制住了。繼續順時針走,就會來到門的位置,與其說這是一扇門,不如說這更像是一個小洞的出入口,你必須低著頭,佝僂著背才能夠順利通過,整個室內好像都比這扇門的水平面要高,而在進入到門內的時候,你必須從房間里下一個樓梯,然後在右側鞋架上拿出鞋子,然後穿上自己的鞋子,才能夠出去,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在冰冷的冬天不穿鞋子。鞋架有三層,第一層擺放著老人自己的毛皮靴還有一雙厚革皮鞋,另外一個外置是空著的,第二層放著兩雙女士的尖頂高跟皮鞋,但是至少在這幾天里喬沒有看到任何女士的出入;第三層放著自己那雙有著自動加熱功能的黑色皮靴,喬看了一下,那支右腳的皮靴上還有一個洞,他記得是自己把它踢成這樣的。
在門上有一個和屋子裡的窗戶一樣的圓形小玻璃窗,喬透過玻璃窗看過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看來屋外的雪還在下著。繼續順時針方向走,就會看到那個擺放了長方形和正方形物體的架子了,這會兒,在整個光潔明亮的視野下,喬能夠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個東西,在這個不大的裝飾架上面,擺放了幾十個各種各樣的酒壺、玻璃瓶還有墨水瓶這一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引起了喬的好奇,因為所有這些物品都是正方形或者是長方形的,就好像是闡釋著某種正義的理念或者是不屈的精神,這些裝飾品雖然不貴,甚至在某些人看來有些像垃圾,在家裡絕對不會擺放它們,但是在這間小屋裡,它們反倒卻成為了藝術品一般的存在。有一個長方形的小玻璃瓶里還有一張紙條,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漂流瓶。
「漂流瓶?」喬突然仔細地審視所有這些瓶狀裝飾物「難道這些都是老人在河邊收集過來的?」
喬馬上跑到南側餐桌旁的窗戶處看,外面除了白色的雪景以外,的確有一條微微泛著藍色光芒的河流,但是河流好像已經被雪覆蓋了很多,所以在這裡看不清,不過藍色的河流和白雪交合在一起,倒是形成了一種粉藍色,消去了白雪的冰冷感。
「難道老人住在唐納遜河旁邊?」雖然雷明頓鎮大部分居民都住在唐納遜河旁,但是也有部分居民已經不再選擇沿河而住了,因為在河邊濕氣比較重。不過這引起了喬的好奇,同時這也說明喬現在就離雷明頓鎮不遠。
突然間,喬的內心湧起了一股好奇感,這和他這幾日逐漸恢復過來的體力呼應了起來,他打算在老人回來以後向他詢問自己的情況,是的,他決定開口說話了。
喬看了一下床上方的時間,發現現在才23點,老人約莫還要3個小時才會回家,由於肚子好像有點餓了,喬在灶台里翻到了兩片烤麵包還有幾塊昨天吃剩下的小牛肉,就著熱在爐子邊的牛奶,開始吃起來,仔細端詳起這些瓶狀裝飾物,你會發現上面要不是刻著使用者的名字,就是在裡面塞了紙條或者任何能夠證明它門的主人身份的物體,一個綠色玻璃瓶上面刻著「諾蘭和伊娃」;一個黃色的塑料安眠藥藥瓶上面用白色的膠帶貼著「翠西亞」;還有一個透明的圓底白色玻璃瓶裡面有一張好像很古老的泛黃的捲軸,在上面隱約可以看到「給我自己」的黑色筆記……
就在這時,有一個在光照下非常顯眼的東西,就是那個銀制的酒壺,突然吸引了喬的注意,他感覺這件物品好像似曾相識,越當他靠近那個酒壺,他的雙手和身體就顫抖的越厲害,他開始記起這到底是什麼了,但是他仍然在懷疑,為什麼這個酒壺會出現在這間簡陋的小屋裡。當他拿起那個酒壺,上面刻著「斯通維爾德·傑克」。喬好像嚇了一跳,就好像這不是一個真實的物體一樣。
「難道自己已經死了?這只是一個死亡的中轉站?」喬癱坐在地上,問著自己。
可是當他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還有自己之前吃的東西,還有老人的鞋子、柜子、鍾……這些都是真實的,喬發現頭撞的那個地方還隱隱作痛,他確定,這個地方一定是真實的。不過這個銀制的酒壺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小屋裡的呢?這讓他感到非常好奇。
光芒照射下明朗的屋子裡好像有很多灰塵和油質、在暖氣筒的爐火旁還有很多飄出來的灰燼,喬把酒壺放回了原位,打算幫老頭打理一下這間小屋,畢竟他現在已經感到完全康復了,在這幾天無聲的休養中,他發現身體和內心都得到了很好的調養,起先整個思維都是波瀾不平的,就好像大海咆哮時要吞沒一切;但是現在,他感到自己的內心就好像一汪平靜的池水,在等待著落葉給它一點生命的點綴。
下午27點,老人回來了,喬也已經打掃完了那些房子里的灰塵,沒有想到,這件不大的房子里,竟然在各個角落裡充滿著灰塵的,這的確費了喬一點功夫,要不是有早上那些小牛肉和牛奶,喬怕是會餓的半死。
「喲!起來啦!不錯呀小夥子,今天終於在飯做好前起來啦?」老人把紅色的衝鋒衣掛在門旁邊的架子上,脫下鞋,笑著對喬說,他好像已經知道了喬在今天會恢復過來一樣,非常隨意地等待著喬的回答。
而喬也一定會回答,因為他已經做好了決定,要在今天弄清楚所有這些情況,算讓他也沒有搞清楚到底有哪些情況是自己必須要弄清楚的,喬放下手中擔灰塵的擔子,對老人說:「是的,我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今天可以和我一起做這頓晚飯嗎?」老人舉起了手上的一個袋子,裡面好像裝著今天的食材。
「我非常樂意!」喬笑著回答。
雖然沒過一會兒,整個小屋裡又恢復了往日的昏暗,但是整個準備晚餐的過程熱鬧而又和諧,就好像一家人一樣,喬自己已經發覺自己在做飯的每一個瞬間,他都有想哭出來的衝動,他突然感到生命是如此的安靜而可貴,在經歷了這些以後,當所有自己熟悉的事物都離自己離去的時候,當自己都想要拋棄這個世界的時候,居然會有這麼一個小小的避風港,讓他在一點一點中重新振作起來,在切白菜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孩子,白菜切好了吧?幫我拿過來呀,鍋里的水都熱了。」老人一邊用長勺攪著鍋里的沸水,一邊叫著喬,就好像師徒兩個人在廚房裡隔著挺遠的距離一樣,但是喬明明就站在他的身旁。
喬發覺在自己剛才的萬千思緒中臉都紅了,但是老人沒有看他,這讓他感到舒適「唉!」喬回應了老人,他盡量掩飾自己的傷感,然後把手中的一抙白菜片丟進了鍋里。
他感覺,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樣,只有兩個人的一家,他多麼希望能夠一直這麼下去。
很快,飯菜就全部準備好了,老人從五個柜子中的一個柜子里拿出了一個燭台,放在了小餐桌上。
「今天晚餐咋們就來電亮堂的光吧!以前都太昏暗了,你不覺得嗎?」老人抿著嘴,笑著對喬說「反正我自己是這麼覺得的!」沒等喬開口,老人就搶話似的說出來了,就好像是在逗一個孩子玩。
喬也微微一笑,他感到在這個時候,微笑是最好的回答,而內心,早已經充滿了對老人的感激。
「味道不錯吧?」燭台上的五根蠟燭被老人點燃了,突然間,狹小昏暗的屋子被五根蠟燭照的透亮。
「嗯,很好!」喬都不敢相信自己和老人一起準備的晚餐居然比之前自己吃的老人一個人準備的晚餐更加可口。
「你知道不?我有一件事情真的有點對不住你呀!」老人吃了一口燒在白菜裡面的五花肉,對喬說。
「什麼事情?」喬問到。
「本身你應該傷的不那麼嚴重的,只是受了風寒,但是我在晚上拖著你那會兒,一個不小心,就讓你的頭給撞到路上的一個石頭上了,我當時嚇死了!生怕我不小心害死你了。」老人露出非常愧疚的眼神。
「沒有的事,要不是撞了那一下,我可能就真的死了。」喬笑了起來,老人聽到,也笑了。
「不過,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呀?我感覺你像是走了很長的路程一樣。」老人笑完過後,問著喬。
「我從雷明頓鎮來的,之前正沿河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是我好想在風雪中迷路了,我可能走錯了方向,就來到了這。」喬喝了一口菜湯。
「那可是挺遠的距離呀!從鎮上走過來至少得7個小時呢!這兒離鎮中心都有30公里呢。」老人很驚訝。
「啊?我走了這麼遠的距離嗎?」喬很驚訝。
「那當然啦!我發現你的時候你趴在雪地里,說實話,都快要不行了,要是再晚點,估計就……」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呀?」喬很好奇。
「這是唐納遜河的下游呀,現在就我一個人住在這兒呢,由於我那輛老式的摩托車壞了,我都很少到鎮上去了。一般吃些什麼都是自己打獵自己種。不過這幾天為了讓你快點好起來,我特地把摩托車修好了,跑到鎮上買了一些食材,怎麼樣?還不錯吧?」老人好像對自己的做法非常滿意。
「啊?那真實破費您了,大爺,我會支付你這些天的生活費的。」喬想到那個昂貴的野雞,頓時覺得愧疚感再一次從胸口襲來,他受不了這種感覺。
「沒有的事,小夥子,你不知道我自己在這兒住的這些年有多孤獨呀,50多年前我就從鎮上搬回這兒來一個人住了。你能陪我說說話我就很高興了。」老人看到喬愧疚的時候那尷尬的表情,笑了一下,連忙安慰喬。
「從鎮上?大爺您之前在鎮上是幹嘛的?」喬突然感到好奇。
「我?哎,也沒什麼大不了,50多年前在鎮上管理流浪狗的狗棚。」大爺揮揮手,好像認為這就是一件小事情。
「您就是55年前在雷明頓鎮看守流浪狗棚的看守人?」喬突然驚訝地擴大了聲調,因為他記得外婆之前跟他說過,看守人在被解僱之後就離開了雷明頓鎮。
「嗯?你知道我?」老人也很好奇。
「那當然啦,在您走之後,流浪狗窩就沒有了,沒有人願意去干那份無聊的工作。」
「哦?那真實太可惜啦,那些狗挺可憐的。」
「不過聽說您不是本地人吧?」
「我?」老人笑了一下「嗯……也不算是本地人吧,我們一家人還有一些鄰居之前就是生活在這兒雷明頓鎮下游的,有一百多年了吧,但是我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偷偷離開家,就跑到雷明頓鎮上去闖蕩了,一開始謀了份蛋糕房糕點師的工作,後來大家都吃機器人製作的蛋糕了,的確,那個機器人製作的蛋糕比我這半瓶醋糕點師製作的強多了。在輾轉換了幾份不太適合我的工作后,我就被分配到了管理部門的流浪狗管理工會,那哪叫什麼工會呀,整個工會裡面就我和琳達兩個人,但是我覺得很幸運,琳達是個善良的愛狗人士,她大學畢業就在這兒工作了,一干就是5年,我去之前她都是一個人的,我被她在工作中的一個個故事打動了……最後我和琳達結婚了,那是我度過的最甜美的時光。」老人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幸福之中。
「後來呢?」
老人躊躇了良久,最後呼了一口氣「琳達身體不好,我們在一起20年她就去世了,後來才知道她其實一直對狗毛過敏,他一直在吃藥避免這些癥狀的發生,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吃的葯,也不知道那些葯放在那裡,但是我覺得就算我發現了也是制止不了她這麼做的,她太愛那些狗了。」
「我很抱歉。」喬突然發現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幸的人,他感到自己多麼的愚昧無知呀。
「沒事的,孩子,都已經過去了。後來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大概在我53歲的時候,發生了那場狗狗騷亂事件,我當然就被革職了,但是真的,我儘力了,城鎮的管理部門每年就給我2萬伯納幣的費用,這連買狗狗一年口糧的錢都不夠,我之前申請過很多次,但是沒有人理會……在被革職那幾天我喝了很多酒,各種各樣的酒,有些酒你想都想不到。
不過人總是要學會面對一些什麼對吧?那天我在唐納遜河旁邊走著,當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只是盯著河水看,我確實有一種想要走下去的衝動,你一定不相信,我不會游泳,可是當我再仔細看的時候,我發現藍色的河水還有昏黃的路燈,它們在黑夜中多麼安靜呀!然後我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該靜靜了,我在想要不要回家。不過內心裏面那種自己一事無成不敢回家的情緒讓我難以邁出這一步。」老人喝了一口菜湯「有點涼了?不是?」
「沒事的,我很想繼續聽您講您的故事。」喬發現自己聽的非常平靜,之前有點激動的感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嗯,那一會兒你得幫我去熱湯!」老人耍賴似的說。
「沒問題。」
「後來,後來呀,我無意中走到了一戶人家旁,他們就住在唐納遜河旁邊,正在快樂的一起吃著家庭晚餐。多熱鬧呀,我想。然後以前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吃著家庭晚餐的景象流入到我的腦海中……」
「你父母是幹什麼的呀?」喬突然問到。
「注意下禮貌,小夥子。」老人有點生氣似的說道。
「不好意思,我下次會注意的。」
「我父母都是農民,我剛才沒說嗎?在唐納遜河下游,這裡以前住著十幾家農民呢,我們都是靠著開墾土地為生,但是後來綠點公司不是發展起來了嗎?像我們那樣的農民就不再被需要了。這也是我當初為什麼叛逆地離開了家的原因。」
「您後來沒回家嗎?」
「回了,我確實剋制不住想家的衝動,後來我當然騎著我在二手店裡買的舊摩托車回家了。但是回到家裡,所有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其它十幾戶農民的房子都已經搬走了,就剩我家房子的一部分了,沒錯,這只是我家的一個廚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間廚房沒有搬,不過不管怎麼樣,你現在都算是住在我家呢!」老人哈哈笑了一下「當我推開門,廚房裡面都是灰塵,就剩下一些小件的舊傢具。我頓時感覺心裡空落落的,真的,家人都跑到哪兒去了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幹嘛,但是這裡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我聯繫和找到他們的辦法,姐姐、妹妹還有父母、爺爺,在我離家前他們都還在的。不過失落的心情沒有阻礙我的行動,我開始慢慢打掃這間小屋,可能是當時太累了,打掃著,打掃著,我就睡著了,然後我夢見家人過來叫醒我,然後把我帶到了他們住的地方,可是當我一覺醒來,發現我居然忘記了他們住的那個地方到底在哪了,我當然很生氣很煩躁呀,然後我就跑到屋子外面,哦,對了,當時是溫暖的春天,在屋子外面,鳥兒還是如同之前那樣在這附近飛翔,時不時落下來,蹦躂幾步,又飛起來,只不過少了昔日一些人丟些穀子什麼的喂它們的情形,還有那邊的小水渠,我們不用Amanda樹來凈水,我們用那些石頭,摞在一起,做成水渠,然後用它們凈水,那個水渠還在,你一會兒可以去看看。」老人打了個哈欠。
「我順著那條水渠,一直往唐納遜河河流那個方向走,我感覺好像我在沿著自己童年的步伐走,我當然希望這樣自己就能走回家,但是回不了呀,以前和我一起在河邊跑的姐姐妹妹都不在了,而現在我只能這樣一個人朝河邊走呀。走到河邊,我發現原來一切都和從前一個樣子,只不過大家都不在了,這個地方顯得多麼冷清呀。我不自覺地往河裡走去,這會兒,我是真的打算走到河裡面去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突然,有什麼沉在河底的東西被我踢到了,我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就是那個放在架子那邊的一個空玻璃瓶,不過之前它不是空的,裡面有一張紙條,我打開紙條,上面寫著『親愛的人啊,如果你能夠收到這封信,我希望你能夠堅強,你必須相信你不是唯一的.……』後面的內容就看不清了,但是在讀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你知道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種流淚,我都不知道,居然自己的淚水有這麼多,你說它們都是從哪來的?」老人在盤子上敲了一下湯勺。喬仍然靜靜地聽著。
「然後我回到屋裡的時候,我發現屋子好像還夠住,至少我一個人是夠住的,然後我就想,這些時間我就在這裡先靜靜吧,順便等我的家人回來,他們應該會回來的,沒錯吧?畢竟我都回來了。就這樣,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當然,這可以說是郊區,到處都有不少野味呢,生活的既平靜又滋潤,後來我在河面上收集了更多的瓶子什麼的,喏,」老人指了一下門右側的那個放慢瓶瓶罐罐架子「這些都是順著河流漂下來的,有很多甚至都不是唐納遜河流漂下來的呢!」老人跑過去拿著一個藍色的瓶子「看,這個瓶子準是從烏克拉江上游的雷曼市漂過來的。這可是非常長的一段距離呀!你猜這個瓶子里裝了什麼?」老人興奮地看著喬。
「這.……飲料?」喬撓了撓腦袋。
「年輕人你太沒有想象力了,這個瓶子里裝了一個戒指呀!而且應該是非常值錢的戒指,上面的鑽石有黃豆那麼大呢!就在那邊的第三個柜子里……不好,你知道那枚戒指在哪了.……你不會是咬農夫的那條蛇吧?」老人像個小孩似的笑了。
「啊,我是吃農夫的兔子還有牛肉和豬肉的蛇!」喬開著玩笑,老人也笑了。
「嗯,不過也不是每天都會收穫這麼好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些沒用的瓶瓶罐罐,但是每一個罐子都引起了我的好奇,當然,說實話,我當時留在這一方面是因為希望家人或許會回來找我,另一方面……」老人好像有點難以啟齒「我希望其中有一個瓶子是琳達給我的,我知道,我知道,琳達已經死了,但是我真的還是希望能夠收到一個來自她的瓶子。」老人好像陷入了沉思。
「我沒什麼文化對吧?」老人看著喬,問到。
「不不不,我覺得您非常好,很浪漫……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這突然的問話打斷了聽的入神的喬。
「你能這樣想就好,如果你現在說我瘋了,我一定就會真的瘋掉的!」老人哈哈大笑起來「剛才講到哪了?哦,對了,生活中不是每天都有好東西漂到你的面前來,對吧?有一天,我不知道那是過了多久,或許.……」老人扳著指頭算著時間「或許是十年?還是九年?我記不清了,但是有一天我跑到那個彎彎曲曲的河床的時候,發現有一件非常大的物體,我還以為是什麼大傢具呢!但是我走近一看,你猜是什麼?」
這讓喬頓時啞口無言,這恰好證明了那個銀制酒壺的在這裡的原因。
「那是一個人呀!在水裡不知道泡了多久,整個臉都是綠色的,把我嚇了一跳,不過還好我當時報警了,我是有手機的,只是不怎麼用,你也知道,這裡沒什麼人需要和我聯繫的,對吧?你看那邊」老人指了指架子的方向「那個銀制酒壺就是屬於那個屍體的,好像叫什麼.……」老人想著。
「斯通維爾德·傑克」喬說道。
「啊!對,就是斯通維爾德·傑克!」老人拍了拍手,好像喬這個問題答得很好,但是他馬上就露出了驚訝而狐疑的神色「你怎麼知道?我的天。」
「他是我的老師,在45年前跳河自殺了,我也是三十年前才知道的這個消息,你明白的,雷明頓鎮那些保護性措施。」喬說到。
「哦?這麼說?」老人好像還在問著什麼。
「嗯,這個酒壺是在他去世那一天我從校長辦公室偷來的。」喬想到了之前兒童時代的時光,還有傑克帶讓他理解的自由與浪漫,不覺臉上洋溢出一種青春的笑容。
「那我想……」老人走過去,將酒壺拿到喬的面前「這個酒壺應當歸你!」
「為什麼?不不,我不能要,這是您發現的。」喬推遲著。
「什麼呀,就是那些個破警察帶走屍體的時候,這個掉在了草坪上,不然我是不會發現的,每回進門看到這個,我的酒癮都要犯了,你還是拿回去吧。」老人把酒壺一下子塞在喬的手上。
喬接過酒壺,舉了一下,做了個謝謝的手勢「我會把它放在它應該在的地方的。」
「哦?」老人有點疑惑。
「在雷明頓鎮的教堂,有一個專門為意外死亡者默哀的地下室,我會把它放在那,那兒有傑克老師的名字。」喬回答道。
「啊,那很好,看來你真是一個不錯的學生呢!我想斯通.……」老人忘記了那個名字。
「斯通維爾德·傑克。」喬補充。
「對,斯通維爾德·傑克,我想他一定會高興的。」老人臉上露出了不明顯但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微笑。
晚餐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喬發現自己現在就像一個重生的人,他被老人並不怎麼震撼的故事感動了,他發現自己原來還不如一位沒有文化的農民清醒,頓時感到一種慚愧,他發現自己必須要堅強起來,這樣這位農民老人才會看得起他,他決定了,明天就離開這,他要快點回學校工作,快點把自己的生活理順,讓所有在天上的人都能夠看到他好好的樣子。
喬側躺在床上,剛好能夠看到冬夜夜空中的繁星,零落在黑暗宇宙的盡頭,他問著坐在座椅上的的老人「您說,他們在天上能夠看到我們嗎?」
老人好像剛剛打了個盹,突然坐起身來「你說什麼?」
「您說,人死了之後會去哪?」
「這個我不知道呢,但是我覺得……」老人好像在思考怎麼回答最恰當「我覺得吧,認識的人死了之後還會在你的身邊。」
「那不是鬼魂嗎?」喬突然有點感到詭異,但是聽著窗外「呼呼」的風聲,詭異的感覺轉瞬間蕩然無存了。
「鬼混?我沒這麼說呀?我是說那些人會在你的記憶里,他們會一直存在在你的記憶力,因為有人記得過他們,所以他們才是存在過的。」老人平靜的回答。
「謝謝你。」喬非常平靜地說。
「沒什麼。」老人也很平靜。
「我明天就準備回去了。」
「哦?那你明天可得早點起來呀,那會兒風雪小點。」
「您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的嗎?」
「沒有啦!我在這兒都一個人呆了幾十年了,你說我一個人會怎樣?要你留下來陪我不成?你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完成呢!我不能拖累你呀,這些天,你能夠陪著我,我就很高興了。」
「就像家人一樣?」
「對」老人的聲音好像突然變得很輕「就像家人一樣。」
喬和老人輕聲細語地聊著,好像為了不驚動冬夜的平靜一般。在安靜的聊天和問答中,喬安靜地睡著了。睡著前,他感覺,在這裡,兩個人,就像家人一樣。